《向阳之阳》朔云秋

11、第十一章 纪念日

　　五一一大早程也就打电话跟外公说要回家陪他们，老爷子很高兴，派司机接上孙女儿俩人去山上钓鱼去了。
　　下午姚明玉在公司收到了一束粉色的荔枝玫瑰，她不喜欢玫瑰花，但是很喜欢这款，花期短但是香味悠长，卡片落款是程敦儒。秘书在一旁很会察言观色地夸程先生眼光好，人也浪漫。她冲秘书笑笑，垂下眼摩挲着卡片，放在办公桌旁。
　　爷孙俩钓了一下午鱼，收获颇丰，外婆晚上亲自动手做了一顿全鱼宴。程也喜欢吃鱼，老宅这里背山靠湖，老两口没事儿就爬爬山钓钓鱼 有时周六周日程也不过来他们就派司机送两条刚出水的鲜鱼到市里去。外公兴致高，去酒窖里开了瓶珍藏的飞天茅台。
　　“这是你妈妈结婚那年我藏的酒。你妈妈小时候，我忙着打拼，没顾上这些，后来等明玉都出嫁了，我才感觉岁月无痕啊，小丫头一下子就成了别人妻子，后悔当年没埋几坛女儿红，就给她补上了。”
　　程也笑了：“您就是自己想喝酒还推我妈身上，我妈可不爱喝这个。”
　　姚立德哈哈大笑：“你出生那年我还藏了三十瓶呢，现在每年你生日我都再藏两瓶，你要是三十多岁还嫁不出去，我给你藏的这些酒拿出去卖掉也够你花几年了。”
　　外婆嗤他：“胡说什么呢，我们乖乖这么漂亮又优秀，追她的男生肯定能排一个团。”
　　程也眨眨眼：“人都说我跟我妈都随了您的肤白貌美，您夸我不就是夸自己。我可没人追，您年轻的时候才一个团的追求者呢。”
　　外公两杯酒上头又开始絮絮叨叨当年追外婆的那点儿事儿了。外婆骂他俩老不正经带坏小不正经，上梁不正下梁歪。

　　程也外公外婆的爱情，颇具时代性。
　　外公当年在程也现在的学校念书，当年还不叫三中，叫城南中学，还只有初中。外婆比他大几岁，是学校的校医，叫谭素言。六十年代上山下乡，学校组织学生们去农村和贫农学习，水稻田里插秧，荷花田里收藕。这些学生们大多是城里娃娃，细皮嫩肉的没有干过粗活儿。那时候蚂蝗多，一不小心就中招了，或者在田里划伤脚了伤口感染，校医得随行在水稻田边候着照顾他们。
　　外婆年轻时皮肤白皙，身量苗条，一双波光粼粼的杏核眼，两条大辫子永远梳地油光水亮，穿上白色的医生服别提多漂亮。学校里的男学生还有村儿里的小伙子，一半儿心思在干活上，一半心思在谭医生身上。那时候人上学晚，外公已经17了，家里成分不好，被打成yp，父母都被发配到西部垦荒去了，班里那些工农子弟摇身变成了人上人，开始欺压同学。他仗着人高马大又一脸凶相，平时也没人敢惹，但是总有人看不惯他。
　　一天外公在一片水稻田插秧，被玻璃划了脚，水稻田都是分配好的，那些人仗着学校也管不了这事儿，不敢明着干他就使阴招儿。他被谭医生组织的几个同学用担架抬到临时搭建的卫生所，处理了伤口。
　　第二天他们就不顾医生阻拦硬让他下水。外公也是个倔脾气，被他们一激，愣是在水里插了一下午秧。外婆怕他出事，在水稻田里守了一下午，最后人还是感染细菌，烧晕了被拉进卫生所。外婆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大骂管事儿的不把人当人看。他们倒是无所谓把人往卫生所一扔就继续出去作威作福了，没人管一个yp子弟死活。外婆守了他一夜人才醒，外公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在乎自己，视她为救命恩人，后来俩人就顺理成章地好上了。

　　但是那个年代人心比天灾难防，他俩的事儿被一个喜欢外婆的工人子弟知道了，上报给了上面，说外公耍流氓调戏女医生。上面要求学校严肃处理，学校迫于无奈审问外公，外公梗着脖子不愿意低头认错，最终被开除，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外婆也是个硬脾气的人，这边儿辞掉了学校的银饭碗儿去卫生所里当个小护士，欢欢喜喜地和外公结了婚。
　　外公成分不好，又没初中毕业，找不到活儿干，就只能卖力气。外婆心疼他，自己会做点方糕，松糕，就白天上班，晚上做些糕饼，让外公拿到街上叫卖。靠着外婆的一点儿死工资和这个糕饼摊俩人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安州，外公心思活胆子大，把钱都拿来建了家只有十来个妇女工人的小糕点加工厂，这就是“立言”公司的前身了。那年小女儿刚出生还没满一周岁，全靠一个十二岁和九岁的哥哥带着，俩男孩哪儿会带孩子，一场高烧差点儿送走孩子，姚立德当时在沿海参观学习，回来就接到病危通知书，刚走上正规的生活又给他致命一击。好在姚明玉命硬扛了过去，却留下了病根儿，抵抗力差，小时候没少生病，一家人也就对她格外小心。

　　姚明玉下班回家的时候程敦儒正在做饭，程也下午给程敦儒发消息说明天回来。他想了想，烧了几个姚明玉爱吃的菜。
　　姚明玉从阳台储物柜拿出个花瓶把花插了进去，卡片留在客厅餐桌上。程敦儒上菜看了看没说什么，俩人其实没什么可聊的，工作没交集，圈子没交集，关心的东西也不一样，唯一有交集的也就是程也了。程也不在家的时候姚明玉总加班到很晚，程敦儒总闷在书房，他们已经分床很久了。
　　“最近还挺忙的吧。”
　　“还好，你去年写的那本书是不是要出版了。”
　　“已经在书店上架了。”
　　“哦……我也不经常去书店。”
　　“嗯。”
　　俩人都有点尴尬。
　　今天是他们俩结婚的第十六年……
　　连句纪念日快乐都没有，程敦儒才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他总这么不浪漫。
　　她喜欢栀子花，自作主张地在书房放了两盆，程敦儒说花香太浓，影响他思考，她就不在家里养了。程也小时候养了两只猫，特别喜欢，抱着它们睡觉，程敦儒觉得脏，还掉毛，不说一声就送人了，程也知道了哭了一个星期。以前纪念日他也没表示过，但是会借着陪程也的名义一家人出去玩儿，好歹有个形式。她以为他只是不懂表达爱，但是对她们母女，特别是对程也，心细地没话说。就像今天，他没说什么，但还是烧了自己爱吃的菜。

　　手机振动了起来。
　　是二班家长群里老王发的消息，年级排名成绩单已经出来了。三中教师圈儿有句话叫“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不当人使。”，从学生考完全部试卷到老师批改完再到成绩排名出来不会超过36小时，因此老师们总是加班加点或者熬着大夜批改试卷。
　　俩人都拿出手机查看。
　　程也这次又是年级第一名，甩开第二名徐媛媛27分！
　　因为程也和徐媛媛总是不分伯仲，夫妻俩便对徐媛媛的成绩也连带着关注了起来。程也：语文125 数学148 英语138 政治87 历史95 地理92
　　徐媛媛：语文 128 数学133 英语 135 政治90 历史 88 地理 84
　　姚明玉松了口气，程敦儒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程也现在才高一，要是现在就跟不上，以后也很难翻盘了。”
　　“她不会跟不上的，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
　　“唉，我当年在三中读书的时候也都是第一名。”
　　“还好她脑子随了你，要是随我的话估计不太行。”
　　程敦儒点了支烟，程也讨厌闻烟味儿，他从不在她面前抽，他写作没灵感或者高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抽一支。
　　“她现在还只是在安州暂时领先，如果把她送到B市说不定都不够看。”
　　姚明玉皱了眉：“她自己不愿意出国，也不愿意去外地念书，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她有分寸，知道自己该干嘛。”
　　“她以后总要离开你的，总不能一直呆在安州。”
　　“她现在才十四五岁，她愿意在安州，愿意在我们身边，等过两年去外地上学再出国，你想见她都见不着。外面的教育是好，但是她也不会缺了这些就比别人差。”
　　两个人教育理念不同，姚明玉以前不怎么插手程也的教育，但是程也现在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考虑，她是尽量支持的。她知道，程也不愿意出国是因为外公外婆老了，二老又极疼她，现在离家至少十年都漂泊在外，到时候估计早已“树犹如此”了。
　　程敦儒不置可否，两个人又各吃各的全程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