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传/红楼]盗得阆苑仙葩》桂花酸梅汤

8、第八回

　　次日黛玉早早起了，她心里记挂此事，也知那等谣言传几传就尽走了样，问旁人也是做不得准，思来想去，府里也宝玉出得去，能知道些，可先前两人才吵过，心里还存着恼，便又不肯拿这样私密上心的事去问他，用了午饭才出门。
　　正踌躇间，可巧见了袭人一头走过去，她知袭人是宝玉房里头一个大丫鬟，且行事温柔老成的，黛玉虽恼宝玉，可对袭人没什么不满，当下要出声招呼，却见她神色大异平常，也没见到黛玉，只匆匆过去了。
　　黛玉心头一动，当即停了往宝玉处去的步子，她虽不知袭人这是怎么了，可既然宝玉房中也有事情，她现在再去添事便实属不妥。转念一想，反身往凤姐处去了。
　　她倒也不是非得掺合亲戚家事，只是，且不说那丫头堪怜……此事若与兄长有关，那她自是更不能置之不理。
　　黛玉思来想去，上次自己去不知其因，归不得其果，兄长想必也是一般，他一时半会回不去，在此地别无相识，又有伤在身。她并非预想白展堂会如何沦落潦倒——反倒只有这个想头从未在心里生出。哪怕有个影影绰绰的隐约影子，也被瞬间打消得一干二净。
　　只是……嗯，只是，既有先前事，岂能不尽心罢了。
　　一时来到凤姐院里，下人报道“林姑娘来了”，恰见周瑞家的匆匆出来，黛玉朝她身后一看，却是个从未见过的贫婆子，还牵着个才几岁大的小子。
　　那姥姥何曾见过黛玉这样的女孩儿，当即便讷讷不知如何，周瑞家的笑道：“这是我们府上姑太太家的姑娘，姓林。林姑娘好，这是太太一门老亲，姓刘，因近日闲了，来走动走动。”
　　这便是打秋风的了。黛玉情知如此，那便是凤姐多半也忙，因笑道：“原来是亲戚，我来的不巧了，扰了大娘的事。”
　　周瑞家的自忙道无事，那刘姥姥咂舌一阵，醒过神来，也不知怎么见礼的好，啧啧赞道：“不然怎么府上风水好呢，怎的又有这么个天仙似的姑娘呢。”
　　黛玉纵未听过这般直白的恭维也晓得意思，她眉头微蹙，不禁觉得今日不该出门，瞧了一眼周瑞家的，偏她跟没会意似的，只得循着礼道：“既是府上的亲戚，我便……”
　　说出几个字时，她心念蓦地一动，话头骤然一转：“……便请姥姥也略坐一坐。”
　　周瑞家的顿时愣了神，她岂不知黛玉一向最不耐烦势利人、最不愿做面子情的，这刘姥姥纵收拾了也是个打秋风的，原等着黛玉打发她呢，便不必自己打断人家不像个样子，却没料到黛玉竟也和她说了话。但这也是不错礼的，一时只得笑着引刘姥姥跟黛玉去了，暗悔自己省些口舌，倒又要废一会功夫。
　　黛玉自同刘姥姥进了房间，又着紫鹃给周瑞家的倒了茶，给那小孩抓了果子，也不多绕弯子，只先问她何时来的，来时如何。
　　刘姥姥摸不着头脑，便都照实徐徐答了，她这样积年经事的老人，一眼便看出这姑娘为人清高，若非有事，定不会和自己多话，可既已搭话了，礼倒也不会差，于是也就收了恭维，从入城时说起。她虽上了年纪，又村俗些，可说起话来干净便利，显也有些见识，黛玉细听着，倒把先时偏见去了五分，又觉有些赧然。
　　却原来刘姥姥是凌晨一早便来了，她进了城，先打听一番荣国府之事，正因前一天新闹了大案，一问便问出了路，来到府里比预想的还早些，若非太太奶奶都忙，还不至于到这个时辰。
　　说到那案子时，刘姥姥略停了一停，这等事说与闺中姑娘似乎不妥，但见黛玉神色，且不说介不介意，分明正要听这个的意思，略一沉吟，便捡那能说的说了。
　　黛玉两相印证，这才知道那薛姨表哥竟是为争丫头，殴人致死，不知怎的无事，苦主管家跟入京里，本求告无门，又不知怎的薛家子被狠揍一通吊在府衙门口。她听了一番，并无涉及兄长之事，心下忖度一阵，待刘姥姥说罢，才笑道：“劳烦姥姥说了这么久，近日城里怕是乱，姥姥回去也好清静些。”
　　因又起身亲命紫鹃送客，紫鹃度她心思，不免精心了些，备下两个细布尺头，又兼两个荷包装了些金银锞子，一路送到周瑞家的手里。倒叫周瑞家的也奇怪她怎么得了林姑娘青眼，旁敲侧击问了一番也没问着。
　　黛玉听罢，心下只是暗叹，此事如此，倒不知可还能收梢，怕也是不成的。
　　只可惜自己深困府中，甚至没有法子联系上兄长。
　　那头白展堂也才刚吃过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您不会是着凉了吧。”
　　“没有，哪能呢！哎这鸡腿味不错，还有吗？晚上再来点。”
　　俗话说得好啊，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兜里有钱，这头没有葵花派，还躲开了六扇门。找个庄户，借住个小屋，洗个小澡，炖个小鸡，那叫一个惬意。
　　只要别细想这钱的来头就成。还真别说，那大傻子挺有钱的。就是恶心，贼恶心。
　　他一开始都没整明白那家伙是个什么意思，只觉得被撞了反而还套近乎不是疯了吧，被他眼神看得毛骨悚然，胳膊还带伤呢，一被摸险些当众使出分筋错骨手，本想把这人略微点一下，趁他手麻的时候走为上计，谁知道后头还有污言秽语等着。
　　这就不是偷个荷包能结的了。
　　他略认了个门，甚至把荷包又给人塞了回去才走。回想一下今天这事，扭脸就去跟了上午那倒霉的老头，一找到就看他对着个灵位哭呢。他在那听了一会，捏着嗓子问了几句，基本弄清楚了这事。
　　当晚就去把人点上，从家里拎出来，先狠狠揍了一顿，写了个状子往他领口一塞，往衙门一扔，把荷包带上就连夜出了城，里头光银子也有好几十两，白展堂随手揉捏了形状便能自己用了。
　　他也是看了看才寻了京郊合适的庄户，只说自己要进京投亲，一路慢慢走着找着，借宿个几日。在京郊不比城里，闲人少耳目也少，这些钱也够他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回去时花了——他当然不会把那对珠花卖了。
　　说到这个白展堂就有点不自在，那个小丫头太讲究了点，就因为这份讲究劲，别说那对珠花他不好意思出手，就连明明是自己的牌子他现在总有点不对味，他本来是贴身带的，可现在一这么做就感觉似乎哪哪不合适……这可还能行，一想连嘴里的鸡腿都仿佛不太香了。
　　那毕竟他是个飞贼啊！最值钱的东西那不都在闺房嘛。回去还得做一票熟悉熟悉手感。
　　正寻思着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动静。原来是这户人家的丈母娘回来了，还带了些东西。几人聊着聊着，不觉又聊到了城里这桩案子。
　　那户主王狗儿听了便道：“冤魂报复怎么就没杀死他呢。”
　　白展堂在旁听着，随口说：“兴许那冤魂就不杀人……”
　　“……呃，我是说他得慢慢杀，就跟猫抓耗子似的，一下一下一下。”
　　众人也不在意，不过闲嗑牙罢了，只那老太太冷笑道：“我劝姑爷安心在家罢，不该提的别提，城里过两天且有乱子呢。”
　　王狗儿不服，因道：“这有什么，先前我父亲在时还没经过事吗？”
　　一旁那小孩忽学舌道：“城里乱，姑姑说的！”
　　其余人不免问道：“什么姑姑？”
　　刘姥姥就手一扇他脑袋，先骂两句才道：“是贾家嫁了林家的那个姑太太的小姐，问了问我们来时的事。这也瞎说得的，在那府里怎么跟被人割了舌头似的半个屁也崩不出来。”
　　“什么？”
　　白展堂话出了口，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用话岔开，心下却想，晚上是不是……再去找找她呢。
　　京城加严了戒备，可于白展堂并未多费多少功夫，毕竟尽管作案之后返回作案现场这件事听起来就很变态，可他已经习惯了。
　　……那，拿了人家的东西再还回去怎么也得走个两遭。因此在他还没多想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顺天府。
　　欸呀，这，这我给走顺道了。
　　少年正捂眼，忽听得里头一声拍桌声，吓得他脚下一滑，险些从屋檐上掉下去。
　　这么晚了咋还有人呢！
　　里头人也警醒，当即喊了声“谁”就有人出门查看，只可惜警醒归警醒，没武功那就是几近于零，人出来的时候白展堂早就从屋檐上下来，换了一个更适合偷听的位置。对方四下看了看没人，只当风刮了树枝子，又回转了府衙里头。
　　这时已过了衙门办案的时候，因此还稽留在此的只有本就住府衙的官员。他略往里头张了一张，却还真说的就是这桩案子。
　　只听里头一人怨道：“查又不是放又不是，不如这位置让你来做？”
　　刚才出来看的那人劝道：“大人少安毋躁。大人英明，事情撞在节骨眼上能避则避，拖得一日是一日啊！”
　　“难道我便怕了他王子腾吗？要是人没被挂在门口还罢了，睁一眼闭一眼也能过得去，这样照脸上丢过来，本官什么都不做岂不也要引人弹劾。他妈的，冤魂真会索命怎么就没把他索死呢！”
　　“大人，大人，拖起来法子还不多吗？眼下只将那薛蟠下进狱中，再往苦主那儿想想法子，拖上一拖，快则半年，迟则一年，江南那边……便有个结果了。”
　　“啐，这话也是你我说的？”
　　“大人还不知道吗？若不是为了——这个，薛蟠逃便逃了，还能有人给他断明了案子，让他能大喇喇进京不成，只可惜这人实在太蠢，如今闹了出来，倒叫那头吃了瓜落。”
　　“也罢了，苦主那头便由你来，本官自然记得……咳，须是我看王家甄家面上，没奈何，只得胡乱先混着。”
　　“谢大人。”
　　……这下不找她还不行了。
　　白展堂眉头紧皱，把几人对话记下，转身便潜入夜风。因时间已不早了，去荣国府的路上他下意识又快了些，毕竟大晚上的若是她已睡了，难免有些不方便。
　　到了荣国府时，除了值夜的婆子小厮外一片安静，看来是已都睡了，他靠近黛玉房间，推开窗棂看了一眼，却恰与回过头来的女孩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