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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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见到白展堂，黛玉如在梦中，极震惊又觉荒谬，可听到他补充那一句时，所有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一瞬间消失无踪，又忍不住噗嗤笑了。
“知道了，兄长可还要别的？”
片刻后，送饭婆子到了，还另端了一盆温水进屋，又搭了一条手巾。
黛玉手腕上染了好大一块墨迹，连声让她们出去。待紫鹃为首带了下人出去后，她将那张干透了的墨纸一揭，纤白如皓玉的手腕一转，拉开妆台最下一格，轻轻拨出一只和周围首饰格格不入的小白瓷瓶，对着床铺晃晃。
“二钱银子一瓶，我还留着呢。”
这么说的时候，女孩脸上难免带了点得意的梨涡。
床顶上探出一只手摇了摇，下一刻，一整个人从上面翻了下来。
“大恩不言谢……那我先开始了啊。”
黛玉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脸上一红：“你……你等等。”她将小白瓷瓶往桌边一放，随即钻进了床帐，还将帐幔放下，白展堂在外头顿时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人影。
不过听得出来她背过身去了。
真不愧是她……丝毫不出所料，少年心知如此对闺阁千金来说已是极大的牺牲了，手下动作飞快地松了衣带，露出肩背，侧头咬住一截绷带头，单手解开了结。
被打上去的暗器他在“那边”已经摸索着挖出来了，现在剩下两个没有痊愈的血洞，小姑娘确实还是别看比较好，白展堂无声地呲牙咧嘴，拿手巾揩拭干净伤口上的污血，暗自庆幸上次那瓶伤药比较新鲜，大概现在也没放坏。
这时，他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
黛玉进入幔帐，倒也不全是要避开不看白展堂的缘故，那样她背转身就可以了，主要是要将他的牌子还他。盗圣玉牌和那白瓷瓶还不同，上头的字压根没法解释，她哪敢让人看见，更别说放在哪儿了，都是贴身带着……那怎么能当着白展堂的面取出还他，自然是借着避嫌一并拿出来。
其实只是取块牌子的动静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白展堂自己往外拿牌子都是随便掏，但不知怎的，真听到她这么谨慎细致的动静，少年的耳朵根也悄然红了，似乎连换药也变得不那么疼。
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绷带暂时没法换新的，简单拧干了手巾擦了擦上面沾上的血污，重新绑好，又将衣服穿上，拾掇完毕之后一盆水已带了暗红。
“好了。我弄完了。”
大致收拾好后，白展堂轻声对帐幔里头叫了一声。
里头的人影动了动，转了回来，掀开帐幔，女孩脸颊微带了点浅红，垂眼将一块手帕递了过来。
“僭留已久，终于能归还兄长的玉牌了。”
白展堂伸手接过黛玉手里的帕子，打开来，正是熟悉的盗圣玉牌，隐约还带了不同的温度。他本应直接把牌子挂回去的，但动作微一犹豫，还是把帕子又包起来，连带着塞回怀里。
黛玉眸光一转，便见了盆中血色宛然，不由轻吸一口冷气，却暂仍没问，只是双手端起一旁砚台，往水中慢慢滴入墨汁。
墨汁入水极快晕开，遮了血色也压了腥气，黛玉稍觉满意，将砚台放下时，才觉手腕发抖。
白展堂在旁，见女孩眼尾已又微微泛了红，不由心头大叫不妙，却像被人点了穴一样走不脱也说不出话，只等着黛玉动作。
“眼下……可能问了？”
行走江湖这点小伤算什么事。这话能用来回答一起长大的发小儿，却绝对应付不了眼前的女孩，白展堂当机立断，清了清嗓子。
“……你要听故事，还是听不那么有意思的故事？”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忽悠二字还是暂不必想了。
“那便都讲。”
女孩轻声细气却毋庸置疑地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白展堂拿了筷子，先挟了一大块他看着就觉得黛玉必不会吃的肉垫垫，“我去六扇门找个人，一不小心被条子咬了。”
“接下来就是故事的精彩部分，”他拿出十分之一的工作速度已是下筷如飞，感觉吃了个半饱才停下，一抹嘴，虽然声音挺低，却半点不缺抑扬顿挫，“那我是谁啊？盗圣！那天晚上月黑风高，要说京城下了雪，遍地是泥泞啊，屋檐上又都是干干净净的薄雪，虽然咱轻功高，可这踏雪无痕——主要是就应付六扇门那群人没必要，于是乎我再一想，有个地方我还没去过……”
“……没意思吗？”
白展堂讲的正兴起，不知何时黛玉已经坐回了床铺上，环抱着自己的膝盖，眼角粉融融的那抹红也没褪去。
可女孩看起来想了想后，又摇摇头，为免误会还轻声道：“很有趣。”
这么说着像是为了证明，她看了一眼饭菜……大约是真不想吃，捏起了一小块糕点开始小口小口咬着。
有趣就接着讲。
他继续讲着三百多个锦衣卫，还有紫禁城里的御膳房，当然适当进行了一些艺术的夸张，比如御膳齁咸齁咸这事就不用提了，免得让黛玉还没了解呢就觉得那边的皇上口味有毛病，虽然确实有毛病，总之，一路讲下来，跌宕起伏之处令他自己觉得自己也颇有说书的天赋。
最后白展堂伸手捏走一块点心填进嘴里，喝了口茶送送，拍掉手上的点心屑，做了个总结。
“正所谓，月明之夜，紫禁之巅……”
黛玉幽幽道：“你分明说月黑风高的。”
“咳，那不是第二天晚上就晴了嘛！总之，月明之夜，紫禁之巅，盗圣匿迹，恰似——飞仙。”
说罢这句，他将茶杯在桌上轻轻一叩，充了个醒木之用。
女孩微现笑靥，旋即又是一本正经的神色。
“讲得好……嗯……赏。”
“哎哟那可谢谢大小姐了——赏什么？”
半开玩笑对答着，白展堂伸出一只手，哪知黛玉真将手覆了上去，手心落入一件小小巧巧的东西。
黛玉脸上微红，将手抽回垂了眼，他这才看清那是一枚珠花。
“珠花都是成对的，单一枚不值什么。不过兄长若是已……出手了，也不妨，反正我也戴不得。”
“……那倒是还没。”
白展堂顿了一顿，不知怎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枚珠花并不像黛玉说的那样不值钱，毕竟其实单拆了珠子也能卖上价，可……哎总之反正姑且留着没卖了。
黛玉微微一怔，随后倒未看他，只轻道：“我又不在乎。兄长若久羁此地，总要有盘缠的。”
“那不都是小事嘛。”少年随手把那枚珠花也揣进了怀里。“根据昨天在皇宫踩点的情况，我那简直是宾至如归。”
吃也吃了，伤药也换了，牌子也拿回来了，还饶了好东西，白展堂起身时明显看上去有精神多了。
“兄长可要走了？”
黛玉也随之站起。
“嗯，能走了，今儿给你添大麻烦了。”
女孩轻轻摇了摇头：“……兄长要找的人，找见了么？”
“……”
白展堂沉默了刹那，又笑道：“你不知道那群条子多扎手，我见着了肯定告诉你。”
黛玉便不再问。
白展堂觑得窗外无人，径直便翻身出去，忽听身后女孩极低极低地道：“……还会再见到兄长吗？”
那声音极细小，以他的耳力都险些听不真切。
他已出了黛玉闺房，动作停了一瞬，随后决定真当没听到，毫不犹豫离了荣国府。
黛玉看了一会桌上只动了一半的饭菜，和满是墨色的水盆，扬声叫了紫鹃进来。
紫鹃一进门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的姑娘，您这是倒了多少墨汁在手上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