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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清晨,沈亦秋被山间的鸟鸣唤醒。
      “这是……”
      入眼的是竹屋陈旧的墙,除了一个放置书籍和杂物的巨大壁橱,墙上没有任何装饰。
      “这里是烛离山,我修行的地方。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他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静静站立在窗边的薪玄。今天的薪玄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素色单衣,看上去便如同融进了烛离山的场中,清新自然,与山下时的他相比多了一分灵动。
      “玄?”
      薪玄转身收起垂在窗前的深褐色竹帘,竹墙上斑驳的日影瞬时消失不见。窗外远山层叠,云雾蒸腾,一条细细的瀑布从不远处的山腰泻下,却只见白练不闻水声,想是山高千仞,这一线飞流在下落过程中就已经散作了碎玉细雪,弥散在了茫茫雾海之中了。莫说生活在群山脚下、平原边际的杏明不曾看到过这样的奇景,便是沈亦秋那穿越而来的见多识广的灵魂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山水,一时不由盯着窗外呆住了。
      薪玄顺着沈亦秋的视线向外看去,立马知道了他发呆的原因,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感觉如何?”他笑问沈亦秋。
      “美若仙境……”沈亦秋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烛离山上的奇景可远不止这些,你若是想出去看看就好好休养。从今天起我会教你一些灵术的基础知识和温养身体的小术法,等你身上的先天不足弥补完善之后,我会带你去这些地方学灵术的运用,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这烛离山上的奇景,可不是光用来好看的。”
      薪玄理了理耳侧有些散乱的长发,信手从壁橱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在窗边坐下。
      “你不必起身,我先给你念一段固魂的咒文,你可以试着记一记,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闻言,沈亦秋有些尴尬,入门为徒的第一天,躺在床上听师父念咒文,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经历。却又实在没有太多力气起身,只好倚靠在床头故作从容地听薪玄接下来的话。
      薪玄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嘴角微弯,“不必拘谨,昨日上山时的罡风虽然被我挡下九成,但终归有一部分灵魂压迫是无法避开的。你本来就体弱,今日无法起身实是正常不过了。躺着听我念就行了。”
      沈亦秋闻言却是更加尴尬了,好在薪玄没有继续打趣他,只是在一旁诵念起了咒文。
      轻柔的语调和玄妙的咒文毫不费力就使沈亦秋沉浸其中,一开始沈亦秋还能努力地记上两句,到后来却是又沉沉睡去了。
      薪玄诵念完三遍,将手中的书放在了自家徒弟的枕边。感受着徒弟平稳的气息,薪玄轻轻叹了口气悄然而出,随手摘下屋外的几片竹叶,在竹屋四周布下一个守护阵。
      下山,为了徒弟打秋风去了。今天就先从……最有钱的赤翼开始吧。
      不用照顾着身体虚弱的徒弟,薪玄驾驭阿异的速度不止快了一星半点。当薪玄带着满满一储物手镯的材料和草药回到烛离山时,沈亦秋甚至还没有醒来。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沈亦秋除了吃饭睡觉解决生理需求之外,其余的时间就是或躺或坐在竹屋里听薪玄念固魂咒。在东龙部落昏迷的那三天,沈亦秋忙于接受这个世界的信息,自然对外界的时间一无所知,但如今他头脑清醒地在这间小小的竹屋里呆了三天,甚至连门都没有出过,全都靠着薪玄照顾他,他觉得再待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要长毛了。
      这天清晨,薪玄如往常一样卷起竹帘坐在窗边,却见到徒弟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看,时不时还朝窗外瞥一眼,登时被逗笑了。
      “想出去了?”
      “其实也还好……”沈亦秋口是心非道。
      “那就再等两天吧。”薪玄有意逗他,板着脸淡淡地说道。
      “很想了,不用等。”
      薪玄起身,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一条黑色的长袍扔给了沈亦秋,轻嗤一声:“换上这件再出来,你既然觉得自己可以了,那从今天起你就别想过什么轻省日子了。”
      沈亦秋换上黑袍,推开竹屋的门,终于踏出了他成为巫的第一步。
      门外翠竹林立水雾蒸腾,给他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似乎上一刻自己还在实验室的通风橱旁盯着显示器上高高低低的曲线,这一刻却已经身处于这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世界,他不禁感到一丝眩晕,扶住了身旁一株粗壮的竹子。
      这几天里温和细致的薪玄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并没有回头看徒弟一眼,只是拄着他那根长长的法杖,径自缓慢地往竹林深处走着。
      沈亦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看了看自己仍有些许不协调的手脚,踉踉跄跄地跟在薪玄后面不远处。
      竹林间的石板路渐渐稀疏,到最后已经没有了路。薪玄却还在往前走着。丛生的灌木在他身旁让开一条窄路,却在他通过后又合上。沈亦秋不得不拨开挡路的灌木和杂草,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前走。
      几近于原始森林的路确实没有那么好走,走了大半天,气喘吁吁的沈亦秋恨不得回到清晨掐死那个耐不住寂寞的自己。黑袍早已被汗水湿透,裸露在外的双手遍是血痕。茫茫的灌木和荆藤依旧布满了前方竹林的每一个空隙。大半天水米未沾,沈亦秋这具虚弱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他扶着身旁的竹子喘息着,强烈的眩晕感使他几乎就要倒下。
      前方早已没有薪玄一袭白袍的身影。
      “玄……玄!师父!你在哪里!”他从嗓子里挤出几声嘶哑的吼叫——即便是昏迷醒来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声音。
      “快到了,就在你的前面。”
      薪玄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虚渺地响起,沈亦秋拭去脸上的汗水,努力抬头向前看去。
      除了嶙峋的山石和荆棘藤蔓,什么都没有。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又往前冲了两步,终于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薪玄的身影倏然出现在沈亦秋身后,他略带嫌弃地看了眼倒下的沈亦秋,顿了顿手中的法杖,一条绿光从远处蜿蜒而来复又蛇行而去,正好从倒下的沈亦秋双脚之间穿过。他撇了撇嘴,伸脚把沈亦秋落下圈外的那只脚往里踢了踢。
      “半步进圈,算你合格。”
      “万界化成,传羽化生……还归天地,诸法通神。”
      一段冗长的咒文念完,饶是薪玄也有些吃力,看着沈亦秋眉间隐显的绿色草叶标记,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你造化了。”
      山中下起了蒙蒙细雨,薪玄转身下山,却看到不远处一道修长的黑色的身影正撑着伞,静静等着他。
      “阿濂!”
      那一刻,向来平静清冷的眸子里带上了暖意,那眼中一刹那迸出的光,一如天上的星辰。

      沈亦秋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手上被荆棘划出的伤口已经结痂,麻麻痒痒的。
      “嘶——这是哪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周围的环境自己并不认识。金黄色的细叶草密密麻麻地织成了一大片草甸,在目力能及的地方,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棵望不到头的大树。
      “师父!你在吗!”沈亦秋抓了抓头发,四下里没见到薪玄的身影,不禁有些慌。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没几天,他对带他离开东龙部落的薪玄却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薪玄不在,他总感觉心里没底。
      “凤秋。”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亦秋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不用找我,这是我给你留的传音。你已经找到了巫的路,得到了巫神的认可。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合格的巫者了,无论你以前是什么姓名,从今往后,对于外界,你的名字就是凤秋。或许在很多年以后,它会加上尊贵的前缀,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对巫者自身的保护。若非遇到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不要告诉别人你原有的名字——现在你所在的位置是每一位巫者都经历过的试炼。根据各位巫者出来以后的探讨,我们发现每个人进去的时候遇到的场景都各有不同。但是所有人的任务都是一样的。
      “在获得巫神的认可之后,巫者可以从自然中汲取力量。这种力量不是寻常人的身体可以容纳的,我们必须借助一样工具将它留存在身上。这种工具就是雉羽。灵雉是上古神兽凤凰留下的血裔,它们对自然有着极高的亲和性,同时它的力量又能与巫者联通,是我们最为常见的修行辅助工具。雉羽的品级越高数量越多,拥有它的巫者能够提升的潜力就越大。每个人所见到的小世界中都有灵雉的存在,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它,得到它的尾羽。当你得到以后,你自然会被这方小世界传送出来,那时我会来接你,放心去找吧。”
      看着茫茫草海,沈亦秋,哦不,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叫凤秋吧,陷入了沉思。穿越前身为城市出身的人,对乡间事物并不熟悉,似乎也不太能分清楚灵雉和普通山鸡的区别,而原身杏明更是个瓷娃娃,唯一见过的鸟类,似乎也只有暗火鸦部族、云鹤部族和食影鸮部族的图腾。如果再加个活的、带毛的前提条件,那大概只有把原身吓飞的青舌雀了。
      要怎么样才能找到“藏”在这一片小世界里的灵雉呢,凤秋挠了挠头,决定先去那棵大树底下歇一会儿。追着薪玄跌跌撞撞地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只要不是铁打的人,任谁都不会不累吧。
      他缓缓走进细叶草海,随手摘下三片草叶子,随意翻折两下,一只蚂蚱尖尖的头已经有了雏形。就这么边走边编,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方向有所偏差,抬头看向那棵大树,却发现它仍旧处在自己面前的正中。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默默地转身,果不其然,那棵树依旧不偏不倚地矗立在世界的中央,只不过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更长了。
      擦身而过的细叶草沙沙作响,凤秋果断地回身照着之前走的方向低头赶路,手下的那只蚂蚱也越发地活灵活现起来。看着逐渐成型的小蚂蚱,他的手顿了顿。
      “长长的草茎长长的路,爷爷是秋儿的老糊涂……”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这是爷爷教他编的小蚂蚱。
      那个苍老善良的人,孑然一身,在冬夜的风雪里将他抱起,供他吃住,陪他玩乐,让他念书,看着他上学、毕业、找到不错的工作,甚至成天念叨他什么时候带个对象回来,他说,在有生之年能够喝上一杯孙儿的喜酒,就死而无憾啦。
      只是……他一直没有敢跟老人坦白,不料这一瞒,就是永久的遗憾。
      所遇非人,所托非人。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的恋人,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一朝破碎,一切努力和成功付诸东流,都是他识人不清,都是他咎由自取。只可怜那个老人,二十七年的养育,迫于权势,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甘心吗?怎么可能甘心!可是再怎么不甘心,现在的他都无力去改变这一切了。
      抛开那些爱恨情仇和争名夺利,他最不能饶恕的,是自己竟辜负了最不应辜负的人。
      毫无征兆地,一滴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落,凤秋攥紧了手中那只小小的草编蚂蚱,一头扎进密密的树荫里,抵着树干无声地大哭起来。
      “阿爷——”
      山长水远,时空相隔,故人不见。
      你在那里好好地过,秋儿在这里,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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