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弦小柒

3、第三章

　　凤秋又失去了意识。
　　显然，他这具脆弱的十五岁的身体仍旧担负不起这么强烈的情感宣泄。三天的固魂咒，仅仅使他与这具身体的联系更加紧密罢了。
　　将他的意识唤回来的，是手心细小的挣扎和微微的痒。
　　他强忍着眩晕感睁开眼，却见一抹灵动的绿在他的手里颤动着——那是一只小蚂蚱，头顶的短触角微微折过去一截。凤秋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先前攥出来的一道小小的折痕。
　　“你，活了？”
　　他松开了手，蚂蚱感受到失去禁锢，愉悦地晃了晃短触角，翘起后腿理了理有些皱巴巴的翅膀，噗地一声落在了凤秋的衣襟上。
　　凤秋还在震惊之中没来得及回神，一道蓝色的身影倏地从头顶跳下，一口夺走这只小蚂蚱就往细叶草中跑。
　　“哎！别——”
　　就当凤秋准备追出去的时候，一个蓝莹莹的小脑袋从草丛里冒了出来，一脸嫌弃地丢出了一只草编蚂蚱。
　　金色的蚂蚱草编一落地，又变成了绿油油的小蚂蚱，不过这次被伤到了腿，只好一瘸一拐地往凤秋身上爬。
　　蓝色的身影看它“活了”，上去又是一口。
　　这次凤秋却不怎么担心。不出所料，小蚂蚱在被叼起的那一瞬间又变回了草编。
　　如是再三，伤痕累累小蚂蚱终于千辛万苦地爬上了凤秋伸出的手，而草丛里的小贼也露出了全貌。
　　是一只雉。蓝莹莹的羽毛，蓝莹莹的尾翎。
　　“嘤嘤！”
　　它歪头看着这个人类，有些气愤。它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明明那么富有生机的食物，切断了与他的联系居然就变成了索然无味的草茎。
　　“灵雉？”凤秋傻了，他吃力地盯着那两条蓝莹莹的长尾巴——找灵雉这么方便的吗？雉羽这种薪玄口中的高端材料居然出自这种傲娇的嘤嘤怪？
　　“嘤！”
　　小蚂蚱捋了捋短短的触须，长腿一弹跳到了凤秋的头顶上，毛刺刺的小脚勾起了两丝头发。一阵树叶抖动的沙沙声响起。一道白金色的身影从密密的叶子中显露出来，狠狠地盯了一眼正跃跃欲试准备向小蚂蚱做最后一次进攻的蓝色灵雉。
　　凤秋对头顶上眼神一无所知，看着身前炸毛的蓝色小团子突然收敛了起来，只是呆呆地站在他身前，他有点疑惑地伸出手去——
　　摘了一片草叶子。
　　当蜻蜓尾巴叠好的那一刹那，一架小型战斗机腾空而起，绕树一周，然后紧紧钩在了凤秋的衣襟上。
　　这次，连树上那只白金色的灵雉露出了迷惑的眼神 。反复衡量了一下这个小巫者的实力，它小心翼翼地探出脚去，一脚踩在了凤秋的肩膀上。
　　肩上突然一重的凤秋吓得耸了一耸，差点没跳起来，灵雉也被他这一番动作吓到了，感到脚底不稳就狠狠地扇了几下翅膀，噼里啪啦往凤秋脸上招待了一顿以后，又没事鸟一样回头梳理差点弄乱的羽毛。
　　凤秋：心累，脸疼。
　　他伸手把小蚂蚱从头顶上摘下来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一点都不明白它们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是你的天赋。”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上渺远传来，凤秋循声去找，却除了满目的绿叶什么都找不到。
　　“你是这三千年来第一个觉醒了赋生天赋的巫。”风从树顶连接的天空刮起，一直扫到地面，吹得细叶草紧紧地贴在了地上，就连凤秋身边的两只灵雉也俯下身来不敢抬头。“也是第一个……不，第二个没有对它们下手的巫。愿建木佑你长生。”
　　一道巨大的灵雉虚影在凤秋面前缓缓凝实，白金灵雉蹬了一脚凤秋，飞快地窜到了它的翅膀下。
　　“阿流，你还是那么不让我省心！”大灵雉看了眼低头认怂的白金灵雉，语气里满是无奈。它看向一脸茫然的凤秋，威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但旋即这一丝审视便被慈祥替代。“你好，孩子。我代表灵雉一族感谢你的仁慈。”
　　“您是？”
　　“这是我们族长！”被唤作阿流的白金灵雉抖了抖长长的尾羽，在一边抢答道。
　　“阿流！看来我真该让九须爷爷把你关起来！”
　　阿流歪了歪头，小碎步挪到站在细叶草原野边缘的蓝色灵雉身边：“阿连，我爹爹每次都这么说，但从来没有真的送我去过九须爷爷那里，他是不是也怕九须爷爷？”
　　“嘤！”

　　“族长好，我是来自东龙部落的沈……凤秋。”凤秋看着躲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小灵雉和暗自生气的大灵雉，觉得还是自己先开口比较节省时间。
　　“你好，凤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千羽轩，南陆羽族之长。”千羽轩向着身前的小巫者点了点头，随即困惑问道：“东龙？我没有听说过？那是什么新晋者的封地吗？”
　　凤秋愣了愣，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小蚂蚱，被绿色的小东西不满地用后腿弹了两下。反应过来这里是巫者试炼的地方，理应是报出修习场所的，他便改口道：“是烛离山。”
　　“怪不得……”千羽轩带着一丝抱怨，低声自语，“是他要求你这么做的？”
　　“什么要求？谁？”
　　“你不知道？不是薪玄嘱咐你不要伤害灵雉的么？”千羽轩抖了抖羽毛，怀疑道。
　　“师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我来找属于我的雉羽。”
　　凤秋扶着巨树站了起来，刚起身便又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黑蒙蒙的一片，如同暗夜掩盖了世界。
　　“灵魂上有伤？有意思。我竟然不知那臭小子收了这样一个徒弟。”千羽轩一声轻笑，“你别动。”
　　凤秋听到的脚步声突然轻盈起来，只觉双肩一暖，顿时全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眼前也清明了起来。他闻声后望，见到的却是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
　　“族长？”
　　“嗯。”千羽轩靠在巨树的树干上，慵懒地看着面前的小巫者。“我和你师父也算是有点交情，既然他想要你这个徒弟，我也就帮他一把。毕竟那件事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收徒弟。”
　　凤秋闻言有些惊讶；“那么多年？”
　　千羽轩盯着凤秋，一时间表情古怪极了。
　　“他没告诉你他多大了？”
　　凤秋摇摇头。
　　“下月十八是他一百二十岁的寿辰。记得代我给他贺寿。”
　　凤秋失语，良久才发问：“师父说巫者的姓名年龄都是秘密，前辈您怎么知道。”
　　“嗤——”千羽轩转过头去望着一旁打闹的两只小雉轻笑，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你师父跟你说过巫者的守密原则，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巫者的秘密只会告诉他们最信任的人？”
　　“玄当年追求过我。他差点就成功了。只可惜当年我族蒙难，我是半点不能分心……那臭小子，最后还不是被自己师弟吃了。”
　　“些许往事……不提也罢，你既是他的徒弟，又能走到建木之下，便有资格走上大巫的路了。这里毕竟不是你久留的地方——孩子们，都出来吧。”
　　一阵沙沙声响起，伴随着数不清的啁啾、厉鸣和脱落的建木树叶，不多时，巨树之下的凤秋已经被一群小雉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
　　“啊这……会不会，太，太小了点……”看着这一地羽毛都没长全的毛茸茸，凤秋突然有种被幼儿园熊孩子包围的慌张。
　　“灵雉若以尾羽与巫相契，成长起来便是一日千里。这些小东西，一个个都精明得——”
　　“咚——”千羽轩话还没说完，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物什便从树杈上一跃而下砸到了凤秋的脚边。
　　树顶闪过一道庞大的红色身影。
　　“大哥！不好啦！你大侄子也跳下去啦！”
　　千羽轩看着那颗黑乎乎的、还在努力往小巫者脚上蹭的蛋，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
　　“孩子，闭上眼睛吧，这有助于减少灵羽色彩对你的干扰。跟着你感受到的最舒服的气息走。不必担心，你不会踩到它们。我会放大你的感知范围，如果你感觉到的气息在建木上，我会将它唤下来。”千羽轩在指导凤秋闭眼的时候瞬间幻回了原形。白羽金纹的雉鸟飞上近处的树枝，修长的尾羽上四散出灵光，缓缓将凤秋笼罩在其中。
　　“找到了吗？”
　　“我想，可能不用麻烦了……”凤秋顿了顿，指了一个方向，“就在那里，是他。”
　　千羽轩朝着小巫者指向的位置看去，不禁抖了抖尾羽。
　　千羽轩：虽然那只蓝雉的资质……但是也是有被感知的可能性的吧。
　　“你感受到的那股气息，是温凉流动的，还是温暖跃动的？”
　　“是第二种。”凤秋斩钉截铁道。
　　“你可以睁眼了。”千羽轩变回人形，黑着脸盯着凤秋，直看到刚入行的小巫者有些紧张起来，这才对着远处大喝一声：
　　“千羽流！滚过来！”
　　正与阿连玩得正开心的白金小雉：爹爹叫我干啥？
　　阿连：快去快去，不然你就真的要被送到九须爷爷那里了！
　　当千羽轩把疯到草甸中央的千羽流提到凤秋面前的时候，凤秋突然觉得脸有些火辣辣的疼，千羽流突然有些怀念草甸里疯玩的快乐，于是气息上无比契合的两者突然相看两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