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长》砚冬

3、长街长（三）

　　04

　　三月的桃花开得绚烂，几月下来，李则与阿哑已很是熟悉。

　　守天牢的日子单调乏味，身边人一有机会就申请调离了，李则却不，他每日看着阿哑来，又目送着她，心里满足的很，几次调离的机会都被他尽数让了出去。

　　可这一天阿哑却没能按时到来。

　　李则心急如焚地等了一天，到了第二日阿哑才姗姗来迟，她蒙着面，露出来的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都恹恹的。

　　“阿哑，”李则放轻了声音，怕吓到她似的，“你昨天怎么没来？”

　　听见了问话，阿哑的视线从天牢门转回，落到李则身上，李则与她对视，不一会儿脸就烧了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自己，李则舔舔嘴唇，不自觉紧张起来。

　　阿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随后拉下了脸上的面纱，李则看见她的脸，心底里那份隐秘的欢喜一下褪去，他惊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阿哑的脸毁了，道道血痕棋盘似的横在她脸上，像是无数条狰狞的虫子在脸上扭动，原来一张清丽可人的脸现如今丑陋的骇人。

　　“阿哑……”李则震惊地瞪大眼睛，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触碰却被躲开，他缩回手，双眉紧皱，压着怒气问：“谁干的？”

　　阿哑指指自己。

　　心里的怒火一下卡住，李则消化了好一会，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自己？”

　　阿哑点点头。

　　“……为什么啊？”

　　阿哑没再回应，她把面纱重新拉上，眼眸弯弯地看他，轻轻摇了摇头，是“没事”的意思。

　　李则于是不问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去问。

　　05

　　到了端午那天，阿哑又带了糕点来，一半分给李则他们，一半仍由李则送进牢里去给慕远阑。

　　“公子。”李则叫他。

　　慕远阑看他，一时有些恍惚，过了会才说：“又来了啊。”声音里辨不出什么情绪，淡的很。

　　李则悄咪咪地打量他，他前些日子去打听过慕远阑这个人，据说此人为秦贼的家臣，秦氏手下的人大多清冷自持，唯这人不同，逛花楼，赌钱，什么纨绔事都做遍，偏又身负才名，长相俊美，行事还颇为风雅，在秦地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得了无数深闺小姐的芳心。

　　只可惜成王败寇，他身为秦氏家臣，前半生荣耀再盛，后半生也只能被困于这牢狱之中。

　　李则心里叹一声，将糕点递给慕远阑，慕远阑懒懒地倚在牢房灰墙上，问他：“这次可有字条？”

　　李则点点头，将字条又递了过去，慕远阑咬着糕点接过来看了，上面依旧简单几个字：大人，端午快乐。

　　“傻子。”慕远阑低嗤一声，又朝李则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公子……”李则顿了顿，走前又犹豫着插了句话，声音低低的，“阿哑的脸破了……”

　　慕远阑放在半空中的手忽然僵住，过了会，他才语气随意道：“破就破了呗，难不成我现在还能替她去找大夫吗？”

　　“公子！您……”您都不关心一下吗？！李则半是震惊半是气怒地瞪他。

　　阿哑无时无刻不在挂恋着她家这位大人，可这人倒好，知道了阿哑被毁容却是这般态度，平常人养条狗尚有几分感情，这人简直就是薄情寡义，狼心狗肺！

　　“小孩。”慕远阑感受到李则的怒气，收了他一贯的轻佻表情，眼睛黑沉沉地看他，上位者的气息一览无余，李则被他盯得一时有些腿软。

　　他突然想起有关这人的一个传言来，传闻此人克父克母克兄克妹，他出生不到三年，全家上下就各种病死意外死，只余他一人独活，而这人明面上是秦氏家臣，出谋划策，暗地里却是秦氏的暗卫首领，在任期间，杀孽极重，连恶鬼都不敢靠近。

　　正当李则受不了这目光准备逃离的时候，慕远阑却突然一笑，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纸面，似带着无限眷恋。

　　四周一时寂静。

　　“你知道，我已经，没办法做她的大人了。”他突然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