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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神明跌落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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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一声不吭地从指尖溜走，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经面临开学。新年的气氛还未完全散去，学校特地在门口挂了大红灯笼等待学子回归。
天下父母似乎在衣服这件事上有着出奇一致的想法，以至于星耀众人碰面是每个人身上都带了点红。
“还是骚不过部长。”岳阳用上膜拜的语气，看着一边正在脱毛衣的纪景梧，他头一次看到有人能够把红衣服穿的那么妖艳。
“你好意思说别人？”胡亮亮白了一眼，无情地揭穿岳阳，“是谁前几天叫着要去染个红头发的？”，如果不是学校明文规定严禁染发，估计岳阳能骚上天。
岳阳被拆台也不恼，潇洒地一转拍子，抬起直指胡亮亮，跟下战书似的，“陪我打一场。”
胡亮亮拿起球拍掂了掂，鼻子哼出一声气音儿，说道：“求之不得。”
虽然在家里也没有落下过训练，但是哪有和别人对打来得有意思，三天后就是省四强，他们需要尽快找回感觉。
很快星耀众人就找到了自己搭档进行比赛，连宋慈都没有逃过这一劫，被华崇弘拎过来和纪景梧打了一场。
三天很快就过去，比赛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温暖却不热烈，伴着微风吹拂，让人身心都感到放松。
半决赛来的人很多，观众席上座人满为患。
直到多年以后，纪景梧仍记得那场比赛的细节，他记得天很蓝，风很轻，他记得那块儿刺目的记分牌，他记得穆司阳掉落在地的球拍，他记得许许多多，可仍然无法扭转那个结局——他输了。
输给穆司阳。
从对方的发球局开始，纪景梧就知道穆司阳拿出了全部实力，一场一场打下来，攻势没有丝毫让步，斩钉截铁地将他封死在底线，随后削球得分。
眼看球无数次的落下，几步远的距离似乎咫尺天涯，他明明用尽了力气去追逐，却还是那么遥远，纪景梧第一次生出些许的无力感。
比赛完坐在椅子上时纪景梧心里还是堵着的，心脏跳得很沉重，跟栓了千斤似的，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游士星对下一个要上场的冯志远叮嘱几句后，起身离开选首席，经过纪景梧身旁捏了一下他的肩，传递一种无声的鼓励。
星耀晋级是意料之中的事，可输了一场却在意料之外。冯志远拿下比赛后欢呼作响，排山倒海的喝彩声将纪景梧拉出回忆。
原本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纪景梧嗓子干哑，垂着头低声说道：“去吧。”，一旁的华崇弘听闻，犹豫地看了纪景梧两眼后，加入他们的欢笑中。
待呼声渐小，纪景梧才起身，目光掠过场中央几人，见他们勾肩搭背地往回走，自己也转身向着出口走去。
出口在场地中间，纪景梧在拐角处脚步一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穆司阳。
两人视线相交，穆司阳平静地迎着纪景梧的目光，看他收回视线，看他抬脚离开。
穆司阳垂眸，纪景梧那副模样让他联想到火山爆发前的平静，不免有些担心，同时又没来由地感到悲伤，比赛残酷，无论对手是谁，他只能为自己的队伍而战。
大喇叭里播报着胜利的队伍，游士星靠在柱子上，他买完饮料后一直没进去，等着纪景梧出来。
他其实知道纪景梧并不需要安慰，胜败乃兵家常事，他的部长又不是什么一蹶不振的性格，只是游士星见不得，他垂头安静的时刻，光落在他的脸上，就像是神明，跌落在了人间。
“景梧。”冰凉的饮料罐子贴上纪景梧手臂，上面还挂着的水珠。
纪景梧眼睛微眨，接过游士星递来的饮料打开喝了一口，问道：“去哪里庆祝？”，星耀的庆功会一向是游士星操办的，毕竟他可是被誉为“行走的美食导航”。
“老地方。”游士星勾搭上纪景梧的肩，招呼着后面的队友快些，一行人浩浩汤汤来到目的地。
饭桌上气氛并不沉闷，本来一场输赢没什么好计较的，更何况当事人神色如常地和他们谈笑风生，没有丝毫避讳。
众人碰了杯，游士星手撑着下巴去看纪景梧，目光流连在他身上，最后凑近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景梧，笑一个。”，语气整得跟调戏良家妇女似的。
“……”纪景梧学着游士星用手撑下巴，指尖无意识地抹过自己的泪痣，轻挑眉目，配合地露出一个笑容。
“怎么不开心？”游士星拿起杯子去碰纪景梧的杯子，玻璃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接着问了一句，“因为输赢？”
“输赢罢了，没什么好难过的。”纪景梧摇头，“只是偏离了预算的轨道，多少让人感觉有点……”，他缓缓转着杯子，看着面前冒着泡儿的汽水低声说道：“不爽。”
除了输之外，还有穆司阳手臂让他意外，难怪他比赛刚开始就步步紧逼，原来是后无余力。
游士星看着纪景梧皱起的眉头，不是输赢的话，那就只有……
“担心穆司阳？”心事被一语点破，纪景梧瞥了一眼游士星，点头承认。痛成那样的手臂，不知道他比赛中怎么忍过来的。
全国大赛的赛程很快，再次见到穆司阳时是已经是四强晋级赛，商谭对战海广。海广的实力不容小觑，两场双打下来都是他们得分，商谭想要扳回局面则第三单打必须赢。
游士星正抓着栏杆认真地观看场内的比赛，纪景梧眼睛扫一圈，看见了对面观众席的青学部长，以及隔了几排座位，隐在角落的穆司阳。
他今天穿着常服，纪景梧仔细辩认了两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后和自己的队员们打了个招呼，溜进黑暗的通道内。
通道连接着场地的两边，位处地下，没有选手上场时通道漆黑一片，纪景梧轻车熟路地从另一边拐出来，去找穆司阳。
“司阳。”熟悉的身音从身后响起，穆司阳转头，见纪景梧坐在他的身后，吓了一跳。
“你……”穆司阳咂舌，他刚刚看的时候纪景梧还在对面好好坐着呢，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出现在自己身后了？
观众席很大，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个地方，纪景梧探头，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坐在下方的育青部长。
“你怎么过来了？”穆司阳贴着椅背，头微微后仰，压低声音问道。
“我看见你了。”纪景梧身体前倾，凑近穆司阳，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后停在左手手臂上，沉吟了一会儿后问道：“你的手怎么样了？”
穆司阳的视线上方突然出现几缕头发，略微抬头就撞见纪景梧那双漆黑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光影的缘故，他觉得那双眼睛里面落满了星辰，干净又漂亮。
“我没事。”穆司阳垂下头，视线移回，继续看着郝大河的背影，低声说道。
这好像还是他们那次比赛完后第一次说话，他们俩好像有着某些奇怪的默契，一致性地将输赢绝口不谈。
“怎么不去前面坐着？”见他不想多谈，纪景梧换了一个话题，眼神却一直落在他的手臂上，穆司阳微抿着唇，没有回答。
正午灿烂的阳光将场馆内照射得通透敞亮，金色的阳光覆在他的手臂上，眼前的手臂白皙得不像是运动员，反倒像艺术家。
他突然想起他在穆司阳网球包里看到的病历，纪景梧犹豫了几分还是没忍住抬手捏上了穆司阳的手臂，穆司阳一愣，顺着从座椅缝隙中伸过来的手臂转头往回看。
“你别闹了。”穆司阳略微偏头移开视线，拿开纪景梧的爪子。
纪景梧还是喜欢穆司阳之前的造型，刘海垂在额头之上，一副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模样，哪像现在，中分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坚硬。
我挺担心你的。这话纪少爷怎么也说不出口，想来还是要点面子，只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改口说道：“你过来不看比赛看你们部长？”
“嗯。”半晌过后，穆司阳才应，他还有一年，可有的人只能留下遗憾离开。
“大河部长要毕业了。”穆司阳坐着没动，遮住眼里的悲伤，兀自说了一句，没等纪景梧回应，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下去。
他知道纪景梧这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可他还是当做自己身边旁若无人似的，把心中的郁结一吐为快——那个拍着他肩说他是育青支柱的前辈，今年要，毕业了。
他好像是副部长，纪景梧在后面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人肩膀那么瘦削，撑起一个网球队得多辛苦。
最后的话音落下时穆司阳感受到了肩膀上的力度，他转头看着纪景梧，最终扯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酒窝浮现在脸颊上。
这场比赛终究还是被海广拿下，纪景梧回到队伍里时正巧比赛结束，他去拍游士星的肩，偏头示意，“不去安慰一下吗？”
“有人比我更担心。”游士星对着商谭的选手席抬了抬下巴，说道。纪景梧眼神掠过去，就看到商谭的队长正拍着游谦叶的肩安慰。
“景梧，你去哪了？”游士星看完比赛，才抽出空来找茬儿，他刚刚就说一句“我先离开一会儿”就走了，到比赛结束才回来，上厕所也不需要这么久啊。
纪景梧扫了一眼穆司阳的座位，座位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似乎是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提前离场，于是摇摇头，含糊几句把话题带走。
自那次在全国大赛两人遇见后，穆司阳感觉他见到纪景梧的次数多了起来，而等他有所察觉时，这人已经不知道从何时起，渗透进他的生活。
比如现在——他来医院复诊，这位纪少爷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门口，抱着胸比他还严肃。
“你今天不上课吗？”穆司阳趁着医生准备东西的空子，偏头问纪景梧。
“上课。”纪景梧打了个响指，“不过已经我请假了。”
“纪景梧。”穆司阳皱起眉头叫了他的名字，满脸的不赞同。
“老师讲的我都会了。”纪景梧挑眉，抬脚向着穆司阳走去，“倒是你，还能稳坐年纪第一的位置吗？”，他笑起来时那双蕴着光的眼睛下点缀着泪痣，像是从画中走出来天神。
靠近时穆司阳闻到他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脑袋里瞬间蹦出一句诗——陌上归来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
拿着病历本从医院出来时他还有些恍惚，穆司阳偏头看着旁边的人，纪景梧问清了所有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的程度比池大勇还胜一筹。
“司阳。”纪景梧抬手遮住强烈的日光，微眯着眼睛问道：“你想吃什么？”
“兴隆烧鹅。”穆司阳把病历放进包里，想到没想就脱口而出，随后又想起来这位少爷愿意在外面吃东西吗？
纪景梧响指一打，扬着笑说道：“那走吧！”，示意穆司阳在前面带路。
兴隆烧鹅距离医院有些路途，穆司阳他们在医院门口找到一辆共享单车，纪景梧扫完码后特别自觉地坐在了后座，把骑行的位置让出来。
自己似乎还是个病号，穆司阳把包递给纪景梧心想。斜睥了纪景梧一眼，压下唇角的笑意问道：“你不会是不会骑单车吧？”
“我会！只是不想骑。”那人答得理直气壮，让穆司阳升起了逗弄的心思，长腿跨过坐垫，踩着脚踏说道：“哦，我骑车的技术不怎么好，你记得抓紧我。”，话音刚落他就一脚蹬地，车子歪歪扭扭地开始移动。
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过纪景梧，他揪着穆司阳的衣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喊着作恶人的名字，“穆、司、阳！”
等平衡趋于稳定，穆司阳才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他难得见到纪景梧吃瘪的样子，虽然看不见表情。
夏季的风都带着温度，穆司阳骑车的速度不快，大约是为了照顾后座的少爷。纪景梧攥着穆司阳的衣角，其实他的平衡感很好，只是想拽着点什么，怕溜走。
不过还好拉着衣服，不然穆司阳最后那个漂移能把纪景梧甩出去。
大中午的人不少，纪景梧跟在穆司阳身后，看着他驾轻就熟地挑了一个靠窗的地儿，坐下。
菜单就在桌上，穆司阳把它推过去，问道：“有你喜欢吃的吗？”
“我又不挑食。”纪景梧立马辩驳，把菜单推回说道：“我和你吃一样的。”
穆司阳低声一笑，起身去给贺伯伯报菜名，回来看到纪景梧在挽袖子。
星耀的校服出了名的华丽，白衬衫配着条纹领带，还有藏蓝色的西装，那一套衬得纪景梧分外优雅。
“回来了。”纪景梧头也没抬，把袖子挽到手肘处，说道。
“纪景梧。”趁着菜还没上，穆司阳商量着开口，“你不用每次都陪我去医院。”，毕竟他不是每次复诊都在周末。
纪景梧听完眉梢挑起，双手交握搁在桌上，问道：“今天医生的话你记住了？”
话题转得太快，穆司阳虽然没明白过来但还是点了头。纪景梧食指点了点桌面，“那说了些什么？”
穆司阳一样一样报出来，证明自己确实是认真听了医嘱的。
哟，看来真听了。纪景梧之前看着他那副模样还以为是敷衍医生。
“哦，我乐意。”纪少爷一句话堵死了穆司阳。穆司阳拿他没辙，张口想问问为什么要陪我，可又怕答案让自己失望。
菜就是家常菜，简单却让人有食欲。穆司阳开了双筷子，示意纪景梧试一下他们家的烧鹅，“味道很不错。”
“我还是觉得我家厨师做得更好吃。”纪景梧尝了一块，特骄傲地和穆司阳吹嘘自家厨师。
穆司阳哼了一声，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
日子跟小学生流水账日记似的一篇篇地过。学校已经对纪景梧三番五次的请假习以为常，至于他的成绩，仍然悬在第一名无法撼动。
纪景梧陪着穆司阳去问诊的时候，俩人聊了很多，从天南到地北，还为了一个欧洲历史差点吵起来。
游士星最近发现纪景梧有些反常，但却没来得及管他，毕竟还有一个更为反常的人——宋慈。
根据岳阳闲来无事的记录，宋慈的睡觉时间比平时少了一倍，游士星权衡一番，决定还是先偷偷跟踪宋慈，毕竟纪景梧不是傻白甜。
一天的训练完成，纪景梧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就看着游士星捞过岳阳偷偷摸摸地跟在宋慈后面，一路跟到校门外。
好吧，看来他不用亲自上了。纪景梧看着他们的背影，钻进车里，他父母今天晚上有一个慈善晚会，还把他拐去出席，他现在得回家换衣服。
来宴会的名流不少，纪父得去打官腔，纪母对这些没兴趣，拉着纪景梧走到钢琴演奏者前，几经交涉后双方换了一个位置。
“小景，一起弹一曲？”纪母手指抚过琴键相邀。来自母亲的邀请纪景梧自是无法拒绝，只能跟着坐下来。
“先来一首简单的吧。”纪母见他坐下来，手指放上琴键说道。
四手联弹——《卡农》
卡农的技法很有意思，复调音乐，有规律却不让人觉得单调，更何况纪母还是个音乐家，融入了自己的情感在里面，旋律更为动听。
“小景。”一曲快要终了时纪母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纪景梧吓得手一抖，一个调调没来得及跟上，嘴上却回得很快，“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一曲演奏完，纪母拉着裙子起身，眼睛看着纪景梧，带着探究却没说话。
知子莫若母，纪景梧的迷茫她看得出来，情绪变化也逃不过她眼睛，不过感情这回事儿，她只要确保自家儿子别被骗了就行。
纪母轻拍了拍纪景梧的肩，笑道：“就是你看上哪家姑娘记得带回来给我们过过眼。”，说罢，送给纪景梧一个优雅的背影。
纪景梧目送着母亲离开，随后起身，避开来往的人群，来到庄园的花坛里。
那边有个漂亮的喷泉，水柱忽高忽低，被微风吹散的水雾扑在纪景梧脸上，让他能够冷静思考。
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更别说他这段还未明晰的感情，他这段感情到底是爱的苗头还是高山流水的知音难觅，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能凭着本能去抓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