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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脱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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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半决赛前有一次月考,据乔晨不太可靠的消息说是全市联考。下午训练开始时齐教练就应证了这个噩耗——月考不及格者不可以去比赛。
穆司阳眼见着有些人的脸迅速垮到了地上,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转身对严智明说:“阿严,这周的训练量尽最大程度的缩减。”
乔晨一脸“天要亡我”的表情,搭配上张百扬行尸走肉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世界末日要来了。
卓治做完基础训练后拿着球拍去找穆司阳。两人站在各自半场看着对方,明黄的网球在卓治手里跳跃,他眯着眼看穆司阳右手拿拍,挑眉询问,“练得怎样?”
话音未落,网球就直冲穆司阳门面而去。
穆司阳反应迅速地挑打回去,同时回答卓治的问题,“还行。”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就着球擦网这个问题互相较劲儿。由于熊咆龙吟擦网就会出界,卓治就想方设法不让球擦网,而穆司阳正好练练右手的控球。
球在网上约一寸的地方掠过,穆司阳在这个地方和卓治胶着了不下十球,这看起来是他目前右手控球的极致。他挥手叫停练习,甩了甩右胳膊,有些酸胀的疼。
卓治见状放下球拍,走至场外拿起水瓶,咕噜咕噜地灌了半瓶水下肚,问穆司阳,“阿严他们这周末去路夏家复习,你去吗?”
穆司阳脸埋在毛巾里,摇摇头说下次吧,这次我有约。他的声音闷闷的,卓治问了第二遍才听清。
“约?”卓治抬头去看穆司阳,眼里盛着调侃的笑意,“去约会?”
“……”穆司阳一时语塞,在卓治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决定隐瞒是纪景梧约他的事实,“是去图书馆复习。”
他把缘由掐头去尾,说得神色自若。卓治点点头,不再追问,“那晚上呢?复习完后我们打算去兴隆家吃饭。”
穆司阳算了算时间,觉得自己应该能赶过去,于是点头应下,“好。”
日子一晃眼就到了周末。
穆司阳在前一天定好的闹铃声中起床,把自己收拾妥当——就是头发怎么也不听使唤,只能拿沾水的梳子顺顺毛。
八点二十。
纪景梧提前十分钟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早上来的大多都是学生,个个都背着沉重的书包,纪景梧低头看了看手上只有一张试卷,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带的有点少。
过了几分钟,穆司阳的身影出现他的在视野里,纪景梧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前。
“怎么不进去?”穆司阳看着走近的人,问道。
“等你一起。”纪景梧视线在穆司阳头上转了一圈,憋着笑回应。穆司阳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想来这一路的风应该把它吹成了“鸡窝”,只能无奈道:“你想笑就笑吧。”
纪景梧憋着的声音终于释放出来,边笑边伸手替穆司阳将头发捋顺。
他的动作很轻,同时细心地避开了耳边的眼镜,穆司阳垂头任他摆弄,心脏忽然跳得飞快。
“好了!”纪景梧收回手,还挺满意自己给穆司阳弄的造型,言语间颇有些自得。
这发型好像他高一之后就再没弄过了,穆司阳感觉到额头前一绺绺的刘海有些不习惯,想把它拨成中分。
“这样好看。”纪景梧一见穆司阳抬手,就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半途截住他的手腕,说道。紧接着又补充一句,“笑一笑就更好看了。”
穆司阳听完很给面子地对纪景梧笑了一下,然后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样不够不严肃。”
的确,这个发型把他的锐利都藏了起来,剩下一份不谙世事的天真,看起来更好欺负。
纪景梧态度坚决,半推半拉地把穆司阳哄进图书馆,“这又不是赛场,而且这是我的劳动成果!”
说到最后有些孩子气的蛮不讲理,竟像在撒娇,把穆司阳给逗笑了,于是暂时默许了这个发型的存在。
两人进图书馆找了个僻静的座位,相邻而坐。穆司阳把练习册放在桌上,余光瞥见纪景梧把他那唯一一张试卷摊开,不禁怀疑这家伙真的是来学习的吗。
哪有人学习连笔都不带!
“我觉得你会带。”纪景梧非常堂而皇之地给出理由,并把魔爪伸向穆司阳的笔袋。
穆司阳无奈地摇摇头,纵容着纪景梧动手动脚,不过好在也就一阵子,闹了会儿他就认真写题去了。
自家学校出的模拟题难度简直变态,好像老师都觉得学生是个天才。穆司阳卡在了最后一道选择题,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也没找到切入点,于是放弃,准备做下一题。
“哪道题?”纪景梧上半身探过来,压住穆司阳的草稿本问道。穆司阳把试卷推过去,指着最后一题示意,“目前没什么思路。”
纪景梧一目十行地审完题,提笔开始捋思路,穆司阳看着他在草稿纸上写步骤,虽然他们从第一步开始的思路不太一样,但最后的结果没有太大差别。
“原来不止我们学校老师把题出得这么难。”纪景梧言语间颇有些欣慰,惹得穆司阳瞥了他好几眼。
“从这里……”纪景梧笔尖指着某一个步骤,压着声音和穆司阳说道:“到这里我觉得是没什么问题的,后面就不太确定。”
穆司阳接上他的思路,又往下列了几条算式,转头发现纪景梧把手机按的噼里啪啦响,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正在虚心请教。”纪景梧抬头朝他一笑,又低下头去和自家老爸斗智斗勇。
他哪里有虚心的样子,穆司阳好笑地看着他手指飞动,脸上还带着一种据理力争的愤慨。
穆司阳觉得有趣,大概是从没见过纪景梧这么无奈又憋屈的样子,于是撑头看他眉头微拧的模样,眼里酿着笑意。
他描绘着少年的样貌,给心里那幅画卷又添上鲜活的一笔,穆司阳见过纪景梧许多爽朗明快的模样,可今天是独一份,他要好好珍藏。
纪景梧和手机那边的人交战结束,一抬头就看见穆司阳对着自己笑,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向对方勾了勾手指,大言不惭道:“过来,哥教你。”
甫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那语气活脱脱像电视剧里调戏娘家妇女的恶霸。纪景梧闭上嘴,心说果然不能和亲妈一起看八点档狗血剧,他要被带坏了!
他小心地瞥了一眼穆司阳,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默默挪动凳子靠近,纪景梧不敢去看穆司阳的眼睛,怕自己醉在那双清亮似水的眸子里,再干出点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穆司阳微抿着唇,总觉得自己被占了个大便宜,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毕竟眼前这个人确确实实比他大四天。
纪景梧这下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清清嗓子,认真给穆司阳讲题。他列了一草稿纸的算式,讲的通俗易懂,最后得出结论选项。
看着穆司阳填上答案,纪景梧才小声说道:“这题成本太高,还不如直接蒙一个来的实在。”
穆司阳点头附和,这题如果放在考试中他也会选择蒙一个答案,不过现在是练习,还是以掌握为主。
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屏幕亮起,一个信息弹出来。纪景梧眼角扫过去,就这么一下差点把桌子掀翻,他飞快抄起手机,生怕穆司阳看过来。
好在穆司阳这会儿正专心做题,纪景梧点开屏幕解锁,一句“你妈说你在追老婆”又把他的小心脏激得抖了抖。
手机另一边的老纪不能理解,他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儿子追老婆是用这么幼稚的手段,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没看见一条信息,索性拨了电话过去。
响了几声后那边接起,两三秒才有声音传来,“我在图书馆。”
哟,听他儿子这语气还有点儿埋怨。老纪眉梢一挑,开门见山地抛出问题,“你妈想见见未来儿媳。”
纪景梧辗转通过亲妈只为了问他一道数学题,这心里没鬼谁信。老纪发解题思路的时候还在嘲笑——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还想追媳妇儿。
纪景梧深吸几口气压压惊,听完他爸的这句话话他甚至觉得自己刚刚那都不算口出狂言。他抬眼看向穆司阳专注的背影,口气有些微妙,“不是儿媳。”
瞧瞧这欲盖弥彰的语气,纪父在另一头翻白眼,嘱咐几句后干脆利落地掐断电话,他还有合同要处理,没空管年轻人情情爱爱,况且他儿子不至于把自己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纪景梧坐回位置,心里藏着鬼,一时没敢和穆司阳说话。穆司阳写起作业来也是认真的主儿,直到饭点才放下笔问去哪里吃饭。
两人叫了个外卖在图书馆门口解决完,回到座位上时穆司阳有些困,强撑着睡意做完最后一道题,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耳边传来纪景梧的声音,“困了就睡一会儿,到时候我叫你。”
穆司阳点点头,看了眼时间,趴下把头埋在臂弯里,声音飘出来,“半小时后叫我。”
纪景梧托着下巴,垂下眼去看穆司阳的睡姿——整张脸都埋在手臂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一副完全没防备的样子。
他到底知不知道,坐在他身边的人对他有非分之想?纪景梧点点自己的泪痣,目光有些沉。自从遇见穆司阳后,他慢慢脱离既定的轨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背道而驰。
这可真是最严重的一次脱轨。纪景梧轻哂,笑自己竟沦陷至此。他伸手拨了一下穆司阳放松的小指,对方屈起轻勾一下,大概是让他别闹的意思。
纪景梧眼底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他低声叫了穆司阳的名字,后面一句话只有自己能听见,“我没那么大方。”
我没那么大方,我要你陪我,穆司阳。
穆司阳眼皮在打架,坠入梦境前听见纪景梧在叫他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回应,意识已然慢慢沉寂。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后一动不动看着纪景梧的侧脸出神。
“看我做什么?”身侧的目光太过灼烈,纪景梧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他转头对上那双失焦的眼睛,里面雾霭朦胧。
“我做了个梦。”穆司阳眨眨眼,视线慢慢焦距在纪景梧的脸上,恍惚间梦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脸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合,在用同样的语气在叫他的名字。
——我爱你。
“怎么了?”
后面跟的是截然不同的一句话。穆司阳闭眼,纪景梧看他有些魂不守舍的,以为做了噩梦,伸手贴上他的后颈按摩。
温凉的触感让穆司阳一个机灵,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了大半,脖子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带起酥酥麻麻的痒意,直冲耳根。
他微微撇开脸不让纪景梧发现自己异样,轻拍掉对方的手,摇头说道:“没什么。”
纪景梧老大不情愿地收回手,慢腾腾地把桌角的水推到穆司阳眼前,说道:“喝点水。”
穆司阳眼神落在那只手上,后颈那块被触摸过的皮肤热感未消,连带着心口也有些莫名的躁动。
要命。穆司阳两条眉拧在一起,接过水喝了一大口降降火,提笔打算刷套理综卷给自己洗脑。
历经两个半小时的“思想重塑”,穆司阳终于可以镇静地直视纪景梧。他把写完的试卷收好,好奇地去看纪景梧在做什么——他上午就把带来的卷子写完了,下午一直捧着两本书写写画画,直到现在也没停。
穆司阳拿起桌面另一本摊开的书,看封面是一本微观经济学,顿时来了些兴致,就着打开的那页仔细看了起来。
纪景梧见穆司阳对这有些兴趣,于是放下手中的书,把手边的纸推给穆司阳,说道:“书上写的太复杂了,你要看的话我有写总结。”
穆司阳捻起纸来对着书研究了一会,赞叹道:“你的思维导图很清晰。”
“当然!”纪景梧毫不谦虚地收下这句夸奖,神采飞扬地应道。
穆司阳轻轻摩挲着纸面,上面一条条的知识点整齐的像是规划好的未来。他把纸夹在书里递回给纪景梧,问道:“你想学经济?”
“嗯,是这个方向。”纪景梧点头,把两本书叠在一起,准备借回家看。
两人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座位,穆司阳去丢垃圾,纪景梧则去门口的柜机借书。
前面有两三个人,纪景梧排在队伍最后等待,他视线追着穆司阳的背影,看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然后转身拐进厕所。
自己站在这里像一个望夫石。纪景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就这么点距离他都受不了的话,到时候出国留学可怎么办。
穆司阳洗完手出来纪景梧正在刷卡借书,他懒得折返回去,就在门口等人出来。
南方十一月底的太阳依旧温柔,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只不过光线有些刺眼,穆司阳揉了揉眼睛才逐渐适应。
“走吧。”
身后是纪景梧的声音,穆司阳还未转头,那人就已经走到他身边。
“嗯。”穆司阳把眼镜带好,刚想迈步下阶梯,猝不及防被纪景梧拉住手臂,他转头,露出困惑的表情,眼神询问怎么了。
“等等。”纪景梧说话间靠近穆司阳的脸,两人之间忽地只剩双拳距离。穆司阳能清晰地看见他瞳仁里跳跃的阳光。
眼角被指尖轻轻擦过,他下意识地压眉,意识到纪景梧想干什么后又舒展开,任由对方动作。眼角的刺激让眼睛蒙上一层雾气,穆司阳止不住地眨眼,嘟囔着问:“好了没?”
纪景梧面不改色地多蹭了几下,才捻起那根睫毛,从容地点头,“好了。”
穆司阳不疑有他,顺着阶梯下去,一边说:“我走路回去,你要搭车吗?”
“和你一起。”纪景梧走在穆司阳身边,跟着他拐同一个方向。穆司阳侧目,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眼角那颗泪痣上,才问:“你顺路吗?”
“不太顺。”纪景梧实话实说。
“嗯?”穆司阳停下,哼出一个单音节询问。纪景梧走了两步才发现穆司阳没跟上来,转身寻找身影,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星辰大海里。
“我……”他一时间卡壳,只觉得胸腔里的小鹿活蹦乱跳,快要控制不住地冲出。纪景梧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神情,说道:“我送你回家。”
他的脸泛着微微的红,活像个青涩的少年在对心上人表白。
穆司阳怔愣片刻,回过神后自嘲自己做了个梦后,听什么都是情爱的意思。
“我又不是小孩子。”穆司阳低声一笑,继续向前走。纪景梧理所当然地跟在他身边。
图书馆的轮廓在身后逐渐模糊,穆司阳带着纪景梧抄近路,进入街心公园。
临河而建的公园有几分宁静旷远的味道,穆司阳踩在沥青铺成的小道上,把自己外套拉链拉到脖子,提醒纪景梧,“这边风大。”
纪景梧乖乖地学着穆司阳把拉链拉到最上端,把手揣进口袋——如果可以,他更想揣进穆司阳的口袋。
前面有孩童嬉闹,穆司阳拉着纪景梧绕过他们的地盘,忽听见他问:“你未来想做什么?”
未来?
穆司阳手上的动作一顿,就被纪景梧反客为主抓住手腕带着向前走。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攥紧的左手,声音缓慢清晰又异常坚定,“我要走职业。”
纪景梧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拨着被风吹散的头发刚想开口,听到对方接着问:“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伦敦大学。”纪景梧脱口而出。穆司阳眼尾微扬,有些诧异,但一想到每次联考他的英语作文被当成范文流传在各个学校,又觉得很合理。
“国外大学好像已经开始报名了?”穆司阳歪着头去看纪景梧,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笔试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等面试通知。”纪景梧笑容明朗,伸手捏了捏穆司阳左上臂,有些不大放心。
穆司阳抿唇浅笑,挑开纪景梧的手,打趣道:“这么有信心?”
“嗯哼。”纪景梧眉梢一挑,眼里敛着势在必得的锋芒,“我认定的,就一定会得到。”
“哪有事事都能如愿?”穆司阳笑。
“不如愿……”三个字慢吞吞地从纪景梧口中吐出,他偏头,视线紧紧追随着穆司阳的身影,一语双关,“我也偏要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