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无人处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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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新气象。高三学子开学要比其他人早一个月，两个星期的假期短得让人不好意思说是暑假。
网球部正副部长需要提前一天回校整理资料，然而池大勇去参加青少年选拔赛，穆司阳只能孤身一人来到学校。
育青去选拔赛的就两人，池大勇和唐佳乐。那是一个极好的锻炼场合，穆司阳希望他们的默契能够在那里磨合更为出色。
卓治原先也要去的，可临到头了突然改口说有事去不了。家事，穆司阳便没去过问。
不过现在看起来像解决完了。穆司阳眼神扫过在一边帮忙的卓治，手里也没闲着，刷刷地在清单上打了个勾。
要说卓治这人什么都好，人长得清秀俊逸，嘴角挑起的笑容温和亲切，任谁见了都觉得亲和力爆表。
只是这浮于表面的笑容真假难辨，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教穆司阳拿捏不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像纪景梧喜怒哀乐都写在眼睛里。穆司阳提笔的手一顿，脑海里跟着浮现纪景梧的那双眼睛——漂亮明澈，尤其是笑起来时更为动人。
他很喜欢。
笔在食指间转了一圈，在纸上点上一个逗号，穆司阳抬头看见卓治正盯着他笑，他若无其事地点头，手上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隐瞒事实的能力和卓治不相上下，况且只要穆司阳想藏，很难有人发现得了，譬如他的手伤，迄今为止育青除了池大勇还无人知晓。
他们一个善于用微笑隐瞒事实，一个喜欢用冷淡来掩盖心事。
“司阳，在想什么？”少倾的走神立刻被卓治窥出端倪，眼波流转在穆司阳身上，他启唇笑问。
穆司阳心想卓治果然没那么好糊弄，表面则波澜不惊地回答，“想表格什么时候弄好。”
“还有呢？”卓治索性停下手上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穆司阳。他知道穆司阳想的不止这些，年级第一脑子虽不能说是最强大脑，但一心二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网球部训练计划。”
“还有呢？”
“……”穆司阳沉默，良久吐出一句，“午餐吃什么。”。午餐吃什么，是纪景梧刚给他发的信息，被穆司阳当成搪塞的理由。
卓治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一直都是浅淡的笑容，难得显现出开怀大笑，笑够了之后问穆司阳，“那想好吃什么了吗，司阳？”，他把话题巧妙地一带而过。
穆司阳深吸一口气，压下脑子里纪景梧的身影，随口报上自己在学校常吃的菜色，余光看着卓治埋头在填写表格，他因为紧张而疯狂跳动的心慢慢放松下来。
那种被看破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穆司阳抿唇，将自己外露的感情一点一点收回来，压在暗流涌动的眼底。
今后我在无人处想你。
开学后穆司阳才知道卓治这个暑假到底在忙什么——他的弟弟卓宇，转学了。
青少年选拔赛结束时间是九月份，而没去的人则在网球部努力练球。穆司阳几乎每天都能在群上看见唐佳乐的吐槽，里面偶尔掺杂着纪景梧的名字。
金秋九月才是正式的开学日，人头攒动间，穆司阳推开餐馆厚重的大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把喧嚣声隔在门外。
他是来聚餐的，在育青和选拔赛地点之间折中，随便挑了一个能吃东西的地方。
晚间的客流量比其他时间大些，穆司阳环视一圈，在过道和窗边的座位中果断选择了窗边。
小轩窗和木雕花纹相映成趣，椅子是暗绿的皮沙发，将桌子的三面围着，隔成一个小空间，能容纳下不少人。
穆司阳快步走过去，距离位置还有半米时停住——他看到了纪景梧！
靠背较高，远处只能看见一个头顶，近了能睹见他小半的眉眼，被光影描摹得立体又生动。穆司阳摁着自己的胸膛，让心脏不至于跳出来。
恍惚不过几秒，穆司阳就听见游士星带着笑意的声音，“景梧，你看书的风格……”
游士星随意一瞥，看见了后面穆司阳的身影，顿了几秒才把话补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语毕向着穆司阳点头，简短地打了个招呼。
纪景梧停下正要翻页的手，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那人也低头看向他，黄昏的余晖透过窗格在他脸上投下一块金红的方形，眼睛里流动着太阳映射进去的光芒。
他嘴角勾起笑容，连语气里都含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司阳，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穆司阳心里说道。从那天并肩看过朝阳升起后，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面了。
他点点头，落在纪景梧身上的目光分寸恰到好处，如同路上偶然遇见了挚友互相问好，然而微挑的眉眼泄露了他内心的欣喜。
纪景梧把书签夹好后合上书本，起身走到穆司阳面前，展颜，“你怎么在这儿？”
“聚餐。”穆司阳这才注意到他看的那本书，视线越过纪景梧，看向他放在桌上的那本书——《中国同性恋研究》
他的心脏倏而一跳，随即乱了节拍，与短促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接憧而至的眩晕让他显些站不稳，像是孩提时代偷藏零分卷子被发现了一般，仿佛被人窥见了他极力掩饰的秘密。
“你呢？”深吸一口气，穆司阳维持着表面的冷静，甚至气质更沉静了几分，他看着纪景梧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窥探出什么。
“和你一样。”
他眼里没有丝毫的躲闪，坦荡荡地向自己投来目光，穆司阳揣测着纪景梧的想法，思绪纷繁纠缠在一起，最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总不能凭一本书而去胡乱猜测什么。
倒是纪景梧视线落于穆司阳的手臂之上，低声询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用担心。”穆司阳推着眼镜，在隔壁桌落座。纪景梧对此表示存疑，跟着坐在了穆司阳身边，食指曲成弯钩状，去敲他的手臂，收获穆司阳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景梧。”游士星无奈，回身提醒道：“志远在门口。”，纪景梧像是摁了一个开关似的快速起身，回到原先的座位上把书塞进包里。
穆司阳看着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时有些愣住。游士星似乎早就料到了结局，不慌不忙地推起鼻梁上的眼镜，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容。
纪景梧瞪了一眼在旁边笑得欢乐的游士星，也没把书再拿出来，毕竟再有一会儿，星耀全员就要到齐了。
冯志远的心思并不难猜，至少纪景梧看得出来，现在又多了一个游士星，连岳阳这个大大咧咧的性格都无意识地远离他们俩营造的氛围，除了整天睡觉的宋慈和不谙世事的华崇弘，也就只有胡亮亮这个钢铁直男才无法察觉。
当然这种私事纪景梧不会插手，他只是怕冯志远看到那本书后多想。至于为什么突然看这些书，可以理解为个人兴趣或者是……寻找答案。
有些因为太在意，所以他需一再郑重，无法轻易给出答案。
门口的风铃响动，卓治梭巡一圈，朝着穆司阳在群上说的位置走去，老远就看到一个人撑在椅背的边缘，倾身探到穆司阳这边，两人在说些什么。
“司阳。”卓治浅笑着走近，看清了那个和穆司阳说话的人——星耀队长，纪景梧。
算是点头之交，卓治对着他道了声“你好”后坐在穆司阳对面。纪景梧回应一个笑容，慢慢缩头坐回位置。
“司阳，怎么这么早？”卓治把视线从纪景梧身上移回，低头翻看着菜单，笑说：“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
“今天没什么事。”穆司阳对着送茶水的服务生点头道谢，转而回答卓治的问题。周末不用训练，也没有学业，他从医院复诊出来后就直接来到这里，只不过这件事不能和卓治说而已。
“鳗鱼饭。”卓治很快就锁定了一个菜式，抬头问穆司阳，“可以吗？”
“嗯。”穆司阳对此没有异议。卓治拿着手机将菜单拍照发在群里，众人七嘴八舌地指出自己想吃的饭，他写好菜单后，礼貌地交给服务员。
由于隔壁坐的是星耀，卓治很自觉地把话题略过网球，跳到了学习上，而且下周一就要模考了。
两个人成绩都不差，卓治挑了几个比较模糊的知识点讨论一番，其他人就差不多到齐了。
穆司阳长吁一口气，好在他的队员和星耀队员是错开进的餐厅，不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难以收场。
聚餐时一群人的心思就活起来了，没有拘泥于网球之上，时下的新闻，娱乐圈的八卦和火爆的游戏都是他们的谈资。
职业道路或许不是在场每个人的未来，但现在他们因网球而走在一起，也将为这份热爱而坚持下去。
中间还是没兜住秘密，给唐佳乐发现了星耀的存在，原因是上厕所时路过看到的，回来偷偷摸摸地压着嗓子说不能让隔壁偷听我们的谈话，其他人齐齐一望，穆司阳就算想兜住也没办法。
外交这件事上一向由游士星来做，纪景梧只是看着穆司阳，流露着放肆的笑意。
他好像看见了纪景梧两年前风采卓绝的样子，穆司阳望进他眼底，一如同他当年回身瞥见的影子，光影里他的张扬一如既往。
聚餐结束后是晚上七点九个字，天空被浓墨染得灰暗，穆司阳在岔路口和众人分别后紧了紧肩上的网球包，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旁边的马路上一道道车灯由远而近，从穆司阳身上一掠而过，再马不停蹄地朝着前方驶去。
穆司阳低头又抬头，看着远处霓虹灯闪烁，路口的地铁站入口灯火通明，分明是人间喧嚣的景色，但他靠近的每一步都仿佛游离在众人之外。
“同性恋”是一个在唇舌间辗转却无法诉说的词汇，它与隐秘的罪状为伍，把背德的快感发挥到极致。
可它本不应该被这样形容。穆司阳垂眸，喜欢这份情感本身赤诚明亮，是黑暗中灯火，是绝境处的逢生，它与性别不应该扯上任何关系，它是每个人都可以付出与应得的感情。
然而穆司阳的理智清楚地告诉他，这条路上杂草遍布荆棘丛生，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把纪景梧扯进这个漩涡。
“妈妈，我想要这个。”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穆司阳身边响起，游离的思绪戛然而止，他低头一看，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
女孩正指着穆司阳身旁一个小贩的摊位，歪着头对身边的母亲说些什么。
摊位不大，一字排开过去入目皆是精致的小饰品，穆司阳目光扫过，停留在一对手绳上。绳子采用同心结的手法编织而成，一黑一红，相得益彰。
刹那间穆司阳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想法。纪景梧的手腕并不粗，反而可以称得上是略细，腕骨突出分明，带上这个肯定极为好看。
穆司阳止住自己疯狂的想法，摇头一哂，果然人一闲下来了就容易幻想些有的没的，眼睛里的焦距慢慢聚拢，他踏进地铁站入口，没入人群的洪流。
开学几天是最忙的时候，不过所幸学生会长的职位已经交接，接下来穆司阳只需要管理好网球部便可。
放学时被老师留下来整理资料，迟了几分钟去网球场，穆司阳隔着铁丝网都能看见有人在争执，背着包走近一看，是黄靖和一个新生。
才刚开始就扰乱球场秩序，真是不让人省心。穆司阳压着眉，走近沉声说道：“扰乱球场秩序，就要受罚。”
“你们两个，绕场十圈。”穆司阳停在他们前面，视线落在路夏手上拿着的饮料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不不不，这……”黄靖还试图狡辩，被穆司阳打断，“二十圈。”
看着两人的背影，穆司阳提高音量说了接下来的安排，结束后就被卓治笑着调侃，“司阳，对新生都这么严厉啊。”
“齐教练和我提过他。”穆司阳低头的把护腕套在手上，低声和卓治透露“内幕”。
“哦？”卓治关注点偏离轨道，略有些兴奋问道：“齐教练回来了？”
“嗯。”穆司阳点头。齐教练为期一年的出国进修课程结束，昨天才回到育青。
把众人赶到室内网球场去后，穆司阳招手叫池大勇出来，把一张名单递过去给他看。
市区赛参赛人员名单是从校内赛中选拔‖出来的，穆司阳正纠结着人员分组，两人一边讨论一边向着网球部会议室走去。
“可以顺利把所有人分成四组吗？”池大勇把名单还给穆司阳，眉间微微拧起，“这次的校内赛，等于决定了地区预选赛的主力队员，恐怕……不太好分组吧？”
穆司阳轻轻点头，同意池大勇的说法，“没错。”
书橱后面露出一片衣角，池大勇伸头，问了一句，“怎么有人在啊？”
齐娜听到身音探出身体，对着两人笑了笑。池大勇有些诧异，随后喜悦覆上眉梢。
“教练，欢迎回来。”
西斜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网球场，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奋力地挥动球拍，汗水甩在空中，反射着晶莹的光。
穆司阳从楼梯上下来时看到路夏又和黄靖打了起来，没忍住捏了捏眉心，视线落在那一排看热闹的正选上，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队伍不好带。
不过另一个训练场上张百杨努力的身影也没逃过穆司阳的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一轮比赛下来，池大勇偏头问身旁的穆司阳。
“违反校队规定的人，绝不能姑息。”穆司阳看着那个肩扛球拍走近的身影，低声说道：“叫全部人跑圈。”
池大勇一愣，“主力球员也要吗？”
“当然。”穆司阳颔首，视线扫过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转身上楼。
那个新生很优秀，眼底有着不服输的劲头，穆司阳好像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连同耳边回荡着郝大河部长那句话——“要成为育青的支柱啊。”
育青的下一个支柱，他找到了。当然，私下里比赛也别想逃过罚跑。
对内排位赛名单交由穆司阳全权负责，他看着敲定了很久，最终将路夏的名字填在了上面，只不过他没想到，张百杨和严智明会一一败在他的手下。
路夏，他是一块上好璞玉，只要经过细致的打磨，必然艳惊四座。
区赛开始前齐教练为了保险起见，带着穆司阳再次去复查手臂。拿着单子出来时碰见了迎面而来的纪景梧，二人皆有些错愕。
齐教练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关系，见纪景梧手里拿着药于是关切地问了一句。
“谢谢。”纪景梧礼貌地表示这不是自己的药，不必太过担心，随后看向穆司阳手里捏着的纸，挑眉。
穆司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摆了摆手示意，眼神交流下是彼此的心照不宣。他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从一个眼神里读懂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突然想起了他包里那串手链，是他那天离开后又折返回去买下的，或许能找个机会送给他。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穆司阳很少主动去问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这是他为数不多中的一次。
“啊嗯？”纪景梧哼出一个语气词，眉宇舒展间如同山河万物的盛放，他嘴角挑起笑容，一字一顿地报上自己的生日，“十、月、四、日。”
比自己大三天。这是穆司阳没有想到的事实，他上下打量了纪景梧几眼，心说这怎么看都不像比自己大的模样。
齐娜挂完电话转头，看见两个少年站在窗户边，空气里的浮尘在阳光的直射下显露出来，围着二人起伏乱舞。
少年人半边侧脸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看对方的眼里流转着惊心动魄的神采，就连穆司阳一贯清冷的气质都被中和，肩膀上慢慢攀上烟火气。
那时全世界时间似乎都停止，只剩两人温柔对望。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无人处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