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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江流脱凡尘 ...

  •   却说行者救了八戒,仍旧领师父往西行。此时正值林花百和香的三春时节。行罢多时,忽遇一山庄,幽静非常。此山唤万寿山,山中有一处所在,乃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的修行之处。

      当日,镇元子受元始天尊之邀,至上清天上弥罗宫中听讲混元道果。临行时留下两个绝小的弟子看家,二道童一唤清风,一唤明月。年岁与大圣相当,不过千岁出头。镇元子吩咐二道童道,“你两个在家仔细,不日有一故人来我观中。可将我人参果打两个与他吃!”

      这人参果非寻常宝贝,乃是天地未开之际产成的灵根。天下之大,唯西牛贺洲有此一株。又唤作“草还丹”。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似这般功夫,也只结得三十个果子,珍贵异常。人说它“鼻子嗅一嗅,能活三百六。尝上一个鲜,就活四万七千年。”

      你道那故人是谁?与镇元子何等恩义便能得此造化。且说五百年前,正值凡间“盂兰盆会”佳期。那镇元子游历四方,在长安城内偶遇一布衣和尚,他亲手传茶,奉于镇元子。大仙看这僧人气度不凡,掐指算来,方知晓他原是金蝉子转世。那大仙最是个滴水之情,涌泉相报的仁义之辈。故而今日称唐僧为“故人”,并奉上这万年一遇的草还丹。

      二童领命讫,那大仙承众徒弟飞升,径朝天界。

      不多时,唐僧师徒行来,但见五庄观松坡冷淡,竹径清幽。山门前有通碑一块,上书“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

      清风、明月引四人入观款待不题。少顷,唐僧吩咐行者放马,沙僧看守行李。又让八戒取些米粮,借观里的锅灶做顿饭吃。

      二童子亦遵师命,取了金击子打人参果两枚奉于三藏,说是长途跋涉,用来解渴。哪想三藏一见那果子的模样便大惊失色。“善哉善哉,这分明是三朝未满的孩童,怎说拿来与我解渴?”

      仙童道,“这确是树上结的。”长老道,“乱谈,树上如何会结出人来?”几番推脱,长老无论如何都不肯吃。想来也白费了镇元子一场盛情。偏那果子又久放不得,清风明月见他不识宝,转回本房,一家一个,自己吃了。也不忘感叹金蝉于口舌场中,是非海里,弄得个肉眼凡胎,不识他仙家宝贝。

      此番不提那呆子在厨房听他二人说什么人参果,亦不题他如何蹿腾行者盗取。单说这大圣偷了果子又捣毁果树,师徒四人被二童子施计锁在禅房。二童子恶言恶语,直骂到天色将晚。

      长老埋怨行者道,“你这猴头,偷吃了他的果子,让他骂几句便罢了。怎还将树推到?若论这般情由,告起状来,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通。”八戒亦道,“似你这般本事,变个虫儿飞走了,留下我们顶缸受罪。”

      那呆子心存不满只管埋怨,哪想倒勾起一桩旧事。三年前,行者方难满消灾,虽有心护持唐僧,奈何天生受不得人气。因打死几个强盗,师徒二人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回转傲来国,经东海,得老龙王规劝才肯再度皈依。观音将佛祖赐的“紧箍儿咒”传给唐僧,又将紧箍与行者戴上。自此,唐僧一念此经,行者便头疼难忍。

      唐僧道,“他若干出这勾当,我便念那旧话儿经,他却怎生消受?”这长老在行者面前惯是个嘴硬的,实则此箍定心猿、束本心。若非行者难以管教之时,他断然不会因违了心意便念。

      行者面对他却惯是好脾气,只笑道“师父莫闹,也莫提什么经。老孙决不负你,管教大家一齐出去。”

      至东方月上,行者使个神通送师父出了道馆。又用瞌睡虫将清风、明月迷了。方才赶上唐僧。趁着夜黑风高,往西前行。行经一夜,长老凡胎□□招架不住,将那窝囊气全撒在始作俑者头上,又怨行者道“你这猴头,弄杀我也!因你贪嘴,连累我一夜无眠。”行者道,“不要只管埋怨,天色明了,你且在这林中歇息片刻再走。”

      师徒依言歇下,偏行者跳树板枝顽耍,一刻不得闲。他卧与树枝上看长老脸色,想是一夜颠簸略显憔悴之意。不由得又叹这凡胎凡骨十分磨人。“人参果是个好宝贝,老孙虽觉难得,却早是不老不死之身,与我无甚益处。若知如此,不如哄师父吃了,跳脱凡尘无病无灾却好。”

      他亦不知,这仙根早与他师父结下前缘,此番纵使一波三折,也得教他吃了才算了此因果。果然,镇元子随后便捉了他师徒回去,一番拷打架锅烹油全让行者受了。直至寻求南海观音至此,方才医活果树。

      而那行者临走时对镇元子所嘱字字句句言犹在耳,“你却要好生伏侍我师父,逐日家三茶六饭,不可欠缺。若少了些儿,老孙回来和你算帐,先捣塌你的锅底。衣服禳了,与他浆洗浆洗。脸儿黄了些儿,我不要;若瘦了些儿,不出门。”①

      饶是三藏自幼不问红尘,恪守清规。也避免不了人之常情的动心动念。若扪心自问,他这师父做的全无传道授业解惑之德。偏这徒弟待自己是真心一片,两界山的恩义也好,紧箍当头委曲求全也罢。纵使本性顽劣几番带累于他,却在保他、护他这件事上挑不出一点错处。似这般长久牵绊下去,却也是个依傍。三藏不由得感慨,哪怕自认年少成名,担得起个“德高望重”的名声,却仍逃不开肉眼凡胎的桎梏。他得有所依托,才能达成所愿。

      常言说,心生,种种魔生。他却不知心念起灭间已牵动一路魔障。又不禁自嘲道,本为江流者,又怎敢妄想有枝可依?未免荒唐。

      后来是万事圆满,镇元子安排蔬酒,与悟空结拜。又将其余人参果与菩萨、仙翁分了。唐僧至此方知是仙家宝贝,也吃了一个。师徒四众,欢欢喜喜,天晚歇了。那长老吃得草还丹,真是个脱胎换骨,神爽体健。行者笑道,“若师父早些吃了那果子,倒不必遭此一难。”

      唐僧道,“便是我趁早吃了,似你这般受不得气,迟早也惹出祸来。”行者道,“师父莫要只管数落老孙,这果子我兄弟人人有份。何况老孙再受不得气,在师父这里也不敢有半分二心。师父便大发慈悲,莫总惦记着我的错处,且安歇了罢!”

      怎么?三藏暗自思忖,倒真如他今日所想,悟空对此亦不是没有怨言。觉得与自己一个凡人鞍前马后,折了他齐天大圣的威名?如此这般,复又想起近日枉自牵肠,徒增恼火。

      行者卧在榻上,闭目调养。三藏忍着气,往他躺着的方向瞧了一眼,一时却又感愧。如行者所言,他这齐天大圣修得仙身后,便是千日不眠也不困倦。可那两日平白受了镇元子六十辫,行至途中又被伤了身外化身,打起寒噤来。且这三日不眠不休寻找医树良方,纵使铁打的身躯也该有倦意。如此想着,也懒得与他较劲,便拿了经书换到另一旁坐下,以身遮了烛火光芒。行者整睡着,眼前光亮暗了,恐师父伤了眼睛。遂即坐起,至长老身前,将烛火挑亮,又添件秋衣。

      “师父近日悬着心念,想是没睡好。今日怎不早些睡?”

      三藏平日读经赖他陪伴,这几日确是忧心行者寻不来仙方医树耽误了西行,连同晚课也不曾多加温习。今日虽解了眼前之难,奈何劳心多日,反无困意。“我这凡僧本无福消受仙果,今日吃了,只觉受之有愧。故而抄几卷经来谢我佛护佑。”

      行者劝道,“有道是,因缘际会。这果子既被师父吃了,便是有前缘,师父不必挂怀。”

      长老听得此言,反增疑虑。问道,“我却有甚么前缘?”

      行者虽有说辞,偏不答他。心想这师父全然无知,大抵也是时机未到。佛菩萨都不曾点破,他亦得乖觉些。于是搪塞几句,便服侍他睡下了。暗里却自家思量,“若依我义兄今日所言,也难怪我师父凭个凡身便能出长安入两界,解救老孙出山。一趟西行,还能让玉帝潜派六丁六甲四方揭谛暗中护佑。却原是来历非凡!”

      却说他因何有此感慨?今日席上,行者与镇元子称兄呼弟,相见恨晚。又听他道,“贫道与金蝉长老前世便是故交,今日又与他的弟子结为兄弟,人参果树亦起死回生。却也算‘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行者虽把酒言欢喝的尽兴,仍是留了意,仔仔细细将这话记下。左思右想,几番辗转。方忆起自己是何时何地听说过这“金蝉长老”。他这师父,可不就是当日在蟠桃园,他与土地闲谈时提起的那西方佛地如来的二弟子麽?也难怪,万年才得三十个的果子,镇元子随随便便就教童儿打了两个给他。除了这桩前缘是真,也无别的缘由可解。

      行者回身细看长老睡颜,着实难以想象似这般出尘的佛子“金刚怒目,大闹灵山”的模样。心底倒又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从前只说师父有恩于我,今日方知他却同老孙一般,皆是因‘不受教化’而致落难之人。而今异地而处,反要他来教化老孙了。可叹可叹。”

      他却如何知晓,似他与三藏这般扶持之义,亦如五庄观、人参果。是避也避不得的前缘。却不知何时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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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江流脱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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