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世界》江渔白

39、第39章

　　第二天早上，余姚刷朋友圈看到何伯伯和伯母也给她留言，祝她生日快乐。她发微信询问何伯伯化疗到什么阶段？手术日期定哪天？

　　伯母回复得很快，下周再做一次化疗，隔周进行手术。目前身体各项指标都挺好的，不耽误手术。

　　真是一个好消息。

　　周一挣扎着早起上班，又得到一个好消息。

　　谢晖先在微信中祝她生日快乐，又告诉她，公司的一款药物临床测试效果非常好。尽管这款药的市场不算大，竞争对手不算弱。不过对于一个创业公司马上会有一款上市的新药，能够给公司带来收入和现金流，已经足够振奋人心。

　　余姚下午时候敲响了黄莺办公室的门。她们要一起研究谢晖公司的四款药物研发及其预期前景。

　　黄莺说，“将要上市的这款药，一年应该也就两千多万收入和现金流，这部分资金够维持创业公司的日常运营开支，不过远不足以支撑剩余三款研发中的抗肿瘤药上市。我的建议是这款药找个好买家，一年以不低于一千八百万的价格授权给大药厂。那些药厂的生产线、渠道和人员都是现成的，扣除专利费成本外，还能有千万利润，也是有赚头的。这样谢晖团队可以专心研发其他三款药。”

　　余姚问道，“听起来利润也不算多，大药厂看得上吗？”

　　黄莺说，“这对大药厂来说是纯利润，买这款药几乎不用额外付出时间和人力成本，总会有买家感兴趣的。谢晖公司现在管理架构还是以研发为主。如果现在开始扩张招聘生产和销售的人员，一是来不及，二是要花大价钱，得不偿失。如果后面的药研发进度不及预期，公司组建的团队只负责一款药，太浪费。我周四和周五还没安排。你约约谢晖的时间，我们可以正式开启这个项目。对了，地点最好是他们公司，我也能见一见他的研发团队。”

　　最后因为谢晖周四和周五要去当地食品药品监局沟通新药审批事宜，双方见面的时间敲定在下周一和周二。

　　十月最后一周的周五，国内一家生产疫苗的上市公司被爆出疫苗造假，另一家国资控股的生物制药公司也被爆出疫苗不合格。这两家公司的消息在同一天的上午前后被爆出，瞬间引爆了整个生物制药圈，甚至投资圈。

　　余姚看到群里转发的消息和新闻，还没等读完，就收到通知全员去会议室开会。

　　与会人员有GT的高层，公司中后台负责人以及生物医药团队全体。在燕城的来会议室参会，出外勤、出差或者休假的必须电话接入。

　　张总发言很简短，核心思想是：出事的两家公司GT从未投资过。如果有重要的投资人或者重量级的合作机构想要了解更多详情，他和黄莺会负责解答和解惑。其他非生物医药组的成员，无论级别高低，在敏感时期不得接受任何机构、媒体和自媒体的采访。如果外部机构想要正式采访，请他们与市场部联系，公司会统筹安排。

　　张总最后让生物医药组全员留下，其他人散会或者下线。他示意黄莺布置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公司已投的所有医疗行业的项目，从今天开启自查，为期一周。

　　余姚坐在杨乐旁边，散会后问他，“GT没投资过这两个项目，张总和Amy怎么看起来都那么紧张？”

　　杨乐说，“我们GT是同行里少有没成立二级医药基金的机构。据我所知，好几家同行这次都踩雷了。张总让大家都不要发声，也是不想给同行留下落井下石的印象吧。他和Amy向来与人为善。另一方面，那家上市公司是明星企业，社会影响太坏，怕引发整个行业短期的信任危机。咱们尽快梳理好管理的项目，也需要判断一下哪些会受到潜在的影响。”

　　余姚听明白了。GT生物医药基金也投了部分国产疫苗企业，肯定会不可避免地卷入这场舆论风波中。投资人一开始只是担心两家涉事公司的投资损失，转而担心其他国产疫苗企业是否会受影响，更有甚者还会担心国内药企的药品质量。

　　一场企业的道德危机，引发社会公众对整个行业的不信任。

　　监管机构在之后一段时间会加强对国内企业的监督、检查，有些新药或者药品的审批进度会受到影响，甚至一部分准上市公司也会因为加强监管而需要补递交更多材料。

　　她们和谢晖的会面，又一次延期，推迟到下下周。

　　整个公司尤其是他们部门变得异常忙碌，有项目的投资经理带着部门同事准备出差事宜。余姚又一次坐回到黄莺办公室门口，帮她搜集、整理汇总项目的实时信息。这天，也就是舆论发酵的第一天，余姚陪着黄莺见了五波机构投资人。

　　晚上余姚估计黄莺没啥胃口，让秘书帮着订两份粥和广式点心。她提着外卖送到黄莺办公室，发现黄莺靠着落地窗，捧着咖啡杯在看外面夜景。

　　黄莺听到动静，回过头，看是她，虚弱地笑了。“看到是你，我就放心了。这会儿，我唯一害怕机构部来人。他们的那个小兄弟，每次都是恳求的语气说，黄总又来了一波投资人，是咱们公司的优质大客户。您务必要见一见，帮他们消除焦虑和担忧。”

　　余姚说，“您可以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我刚取外卖的时候，看到那小哥背着书包下班了。”

　　黄莺笑得开心多了，“把你外卖也拿进来，一起吃吧。吃完下班，回家睡个好觉。”

　　没等她们吃完，张总给黄莺打电话过来，说让大家十分钟后上线再开个会。

　　陈迦南原本十点钟到她办公室楼下接她回家。结果她们部门临时电话号开了一个多小时，等余姚坐上车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半。

　　余姚瘫在副驾上，电脑包都懒得往后座放，直接丢在脚旁边。“我现在累得完全不想动弹，不想说话。难以想象那几家同行怎么度过这个周末。最该骂的还是这些公司的管理层，人命关天的东西都敢这么弄虚作假。缺了大德，良心被狗吃了。”

　　陈迦南收起刚刚看材料的平板电脑，侧身帮她系好安全带。“并不是所有人在利益面前，都可以守住道德底线的。”

　　余姚尽管没有力气说话，但是还是忍不住发泄心中的愤懑。“为什么他们弄虚作假这么久没被发现？那么多机构投资，一年有几百家机构去做调研，为什么没发现？”

　　陈迦南刚在车上翻看过几篇两家公司的研究报告。他顺便也发表一下观后感，“这种上市公司调研，大多是糊弄了事。机构的负责人或者首席经济学家在办公室遥控指挥。几个没啥经验的小朋友，被董秘带着参观一圈，拿着上市公司已经准备好的数据和材料回到办公室，结合数据库的行业资料，整合出一篇行业报告或者尽调报告。这是外部机构的糊弄学，他们是漫不经心误导投资者。
　　企业方是利益诱使下铤而走险，涉及食品和药品的事情，从来都无小事。所以，你刚入职的时候，我才会对那个批次疫苗检验不合格的事情那么敏感。”

　　余姚说，“不会是国产疫苗行业的三聚氰胺事件吧。”

　　陈迦南想了想，“应该没奶粉事件严重。目前舆论发酵到这么严重的程度，疫苗给注射者带来损害的报道并没有看到。不过短期内国产疫苗会受到一波冲击，你们也需要做好准备，度过寒冬就是行业的春天。”

　　余姚点点头。到家后，陈迦南接过她的电脑包，问，“明天还要加班？”
　　她说，“是的，下周五之前随时待命。”

　　余姚白天心力交瘁，夜里倒是睡了个安稳觉，一觉起来觉得人又活过来。吃早餐的时候，黄莺给她发微信，让她上午来趟办公室，加班。

　　黄莺起得早，早早来到办公室，不过夜里休息不好，一直没精神。她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见到精神奕奕的余姚来加班，开玩笑说，“你昨天蔫儿得不行，才一晚上就神采飞扬。你家陈总怎么给你做心灵massage的？”

　　余姚想了想，总结昨天谈话的精髓。“他昨天帮我骂了搞行研的日常糊弄，轻松骗钱坑人坑己。搞企业的不脚踏实地，反而弄歪门邪道。最后安慰说这次事件没奶粉事件严重，短期影响是真金白银的损失，长期来看行业前景还是光明的。”

　　黄莺端着黑咖啡，点了个赞。

　　余姚加班，看她又添了一杯黑咖啡，开口劝道，“这次我们已经是跑赢同行，应急措施也很及时。您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白天喝太多黑咖啡，今儿晚上又要休息不好。”

　　黄莺说，“投资不能跟同行比烂。我们得在心里时刻惦记着需要对结果负责，对客户负责，对社会负责，对我自己负责。我下周一要去参加一个内部研讨会，讨论目前的监督机制哪儿失灵的，日后监管需要改进什么地方。我这会儿压力大是，心中已经有了切实有效的建议，担心公司市场部审核不通过。他们昨晚给我打电话时，建议发言不要太尖锐。”

　　余姚说，“您先试试呗。食药行业不到十年出了两起恶性社会事件，影响已经这么恶劣。行业专家的批评声音必须得尖锐，建议必须得中肯，不然未来十年还会重蹈覆辙。你担心说服不了市场部的话，可以先去说服张总。”

　　黄莺先接受她的第一个建议，倒掉咖啡换成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