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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梅扈落于计罔身畔,警惕的盯着那散立在前的六个粉裙侍女,随即俯身查看计罔状况,他眉头一皱,出手如电,接连点了计罔身上几处大穴。这期间那六人一直静穆而立,梅扈适才观这六人武功,知晓以现下的自己根本抵挡不得,因此此刻他丝毫不敢大意,时刻小心提防对她们对自己骤然发难,不想六人宛若六尊玉石雕像一动不动。

      “二、二哥……你……”计罔强忍着犹自钻心的剧痛,从牙缝里艰涩挤出话来。比起自己的伤势,计罔此刻更为担心梅扈,担心方才他凌空腾跃,落到自己身侧时忘了乌敕告诫运了气。

      “三弟,别说话,我们先离开这里。”梅扈打断计罔,那惯常眯起的眼睛此刻全然睁开,透着一种冷冽寂静的寒光。他扶起计罔,冷冷盯向廊下的紫袍少年,确定他便是这天下第一庄的少年庄主赫涟缓,于是从怀中拿出一只五光十色的花。计罔见这花有着七彩琉璃花瓣和湛蓝叶茎,奇异无比,眉梢一动,立知这便是那七彩冰魄。

      梅扈指尖微微捻转那七彩冰魄,花色一时间流光溢彩,令人炫目。只听他沉静道,“这长在天山绝域内的七彩冰魄极为稀罕,想来普天下也就这一只而已。世代传承的天下第一庄既然以收集珍宝为己任,珍奇异物向来只入不出,若赫涟庄主此次失掉七彩冰魄,传出去恐怕有失天下第一庄在江湖上的威信和不可冒犯的地位,以后怕是闯庄挑衅的江湖毛贼会纷至沓来。”

      乌敕抵御着三个五行侍者的围攻,思虑梅扈的情况,又实在担忧计罔伤势,这一分神便被人‘砰’的一掌击中后背心,那一掌蕴含内力强劲,乌敕顿时只觉气血翻涌,他踉跄一步,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粱裘见此,心神惊骇,眉目一横,独眼大睁,发狂似的砍向那偷袭乌敕的黄衣人。

      梅扈见此,细长眼眸焦灼不安的闪烁几下,他那沉静如水的脸色也终于沉了下来。他抿了抿唇,冷声冷调的道,“放我们走。这花我们就不要了,仍是还你。”

      赫涟缓压着眉眼,一言不发静静而立,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梅扈。梅扈毫不退让的迎上赫涟缓的视线,只觉这少年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十分沉得住气,梅扈见他神情丝毫不动也不知他是否会答应自己提出的条件放他们脱身,心中惴惴无底。

      中庭内气氛滞重而压抑,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梅扈闻声捏着七彩冰魄的手指下意识的应声痉挛了一下。

      “全部都住手,放他们走。”赫涟缓沉缓的声音刚落,那围在乌敕和粱裘周身的黄碧蓝红褐五色人影便倏忽一晃,尽皆抽身退开。

      “大哥,四弟,我们走!”梅扈看准五行侍者退开刹那,眼神一凝,骤然高呼。刚脱身的粱裘气喘吁吁,髯须带血的乌敕脸色难看,然两人闻声,毫不犹豫的交足一点,凌空跃起。

      “这花还你!”梅扈携计罔纵身跃起的瞬间,头也不回的反手向后一掷,只见虹光一闪,直刺赫涟缓方向。

      这一下变故发生于毫无预兆的电光火石之间,那个瞬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赫涟缓近侧的华婀容眼见花枝如针利刺而来,只来得及尖声惊呼,“阿缓!”

      赫涟缓只觉贴面一道凉风呼啸而过,发丝在眼前悠扬而过,接着耳边只听‘嚓——’的一声轻细声响。在眼前发丝慢慢落下后,他才反应过来,偏头去看,红漆廊柱之上斜斜插着一株斑斓奇彩的花,而花茎竟如刺入了什么柔软东西一般没入数寸。赫涟缓不会武功却饱读武功秘籍,见此他眼神骤然一亮,不禁由衷的脱口赞叹,“好强的内力!这梅扈武功果然厉害!”

      话音未落,一众绯衣侍女及六爻护卫已至近前。赫涟缓看也不看,只是摆了摆手,得了指令的一众人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喧嚣的中庭立时只剩下赫涟缓和华婀容二人。

      华婀容见赫涟缓无恙,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了回去,她暗自松了口气,可仍是心有余悸。听闻赫涟缓所言,定神循他视线看去,见得那入木三分的花,怔了一怔,愕然道,“巽风不是说这梅扈受了重伤么,怎的他还能使出如此内劲?”她说着陡然住嘴,脸色一白,无声的倒吸一口气,只因她想到若是方才那梅扈有心相伤,此刻赫涟缓只怕已是没命。华婀容越想越后怕,慌乱间眼神扫过地面上拖曳而去的一道长血渍,她像是忧虑什么着皱眉,犹豫了一下才又试探问道,“庄主真就放他们这般去了?”

      赫涟缓朝华婀容一挑眉,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不让他们走,那谁给祈谷主送花去?”说着,他向着廊柱伸手。

      华婀容以为他要去取花,不想赫涟缓捻起拇指和食指,凑近花前轻轻一弹,彩色的花叶登时四散飘落。她吃了一惊,“这花……”

      “这七彩冰魄花本是并蒂之花,雌雄同株,雌随雄亡,梅扈取走的正是雄株,那这雌株也就没用了。”赫涟缓在虚空中一抓,抓了一片金色的花瓣在手里,等到摊开掌心,那金色已然暗淡,瞬间又变作枯黄焦叶一般。

      华婀容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即问道,“庄主,是否要令八卦暗卫捉回那魑魅魍魉。”

      赫涟缓晃了晃脑袋,甩去手中残败花瓣,他满不在乎的一摊手,“我继承天下第一庄,为的是搜罗天下至宝,稳固天下第一庄在江湖中地位,令外忌惮,令内顺服,而不是为了杀人。说到底这魑魅魍魉即便再罪大恶极又与我天下第一庄有何干系,何须耗费心力对其大动干戈。”

      华婀容看着背手身后,振振有词的赫涟缓,眼神动了动。眼前这个少年明明一副清秀而少年气的面孔,却总是惯摆出老气横秋的模样,他会不自觉的像他父亲一样思考说话,也会有意识的学他的兄长一样行为举止。

      “况且我的目的既已达到,那就无需事必躬亲,以免抢了别人的功劳。只要他们闯庄之事一经传出,这之后必会有人替我除之而后快。”赫涟缓歪过头,朝着华婀容一眨眼睛,意味深长的笑道,“婀容,今夜一过,这个江湖已再容不得这四人。”

      “可那祈盏息让庄主声讨四人,便是存心不让他们好过。此番庄主让四人取花离庄,那祈盏息若是因此反口而交易不成立……”华婀容没有说下去,她心知那冷漠的祈盏息不是好惹的人,可也不知对方这反复行为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怕只怕因未遂对方的意思而致使那个不能说的秘密大白于天下,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我可不会同意交易不成立。”赫涟缓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清秀的脸孔上星眸闪耀。

      “可万一……”华婀容心中焦躁,她抬眼看向赫涟缓,只见他长睫在眼下投下细密阴翳,他在笑,可眼里满是冰霜冷酷。

      “那我会就他失去这个万一。”赫涟缓望着夜色的冷月,气定神闲的打断华婀容。而后向她偏过脸,微微一笑,“我派出的影仆‘卯’正巧之前来了个有趣的消息——药医谷谷主原来有个妹妹,这小姑娘因身负顽疾而被祈谷主倍加呵护,小心藏起。可这小姑娘不久前偷跑出谷后,不知怎的竟和魑魅魍魉为伍,三日前小姑娘旧疾突发,这才有了今日四人闯庄夺花一事。”赫涟缓说着,眼中有一种运筹帷幄的隐隐亮光,他抿唇,沉声道,“谁有了弱点,谁就会输。以药医谷谷主的秘密和一把名剑换取我的秘密和七彩冰魄,这场交易,我算不得亏。”

      这是一场刀刃上的交易——赫涟缓的那个秘密一旦公之于众必然要毁掉天下第一庄百年声誉,这无疑是一场豪赌。眼前的这个赫涟缓果断、沉稳、敏锐、从容,有野心也有魄力,当真是这庄中继承人的不二人选。华婀容看着他一副兴致勃勃的神色,眼底有亮光稍纵即逝,她兀自点头,“老庄主果然没看错,比起死去的赫涟少爷,唯有你才能守住这天下第一庄。”

      “婀容,你也觉得我一点不像女孩子。”赫涟缓闻言忽然怔了一怔,似悲哀又似委屈的看了眼华婀容,苦笑一声。只听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冷哂一声,嘲讽道,“可我的哥哥,那个真正的赫涟缓,却是因为身为女孩的我被选为下一任庄主,要完全取代赫涟缓这个男子身份而被杀死。”

      华婀容摇头,斩钉截铁的直言,“不,赫涟少爷是因他自身的懦弱和愚蠢而死。这天下第一庄需要的并不是他那样的男子,而是一个能掌控它,并让它在江湖上延续不倒的‘男子’。‘赫涟缓’只是一个符号。”

      “赫涟缓是符号?”赫涟缓愣住了,下一刻他又忽然笑起来,眼底带着一种萧索和自我嘲讽,他问道,“那婀容,你说我是谁?”

      “你就是赫涟缓。”华婀容神情坦然,毫不迟疑的笃定道,“赫涟缓便是你。”

      赫涟缓深深看了华婀容一样,良久恢复了平静,他点头,“是了,我是天下第一庄庄主唯一的儿子,我只能是赫涟缓……婀容,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了。”他说着,抬手捏了捏自己皱起的眉心,叹息道,“和那人交易结束后,自此只有你知道我真实身份,但我乐意让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所以婀容啊,你绝对不要背叛,也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我只有你了。”

      华婀容樱唇抿得发白,她知道赫涟缓的意思——若以后只有她知晓这个秘密,那么一旦泄露,便一定是她所为。她若想和他分享秘密,与他站在一处,那么她便要奉献一生的忠诚,绝无异心。

      她抬起眼皮,不期然与正看向她的赫涟缓对视——眼前的这个赫涟缓曾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赫涟莞,而自己从小便是赫涟莞身边的侍女,甚至名字也是她起的。眼见如今‘他’舍去了昔年的一切,脱去了赫涟莞的影子,变得性格乖戾,捉摸不透,却又很好的掌控着这个怪物一般的偌大山庄,使这天下第一庄在江湖中地位稳居,华婀容丝毫不为赫涟莞惋惜,甚至对此隐隐感到高兴。

      “是,庄主。婀容此生愿追随庄主左右,至死不悔。”华婀容朗声应下赫涟缓这个长此一生的邀约,清亮的眼神里有着至死方休的灼灼光焰。

      “起风了。”赫涟缓眼底有光闪了闪,神色动容,随即脱下自己那件华丽的紫色外袍披上华婀容的肩头,继而牵起她的手,笑吟吟的邀请她,“走,婀容,和我一起去‘星罗阁’看看我方才新收的名剑。那剑原是风雨堂柳家的镇堂之宝,名为青宵。”

      两人相携而走。

      穹宇之中冷月如钩,星点如豆,而天下第一庄外长风猎猎,林叶哗哗。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庄外一处山崖边有两道人影始终面朝山庄静静而立。其中身形娇小的那人身上裹着的披风在崖风之中飒飒翻飞,远远看去就犹如一只暗夜里展翅的巨鸟。

      “哥哥,哥哥,你输了!你输了,愿……咳咳……愿赌服输!”长风之中,山崖边那身裹披风的人影正急切叫唤,忽的语声一滞,偏首捂嘴低咳起来。由这激动又清脆声音可知这披风之下是个少女,这少女咳嗽几声很快便平息下来,她伸手指向山崖底下的天下第一庄,又去扯了扯身旁那人的衣袖,转过脸来,口中不依不饶的道,“我就说他们本性不坏,对我也十分照顾,哥哥你偏不信!现在愿赌服输!哥哥你答应过的,不会再干涉我想做的事。”

      冷月清辉白若明昼,只见那少女转过来的脸孔过分苍白,脸颊上两片病态红晕,赫然就是破庙中昏迷不醒的陆杳兮。陆杳兮说着,忽然伸出双臂,像是撒娇又仿佛生怕对方原地消失一般紧紧抱住了那人手臂,仰起的脸上满是担忧,央求道,“方才看他们离庄的样子是不是受伤了?哥哥,我们得赶紧回去。”

      那人似是禁不住陆杳兮这般央求,他从山崖底下收回视线,抬起那只尚自自由的手轻轻拍了她冰凉的手背,又去替她拢紧身上的披风。“阿杳不用担心,有我在,他们便不会有事。”这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药医谷谷主祈盏息,此刻他整个人一反破庙中那种毫无人情味的冷清气息,语气虽仍清淡但从温和中不难听出宠溺。

      陆杳兮素来信任兄长,听他如此说点点头,下一刻挽着祈盏息的胳膊转身,把他往山崖内拉扯,“哥哥,那我们快走罢。”

      祈盏息唇角无可奈何的一扬,陆杳兮身体虚弱,祈盏息不愿她再多耗费力气,反手扶着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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