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8 ...
-
视频连线一结束，沈意疏就像被抽走了脊柱，瘫坐在椅子上。
她从小被教育“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进S.M之后保持优美形体更是每个练习生的必修课，但现在录制节目端端正正全程坐下来只能感觉到疲惫。
还不仅仅是身体酸痛的累，精神也极度困顿，她现在只想躺下睡一觉，谁都不要来打扰她——
“姐，待会儿还有《Cosmopolitan》的采访拍摄。”一旁的助理小声提醒道，沈意疏瘫在椅子里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吓人，她才调来跟Red Velvet不久，还不是很能摸清几个成员的脾气，唯恐撞上艺人的情绪枪口，虽然年末就是很累很满的一个时期……
沈意疏“啊”了一声，又坐直：“好，我知道了，我们到时间就出发吧。”
这次拍的是《Cosmopolitan》二月刊内页，尽管不是封面，但杂志社表现出了足够的用心。一共有三套look，而且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我不懂时尚系列”，都偏于清新自然，让人一看就感觉如沐春风，沈意疏也很配合地完成了拍摄与采访工作。
拍摄完毕，摄影师主动向沈意疏表达了好感与赞美：“和Euphy xi一起工作真是太愉快了，表现力强，沟通过程也很耐心、顺利，期待下次与您的合作。”
“能够登上《Cosmopolitan》也是我的荣幸。”沈意疏笑。
“要不要再看看图，我觉得有好几张都拍得很出彩，也许Euphy xi能帮我做出决定。”
主编突然插话，沈意疏自然没法拒绝，于是跟着过去看图。她提着裙摆一手拿花的照片铺满了整个显示器大屏，这套鹅黄色纱裙的造型拍了很多张，踏春的愉悦似乎要满溢而出，沈意疏看过之后还是选择了这一张，够明亮开朗。
剩余没挑中的她拿手机拍了一下，等着到时发ins做宣传。
出摄影棚天已经全黑了，但晚上还得再回公司排练一下明天MBC歌谣大祭典的舞台，回首尔之后沈意疏抽空去探望了金钟铉，又和周洁琼见面谈了邀歌的事，正规二辑后续的主打歌也拿到了，正在学习歌曲和编舞，更不必提还有偶练的三次视频连线，她的确是忙得分身乏术。
回程路上助理偷偷瞄了几眼沈意疏，被她发现后立刻正襟危坐，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沈意疏虽然累到麻木不愿说话，但也不想看到助理一直保持这副样子，直接叫她放轻松，自己又不会吃人。
小助理：……虽然不会吃人，但挺吓人的。
“姐姐不说话的时候……不是很敢接近。”助理想了想，说。
“以前在玹泰容他们也这么说，初印象是‘有点傲慢的冷都女’。”沈意疏回答道，“NCT的成员基本都是我的后辈，可能有一些前后辈关系的因素在吧。”
助理摇摇头，解释道：“其实我是感觉，您在工作和非工作状态下的区别格外明显，所以才不敢随意说话。但也许是我才来，还不够了解姐姐才会这么想！”
沈意疏眉头紧锁，思考助理所说的“区别”，又或者是，她已经到了这么明显的程度了吗？连才来不久的新人都可以看出她镜头前后的状态差异。
诶，其实看不出来才稀奇吧？
第二天一早就去了MBC彩排，沈意疏在后台恍惚听见许多人给她打招呼，但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振，她立刻挂上营业模式的微笑，一一点头回应，其实都没听进去。
“不舒服吗？”裴珠泫见沈意疏今天一直安静得过分，回了休息室便主动询问，“要不要去医院？”
思维迟滞一秒，随后才反应过来队长在说什么，沈意疏连忙否决，并努力不让自己笑得那么程式化：“没有啦，大概是没睡好还有些困，我点两杯咖啡吧。”
“我也要我也要！”孙承欢听见两人的对话，也懒得走过来了，大声为自己点单，“一杯热的榛果拿铁谢谢我们Euphy！”
“冰美式加两份奶！”
“卡布奇诺加一份糖！”
队长小姐姐粲然一笑：“我喝什么都可以。”
沈意疏（扶额）：……我为这个组合付出了太多。
最后沈意疏请了全队和所有的staff喝咖啡，MBC大楼附近有一家只要过来打歌/录节目就会喝的咖啡店，她有老板的联系方式，索性直接打电话过去点单，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老板也很豪气地给沈意疏打了折，并亲自送餐上门。据她所知，咖啡店老板家里很有钱，不开店也能靠啃老过几辈子，但本人不仅没有坐吃等死，还包揽了咖啡店的选址、设计、装修、品牌运营等工作，这是怎样一种社会主义劳动人民的精神啊！
老板：“总得干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是有用的、被人所需要的嘛，嘿嘿。”
沈意疏接过咖啡，单手比OK：“懂了，一些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
晚上的节目虽然是内场，但女爱豆年末表演都穿得相当单薄，Lovelyz清一色薄纱短裙，Red Velvet过膝长筒靴配修身西装，只是露个大腿已经算很“暖和”的了。沈意疏最近的状态本来就比较低迷，余光扫视到观众席和艺人席黑压压的人头，还有仿佛无处不在的镜头，一阵反胃和窒息感齐齐袭来，她向裴珠泫说明去意，打算回休息室喝口水，姜涩琪担心她身体不适，也跟着溜了出去。
两人突然回来让经纪人和staff们很是诧异，不过瞧见沈意疏苍白的脸色就大约知道原因了，迅速找来两支红参口服液让她服下。姜涩琪夹了一块加热后的米肠喂到嘴边，沈意疏却摇头拒绝了。
“喝了口服液好多了，不想吃这个。”
“但你还在发抖，真的不吃吗？”姜涩琪很是担忧，“回到演播厅又要坐好一阵子，我怕你当场昏倒。”
“那样的话，能博一个话题也不错。”沈意疏只是笑。
“你这孩子——”旁边的经纪人瞪了她一眼，“又说胡话！”
沈意疏换上一副平日里同成员们开玩笑的轻松表情，示意经纪人把包里的药递过来，然后起身去接水。她擅自多倒了两颗出来，随即听见姜涩琪问自己是不是这两天情绪又不够稳定了要不明天陪着一起去看医生，沈意疏手一抖，吓得差点把药撒掉。
好在饮水机在正对门的角落，她背对其他人，避免了被发现不寻常的药片剂量。用右手扶住左手，仰头把药倒进嘴里，趁着舌苔和包衣发生过多接触之前灌进一杯水，但苦涩的滋味似乎还是从胃里弥散开了，并顺着食道爬进口腔。
她皱眉，不喜欢这种味道。
在休息室待太久也不好，补完妆沈意疏就和姜涩琪一起回演播厅了。途经洗手间时沈意疏以“刚才水喝多了”为理由去上厕所，关掉隔间的门她在马桶盖上坐下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补妆时Cody送的修眉刀，小巧锋利，闪着不锈钢特有的银色金属光泽——应该、确实、一定，很好用。
把左手的衣袖挽至手肘，拇指、食指和中指握住修眉刀，手腕微微用力，薄薄的刀片揉进肌理，白皙的小臂绽开一线红。
殷红的血珠从裂隙中漫出，就像狠狠摇晃后拧开瓶盖爬出来的雪碧气泡。
寒冷与眩晕感受同时窜进大脑中枢，灼烧一般的疼痛感开始发酵，沈意疏盯着染血的刀片，缓慢漾起笑。她与外界被抗抑郁药物阻断的联系又回来了，巨大的落差也暂时得到填补，至少此刻，她可以不必再被日夜不停的自我怀疑而折磨。
人最难战胜的是自己，最难认知的也是自己，在负面情绪转化至心理疾病的过程中，与自我的无休止拉锯扮演了最为重要的角色。沈意疏早早明白这一点，但也倍感无力，只能寄希望于内心中的两个自我可以达成微妙平衡。不懈努力和尝试之后她俨然已实现了这个目标，哪怕只是用纸牌在游丝上搭建起了颤巍巍的扑克桥，直到金钟炫烧炭自杀的消息传来。
一贯以温暖面目示人的和善哥哥原来身处在抑郁深河之中，人如果不愿意暴露自我，那么就谁也不能触及到真实的一面。从睁眼到入睡，时时刻刻都有一个声音在拷问她：你拥有的快乐是真实的吗？两个抑郁症患者是否可以抱团取暖？微笑着对你说再见的人是不是此刻正咬牙强忍痛苦？像你这样本质冷漠又自我的人真的可以令人幸福吗？
无论是作为艺人Euphy，还是作为普通人沈意疏，沈意疏都不愿承认自己没有带给人快乐的能力，那样的话她苦苦坚持到今日又有什么意义？疼爱照顾自己的爷爷已逝，同曾经无话不说的哥哥决裂，和父母之间存在着深深的裂缝，恋人也患有同她一样的心理疾病，如果与谁都没有强烈的羁绊，也带给不了任何人慰藉，她继续活着是为了什么？
哪怕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只能给予片刻清醒与安宁，她也要死死抓住。鲜血与疼痛，正是她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MBC的歌谣大祭典一过便是新年，2018尚未撕去几页日历，《偶像练习生》就已来到了第一次公演的赛程节点。沈意疏暂时回不去，但当天到场的只有张艺兴、李荣浩、王嘉尔三人，张艺兴还负责当晚的主持工作，能坐在小房间内观看演出的只有两个人，因此节目组依旧准备了视频连线，沈意疏强打精神录完了这一期节目，也不知道最后自己能有多少镜头剪进去。
一下线她就又恢复到了省电模式，仰着头凝望天花板，不说话也不动弹，经纪人和助理都感觉到她不大对劲，询问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没什么问题。”沈意疏撤回视线，看着面前的这两人，表情是几乎百分百同步的紧张与焦虑，“我只是觉得很荒诞。”
她手指电脑屏幕，回忆了今晚看到的每个舞台：“一个死气沉沉的抑郁症患者，却要去对一群活力四射、青春洋溢的男孩子说，你们的表演还不够好还要更加有感染力才能点燃观众的心。”
“这还不荒诞吗？”
作者有话说第9章 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