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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

  •   “你真不是想要报复我哥?”
      苏景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可一双乌溜溜的眼却紧紧地盯着顾渊,似乎是在确认对方会不会对迟瑜造成二次伤害。

      顾渊眯了眯眼,眸底冷光乍现,即使是倚着墙,他的脊骨也像是自带钢板一般,挺得比其他人都要直。因而只是随便往那一站,整个人就散发出了极强的压迫感。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随着那双冷沉的眼睛一并降了下去,冻得苏景澈后颈凉嗖嗖的,就跟有谁在他耳后吹气似的,让他后背汗毛尽竖。

      可他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依照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种被渣男辜负后,主角通过反攻略成为渣男的白月光,再一把甩了对方、让渣男痛不欲生的套路我可是见多了……”
      原本消沉冷凝的气氛瞬间被苏景澈的几句迷惑发言给打破了,可顾渊怎么都不会想到的是,这对话的走向竟会朝着某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于是连眼神也不由得跟着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当然——”在那愈发危险的眼神注视下,还在滔滔不绝的嘴巴忽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十分有求生欲地补充了一句,“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有那么多的套路……”
      顾渊继续用关爱智障儿童的心态包容着他,略微扬起的眉梢里含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忍不住抬手摁了摁突跳的太阳穴,心说他家男朋友身边到底都跟着一群什么样的奇葩?一个编剧鬼才莫远亮还不够,又来一个金牌写手苏景澈?

      那眉尾挑得苏景澈的心脏也跟着抖了抖。
      他哽了一下,气都虚了:“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随口说说的而已,”那说话声在顾渊眼神的逼视下变得越来越小,头也低得几乎埋进了胸膛里,“而且不是有一句话嘛,那什么?艺术源于生活?”
      顾渊:“……”
      “嗯对,就是这句话!你看你们这堪比年度狗血大剧的情节不也……”说到这儿,某个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的人终于噤声,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苏景澈用力地闭了闭眼,不由得想立马抽自己一巴掌——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是什么?

      他怂叽叽地抬起头,用余光悄咪咪地觑了眼顾渊的反应,却发现对方的脸朝着窗户的方向偏开了一些,那眼底似氲着暗沉的黑云。
      苏景澈忍了又忍,可最终还是抵不过自己那强烈的好奇心,颤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会选择重新跟我哥在一起?”

      顾渊侧着头没说话,沉默得让人有些难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那一刻,他的目光竟变得有些涣散,失去焦距的眼眸似是凝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又像是望着天边压顶的乌云。
      他听懂了苏景澈的言外之意。
      对方无非是想问他,为什么在知道自己被“渣”了的情况下仍会一意孤行,即便是清楚这么做有可能是错的,也要明知故犯?

      男人笔直的肩背抵着墙,凉意透过薄薄的布料从后心处传来,浸着刺骨的冷,扎得他的心隐隐作痛。
      顾渊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久到苏景澈以为这人不想回答时才拧着眉转回来,声音有种难言的哑:“大概是因为,”他顿了两秒,再开口时嗓音似乎又低了几分,“……我一直都放不下他。”

      闻言,苏景澈愣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牙都开始发酸了。这种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感觉像是陡然被激活了一般,又再度席卷而来。
      这他妈,这感觉,简直熟悉得令人发指,却也久违得让人生出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两个相爱的少年因为误会而分开,那段错失了的时光成为他们怎么都无法抹去的空白记忆,深刻地横贯在了两人之间。
      直至现在,直到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在无形的牵引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才让他们又一次穿过茫茫人海,来与对方相遇……

      这明明是个很悲伤的故事,可苏景澈却莫名觉得自己又被秀了一脸。
      他有些牙疼地咧了咧嘴,脑袋里忍不住乱七八糟地想,所以过了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两人无差别威力大的狗粮攻击吗?

      可设身处地地一想,苏景澈那被狗粮拍疼了的脸霎时一顿,紧接着又换上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眼睛瞪得老大:“那你就不怕……”
      我哥他再次渣了你吗?
      可当他对上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后,所有的疑问都像是突然有了答案一般,再也不需要问出来。

      在这一瞬,苏景澈倏地恍然明白过来,为何这世上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明明爱而不得,明明知道自己被深深地伤害,却还是甘愿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原地,独自一人承受着那漫长煎熬里的孤独。
      他有些怔愣地望着顾渊,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该明白,眼前这人对他哥的感情根本不容得其他人来质疑。

      视线从那黯淡的眼睛处挪开,又呆愣愣地落在了男人微压的唇线上。
      怔忪片刻,苏景澈才忽然想明白,那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大抵是再次见到正主的缘故,那原本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又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顾渊穿着一身蓝白校服,脸部线条比现在柔和一些,可那表情却如出一辙,像是在生闷气,又似是在自责。
      眉眼下沉,唇线微压,周身散发的气场也随之变得富有压迫感起来,可眼底却透着认真而温柔的光。

      落日的余晖穿过窗棂,斜斜地散落在空荡的教室里,氤氲成金黄的光雾,投落在前排凌乱的桌椅处,又打在了两个座位相邻的少年身上。
      桌上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教科书、练习册等被扒拉到了一旁,腾出的那块空位上摆着个高达三层的保温盒。
      顾渊正闷不吭声地勾着筷子给迟瑜布菜。

      当时习惯性跑楼上来找迟瑜去吃饭的苏景澈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探头瞄了眼保温盒里盛着的饭菜后,顿时惊了:冬瓜排骨汤、清炒油麦菜、丝瓜炒瘦肉、鸡蛋羹……
      这种类看着是挺丰富的,那莹莹的色泽也显示出这味道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苏景澈有些犹犹豫豫地想,可、可这些特性也掩盖不了它那清淡的本质哇!
      那一片寡淡的颜色让他这个局外人看了之后,甚至都有种自己的嘴巴也跟着淡了几分的错觉。

      可比起这一桌饭菜,迟瑜的表现却更令他感到吃惊。
      在他记忆里那个向来嗜甜如命、每天必吃甜食的表哥如今跟个鹌鹑似的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吃饭,表情极度乖巧,像是对这浅淡的饭菜没有任何意见一般。

      这样的场景一连就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

      看了好几天不重样,却依旧青青绿绿的清茶淡饭后,苏景澈终于忍不住了,一脸蛋疼地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吃得这么清淡了?还天天都是这样?”
      “你最爱的饭后甜点呢?怎么都不见了?”他一个劲儿地吐槽着,末了还蠢蠢欲动地提议道,“要不我现在去给你买个双皮奶叭?”
      他本以为他哥会立马点头同意,却没想到下一秒,就看见迟瑜苦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太甜,不行。”

      见苏景澈还一脸懵懂的样子,迟瑜就怼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一直坐在他边上,给他夹菜的那人,又一脸郁闷地指控道:“他管着我,不让我吃。”
      话音刚落,迟瑜又绷着脸,将前几天顾渊那不冷不热的口吻学得惟妙惟俏:“太油,不行。”
      “太辣,不行。”
      “太咸,不行。”
      “太……”一连着说了好几个“不行”的人却突然拐了个弯,十分真情实感地挤出一个微笑,“当然,他做得也很好吃!”

      苏景澈:“……”
      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求生欲也是没谁了。

      “虽然但是……”苏景澈顺着他的指尖瞥了眼顾渊,又懵懵地转回来看向迟瑜,“他为什么要管着你?”
      可还没等迟瑜来得及开口解释,一直安静吃饭的顾渊却突然开了口:“他身上还有伤,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的,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表达了他对学校饭菜的不满意,非要自己亲手做才能放心。

      苏景澈恍然,瞬间明白过来迟瑜肯定是又在外头跟人打架了。
      但他还是觉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学校饭堂里不也有病餐卖吗?你这一天天地都这么从家里带过来,难道不麻烦吗?”
      要知道他们可是住校生,顾渊连着一周翘掉早自习和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只为了给他哥做午饭和晚饭,估计也就只有这人才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听到这话,给迟瑜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顾渊轻描淡写地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就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强大到让苏景澈不知怎么反驳,也无法反驳的理由。
      他说:“他不爱吃。”
      苏景澈:“……”

      从那时起,苏景澈就得出了一个结论:顾渊是真的很宠他哥,放在心尖上、捧在手心里的那种宠。

      -

      明明才午后两点,外面的天却已经变得黑沉沉的。
      窗帘的缝隙里没透出一丝光亮,整个病房里昏昏暗暗的,只有床头灯安静地亮着,映在顾渊的眼睛里,像漆黑乌云中的一束光。

      病床上的男人被换上了一套浅蓝色的病服,浅薄的衣衫在领口的锁骨处陷下去一片,衬得那清俊的面容愈发消瘦。
      迟瑜阖着眼,睡得很安静。吊瓶挂在银色的铁钩上,微微晃动着,细长而透明的输液管蜿蜒而下,与白皙的手背相连。
      那只手干净瘦薄,指节微曲着垂放在冷白的病床单上,淡青色的血管瘦得明显凸起。

      吊瓶是医生刚刚挂上去的。

      大抵是苏景澈跟他打过招呼,临走前,医生就迟瑜的病情稍微对顾渊作出了一番解释:
      “我是迟瑜的主治医生,其实这两年里他的心理状态已经有所好转。”
      “但患者的焦虑是对某些环境刺激的恐惧而形成的一种条件反射,所以在迟瑜的潜意识里,他都会有意识无意识地关注着来自各方面的威胁。”
      “因为这是他这两年来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异性,所以产生不适应、情绪波动过大也属于正常情况。”

      “对于迟瑜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医生扫了眼顾渊拧紧的眉,不由得开口宽慰道,“因为正常地与异性接触也等同于是一个脱敏过程。”
      “换句话说,他需要正常的社交活动。”

      顾渊点了点头,沉声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说不准,”医生说,“病人受到了强烈的外界刺激,从而激发了其大脑的保护机制、陷入昏睡……”
      “至于会昏睡多久,这要看他自己。”
      “……”

      顾渊坐在病床边,眸光沉沉地落在了迟瑜左手腕缠着的白色绷带上,黑郁的眼睛似乎又暗了一分。
      他无声地抬起手,用手背很轻地抚了一下迟瑜的额头;指尖微斜着,顺着侧颊那道好看的骨线寸寸下滑,目光也随着手指的动作一同下落,最后定格在挺秀的鼻尖下方。
      早上才被他吻得艳红的唇色早已褪去,如今浅淡得没有一丝生气,顾渊垂着眼看了很久,瞳色黑黢黢的,连同身上的黑色教官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坐在了无言的暗色里,沉默得让人觉着有些难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迟瑜那原本平整的眉心死死地锁在了一起,刻下了深深的一道,看得顾渊的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伸出手,用指腹一下一下地抚着,又顺着眉骨抹了一下,明明是很平淡的动作,可他的眼睛却慢慢地红了起来。

      顾渊的情绪向来都是内敛而压抑的,如果他不想表现出来,任何人都难以发现。
      可大抵是所处的空间里仅剩他们俩,那种酸涩难言的心痛感就再也抑制不住,仿佛在这一瞬才霎时爆发一般,随着渗红的眼底填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
      他执起迟瑜的右手缠握着抵在额间,极轻地合上了眼,将隐隐泛光的水色迅速又压了回去,敛在眸底。

      耳边还回响着方才在隔壁空病房里,苏景澈对他说过的话:

      “其实我哥的精神刚恢复了一点后就曾尝试过去找你,可到了最后,除了那条分手短信,他什么也没找到……”
      “后来怎么样?”苏景澈的声音听起来很缥缈,轻得像是在叹息。
      “……后来他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一个人关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想得没错,就是从小到大林岩关他禁闭的那种,俗称小黑屋。”
      “他不许其他人给他开灯,即使是我们进去给他送饭,他也一声不吭。”
      “……”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他的性子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淡了。”

      “其实我私底下也猜测过他这么做的原因。”
      “我觉得,即使我哥他十分抗拒、厌恶这种惩罚方式,可由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已经被潜移默化地成为了一种思维定式,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有错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去这么做……”

      听到这里的时候,顾渊的心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他抿着唇想,那时的迟瑜大概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他才会提分手、才会离开。
      那是不是……是不是等他自我反省完毕后,离开的人就会回来?
      可他等了很久,他那消失了的男朋友始终都没有回来。

      顾渊坐在床边,额角重重地抵在了那微凉的手背上,一直克制着、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喷薄而出,无声地汇聚在下颌处,在黯淡的灯光下折出了几道几不可察的水色。

      他的爱人用了他最痛恨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只为了等一个不知归期的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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