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瑞之缚》琳琅现世宝

5、第五章 司徒祯

　　荆州又称江陵城，是连贯东西南北的交通要塞。三人牵着马从小北门入了城，一路都没有说话。
　　纪明轩还记得那天晚饭后，他去找过上官霆，问他是不是去找司徒诚，回答是。问他是不是因为允儿，也回答是。问他允儿怎么了，沉默。问他允儿叫你来的，不是。一连问了好多，除了是或不是，或沉默，他就没别的回答了。上官霆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认定的事不肯改口。纪明轩轻吐一口气，跟上前面的两人。沫雪说要住客栈，被纪明轩一把拉住。嬉笑着说要尽地主之宜，因此出了南纪门，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南郊的穹苍楼。
　　说来好笑，声名在外的穹苍楼不是外界认为的那样高达云霄。实际上，穹苍楼只是萧家府上的一栋三层楼阁，萧家历来只在穹苍楼招待宾客，举行会议。任何人只要去萧家，第一个去的地方永远是穹苍楼，因为那里能找到要找的人，能办到要办的事，因此也成了萧家的代表建筑。整个萧府以穹苍楼为中心而建，经过无数次扩建，俨然有庄园的气势。最后一次大范围的改建是萧睿指导的，将楼前的一大片花园，连同好几个院子都拆了，硬是在平地上刨出一个人工湖，还在湖岸建了长廊。当时纪明轩听说了这事，就对上官霆说萧睿是天生的破坏狂，一般人还真做不到这么有魄力的事，果然是血统的缘故。纪明轩就给这湖泊取名为“鸾下池”，上官霆听了好几天没给他好脸色看。
　　此时，纪明轩带着两人从正门入了萧府，不待下人通传，直接策马奔向穹苍楼。直吓的门口的护卫呆愣在当场，马蹄扬起一阵风尘渐渐消散，带头的男子才醒悟道：“快！去请夏大人，说司徒山庄的那位来了！不不，直接去请大小姐，不对，他已经往穹苍楼去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人都跑了，他请个屁啊！
　　此时苏瑾离正在二楼的大厅向司徒祯汇报这个月的结算。
　　这是一间布置的很清雅的厅堂，桓景然曾经说，环境会影响人的心情，直接影响到做出的判断。所以桓景然给穹苍楼的每个房间都布置的很雅致。
　　苏瑾离抬头看司徒祯，算起来，这男子还是她的表弟。却见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翻着账本。他很少绾发，只从双鬓各挑起两缕头发扎在脑后。如此坐着，长发披了一肩，直垂到地上。有一缕头发落在胸前，低眉顺目的样子颇显几分媚气。然他身材高挑，性格沉稳低调，没人真的敢那样说他。那张原本就很俊秀的脸在此刻透着专注的美，时而蹙眉沉思，时而舒展，令人百看不厌。萧玉磬倒是好眼光，一株草药换来这么让人称心如意的总管，无可挑剔。
　　司徒祯突然抬头，对上苏瑾离的眼，苏瑾离忍笑轻咳了一声掩饰。司徒祯彷佛没看到似的转向门外：“有人来了。”
　　苏瑾离这才侧耳倾听，果然有隐隐的马蹄声，越来越接近。还有人在萧府如此放肆？
　　司徒祯合上账本交给苏瑾离，起身走到门外，立在走廊上，风扬起他的长发。苏瑾离苦笑着跟着出去，站在他身边。心叹自己怎么妒忌一个男子长的好看了。
　　却见老远有三骑沿着鸾下池向这边奔来，惊的水里的鸭子直往湖中飞扑，而湖中正在游玩的船舫却在靠岸。侍卫已在楼前列队，站在最前面的少年，英姿飒爽，正是楼里主防卫的夏轻尘。
　　司徒祯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弧度，左脸就明显的凹出一个酒窝来，柔化了那张有点冰冷的脸。
　　待三骑人马来到楼前的时候，侍卫们个个愣住了。夏轻尘才恍然觉得自己越活越蠢了：除了司徒家的那小少爷，谁敢在穹苍楼如此嚣张？本以为这次他会在洛阳呆上十年八载的，谁知道才没几个月就回来了。不禁暗骂了一句。
　　“尊主，侍卫们不错哇，这么快就搬出阵势，下次有情况出现，绝对能挡一时半刻的。”纪明轩纵身下马，抬头望向司徒祯。
　　司徒祯挑眉看了一眼纪明轩，并不说话。目光从楼下扫过，最后停在夏轻尘脸上：“轻尘，今天门口的那批人给换了。”
　　夏轻尘英气的脸立刻跨了下来，不满道：“你们司徒家的孩子在府上胡闹，却要我的兄弟受罚，老大你还不是一般的护短。换吧都换吧，迟早换光了，你自个儿去守门吧。”
　　纪明轩听他这么一说，乐的眉开眼笑：“尘儿，你是府上唯一一个敢这么和尊主说话的。我喜欢。”
　　夏轻尘一怔，盯了纪明轩好久，留下一句“我不喜欢你”便带着人退下了。
　　纪明轩颇无奈的挠挠头，这个小鬼总是口是心非。转身发现上官霆和沫雪都看着楼上。好吧，只要司徒祯在，他纪明轩就很容易被忽略。不过，这两人注意司徒祯，却是因为不同的原因：上官霆是因为怀恨，沫雪是因为依赖。
　　“咳，我们去后面等你。”说罢走进穹苍楼，穿过底楼的大堂，来到了后院。
　　穹苍楼后有一排精巧的小屋，成弧形拱成一个院落。原本是放置卷宗和书籍的，后来萧玉致差人把卷宗搬进了穹苍楼，给司徒祯腾出几间空房搬了进去。
　　正中间的小屋挂着一个牌匾，扭曲的写着“修罗殿”三个字。纪明轩驻足看了许久，转头问正在向这边走来的上官霆：“这么丑，谁写的啊？”
　　上官霆笑了笑没说话。纪明轩什么都好，可是一闻到墨水的味道就恶心到吐，因此从小就没怎么练字。虽然长大了对墨水没那么反感，可毕竟是静不下心来了。
　　“萧大小姐好给我面子，我胡说八道，胡乱写的东西，她还真给我拿来挂上去。”纪明轩无奈的走进屋里。
　　这是个很简单的屋子，简单到没有多余的装饰的地步。虽然说穹苍楼的布置从来都是很简单，但是桓景然还是喜欢素雅的东西，绝对不是这样的。以前正对门口的是两椅一几，但是纪明轩给萧玉磬说了，司徒祯好歹是你特聘来的总管，这么不显得寒酸么？于是桓景然差人搬来了一张软榻代替，这才令纪明轩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纪明轩已经坐在软榻上，抱怨说骑马把他累的快散架了。上官霆笑笑，走到书架前翻看。司徒沫雪站在门口，见司徒祯过来，唤了一声“祯哥哥”，纪明轩忙拍拍手臂上冒起的疙瘩。
　　司徒祯微笑的点点头，走了进来。
　　“尊主日理万机，我们如此好像是唐突了。”话是这么说，纪明轩却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又是君山银针。怎么，二爷到处派发的？
　　司徒祯不置可否，看向上官霆：“你们是去岳阳？”
　　上官霆把书放回去，点了点头。司徒祯比纪明轩单纯，他是真知道的，可是没想到他如此坦率。坦率本不是坏事，可是在穹苍楼的这个位子，坦率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然而两年无事，想必他的确有能耐坐实了这个位子。上官霆迎上司徒祯的目光，眼前这个男子，不管是这份坦率，还是长相，都像极了他的父亲。不过他不像他父亲那般张狂。
　　“你这么忙，不会去吧。”纪明轩向司徒祯招招手，给他倒了杯茶等他过去，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我自不会去。”司徒祯也不和他谈礼节，坐在另一侧。君山银针，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味道。
　　纪明轩心想，萧家的两位姐弟闲着几乎到了等死的地步，你司徒祯如此辛劳的帮他们打理穹苍楼，迟早夭折。
　　沫雪走到纪明轩面前，看着司徒祯道：“我也不想去看什么荷花节，那是小孩儿玩的。”
　　纪明轩难得和司徒祯默契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
　　上官霆闻言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啊对了，我有事找凤清浅，你去帮我找来。”纪明轩恍然大悟状。
　　司徒沫雪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笨丫头。”
　　司徒祯看着沫雪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另一个小女孩子，曾经他做爹又做妈般的去照顾的小女孩子。于是问上官霆：“允儿还好么？”
　　上官霆找了张椅子坐下，望着门外，许久没有回答。就在司徒祯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上官霆嗯了一声。
　　于是屋里的三人都沉默了。这个小女孩总是他们的禁忌。原本纪明轩可以和上官霆胡扯些别的什么，不过因为司徒祯在，纪明轩选择了闭嘴。
　　没多久有人疾步走了进来，司徒祯抬头看去，正是沫雪去找的凤清浅，不过沫雪不知道跑哪儿了。
　　凤清浅还是万年不变的面瘫，冷冷的站着，好像没有一点情绪。他完全没把纪明轩和上官霆放在眼里，向司徒祯作揖道：“尊主找我？”
　　纪明轩和上官霆努力忍住笑意，沫雪那笨蛋真把这木头给找来了。
　　司徒祯没理会那两人，对凤清浅道：“今天有人闯进来，门口那班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办。”
　　凤清浅毫不含糊的一声“遵命”另纪明轩肃然起劲。他纪明轩好歹也在穹苍楼呆过两年，虽然说比司徒祯晚来，可是四艺楼的那几个女子何时像凤清浅对司徒祯这般敬重过他？
　　看凤清浅还没离开，司徒祯一个眼神过去，凤清浅道：“刚才遇到苏总管，说大小姐在磬书苑设宴，司徒小姐已经先和她过去了。”
　　你不会和他们一起过去？纪明轩弹他一眼，打开“君子扇”摆起来。
　　凤清浅完全不去看纪明轩，只等待司徒祯发话。好像在凤清浅眼里，除了司徒祯，除了司徒祯给他的任务，其余都是无意义的。
　　上官霆无奈的摇了摇头，突然想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雪儿妹妹有的熬了。
　　司徒祯沉思了片刻，他的手指沿着杯沿划了一圈，放下茶杯，这才开口道：“你先下去吧。”
　　凤清浅走了，纪明轩突然想起一个人，于是笑嘻嘻的对上官霆道：“雪儿说的没错，我这么大个人了，去看什么荷花，萧府的荷塘里要多少有多少。霆啊，你自个儿去吧。”
　　上官霆本来就不乐意纪明轩跟着去，这下好了，各自都满意。
　　司徒祯看着两个兄弟，思虑了片刻，沉着脸起身：“我们过去。”语气很强硬，让纪明轩和上官霆都有点不适应。
　　虽然司徒祯总是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是他教养好，总是礼数周全，也不会让人觉得难以相处。他们三兄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亲疏有别，可也不至于如此漠然。原因只有一个：司徒祯生气了。这是纪明轩和上官霆得出的结论。生气也是应该的，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萧玉磬那样看的通透。何况是司徒祯这么单纯的人。
　　纪明轩无奈的笑笑，他又不是故意隐瞒的。他不可能主动和司徒祯说明来意，就像司徒祯不会主动向他打听一样。何况上官霆本就没和他说去岳阳做什么，他也只是猜测而已。他若直接和司徒祯说了，岂不是给上官霆难堪：你小子不告诉我，我自己猜的，你总不能不让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吧？
　　所以，司徒祯生气了。他生气，却不会向他们质问，更不会发脾气。所以他只会自己一个人思考，而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