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雪》菫

3、第一章 三

　　三

　　听说师妹再醒来后稳定了不少，我带着庄琳——我的新婚妻子一起去探望她。
　　对庄琳，我感到很歉疚，那一天——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之后，我的精神都放在师妹身上而一直忽略了她。她口上虽然不说，心里一定是有些埋怨我的吧，但这几天她也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很感激。
　　庄琳和我以及师妹都可算是青梅竹马，庄琳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师妹虽然总爱使点小性子，却很听庄琳的话，她们两姐妹有时粘得我都要有点嫉妒。庄琳上面还有个哥哥——庄劲，双亲也都很疼她，却一点没有娇小姐的妮妮作态。我是孤儿，而师妹也是从小没有了娘，师父又忙，看到庄琳的合家和睦总有些不是滋味，所以庄琳很少在我们面前提她的家人。

　　走进师妹的闺房，师妹正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翠竹，眼神有些空洞，但又似乎正拼命把所有景色吸进眼中去。
　　看到我们进房，师妹怔了一下，然后露出和平时一样天真的笑容来，“师兄。”
　　不知为何，我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身子好些了没？”我走到她的床边，但没有太靠近，大约隔了两尺。
　　师妹显然吃了一惊。平常，我一定会坐到她的床边去，但毕竟有些忌讳。我是庄琳的丈夫，师妹虽然还是孩子，毕竟是女子。
　　庄琳见我们互相有些尴尬，插入我们中间，坐到了床沿上，伸出手，轻轻地帮师妹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有没有好点？”脸上挂着最适合她的柔柔的笑容。
　　是否心理作用呢？师妹好像颤了一下，身子有些向后瑟缩。头低下去，显得有些惨白。但又很快抬起头来，眼神扫过我，停在庄琳脸上，看了半响，战战兢兢的露出笑来，“姐姐，你是谁？”
　　背脊划过一股冷气，她说什么？
　　庄琳也很吃惊，笑容僵在脸上，“说什么呢？别拿你琳姐姐开玩笑啊。”
　　“琳姐…姐…？”师妹喃喃着重复了几遍，忽然瞪大了双眼，一把推开了庄琳，缩回床内侧。
　　庄琳一个不稳，摔到地上。
　　“不要！”师妹用双手捂住头两侧，她的左手掌上缠着纱布，说是为利器所伤，“我想不起来！为什么！？”眼泪夺眶而出。
　　我顾不上庄琳，一个箭步冲上前把师妹拥进怀里，“师妹，不要紧的，不要想了！”我只想要安慰住她，但似乎没什么用，师妹在我怀里不停地扭动，好像想要把我挣开，但我怎么能不管这么无助的师妹呢！
　　庄琳摇晃着站起来，“我去叫徐伯…”

　　约半盏茶的工夫，徐伯赶来了，看到仍在我怀里惊恐地不停发抖的师妹，皱紧了眉头，走到床边，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银针，“帮我按住雪婷小姐。”
　　我依言照做。
　　徐伯把银针插到师妹右颈。
　　我一阵心痛，恨不能代她受过。
　　师妹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照徐伯的指示，轻轻地把师妹的头放到枕上，放平她的身子，离开床边。
　　庄琳紧张地拉住我的手臂，眼睛紧盯着徐伯为师妹诊脉。
　　良久，徐伯放下师妹的手腕，站起来，吩咐仆女去通知师父还有煎药，然后走到我和庄琳面前，“薛少侠、夫人，请随老朽来。”
　　我点点头，跟上往门外走的徐伯，庄琳顺从地跟在我后面。

　　我们跟着徐伯来到花园里。
　　我和庄琳简要地说明了整个经过。
　　徐伯抚着他颚下稀疏的胡子，又皱起了眉头，额上沟壑纵横，显然这几天一直为师妹的病情发着愁。“雪婷小姐的情况可能是连续高烧引起的记忆混乱，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影响，但是……”
　　“但是什么？”能不能别卖关子！我很焦急，师妹究竟是……
　　看出我们的焦虑，徐伯叹了口气继续道，“为避免雪婷小姐再次受到刺激，短期内最好不要见太多人…”徐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庄琳，“看情况，雪婷小姐对庄主和薛少侠还是有印象的，暂时就不要见两位以外的‘熟人’了。”
　　我担忧地看向庄琳，她和师妹情同姐妹，而师妹却连她也忘记了。
　　庄琳明白了徐伯的言下之意，只若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
　　徐伯似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只又摇了摇头，“庄主该来了，老朽还要向庄主……唉！”
　　“徐伯慢走。”庄琳比我早一步反应过来，告别了徐伯。
　　看着庄琳瘦削的双肩，我的手伸出去，又怔怔地停在半空中，我还能怎么安慰她呢。
　　庄琳伸出青葱般的玉手握紧了我的，“我没事，你不必挂怀。”她总是这样，一心只为别人着想，但我也最欣赏她这一点，能娶到她是我的福分。
　　“等小婷的病好了，把什么都记起来了，我们再像以前一样一起去郊外玩吧。”她打起精神，对我露出宽慰的笑容。
　　“再像以前一样，一起去玩。”但我心里却想有什么堵在那里似的，直觉，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 *

　　回到雪婷的房间，果然廖庄主已经在了，正满面愁容地坐在床边，握着雪婷纤弱的手掌。
　　看到徐伯进房，立刻迫不及待地问起刚刚的情形。
　　徐伯把对薛氏夫妇说的话换了种更详细的说法告诉了廖庄主。
　　廖忠庾看向雪婷已经平静下来的睡颜，满眼疼惜，又很快带上浓浓的恨意，“血魔教伤我婷儿，老夫决不善罢甘休！”
　　江湖事徐伯不便过问，只无奈地轻声叹息。为医者济世救人，最不愿见到的便是生灵涂炭，只希望这双方的冲突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庄主！”突然门外有门下弟子到来。
　　廖忠庾会意，皱了皱眉，起身走出门去。

　　* * *

　　和弟子走入偏厅，“什么事？”
　　“回庄主，在城里抓到两个血魔教教徒……”
　　“什么？”没等弟子禀报完，廖忠庾大喝一声，“快带我去看看！”
　　“等一下，庄主！”
　　“还有什么事？”廖忠庾不耐烦地问。找到血魔教教徒意味着可能问出害雪婷的凶手，还可能得到“百花酿”的解药，怎么能等！
　　“回庄主，”弟子没敢直视庄主，“那两个魔教教徒什么也不肯说，已经…已经自尽了。”
　　廖忠庾狠狠地等着那名弟子，好像他才是血魔教的教徒似的。
　　“那从他们身上有没有搜出什么？”
　　“没，没有。”
　　廖忠庾一下泄了气，摆了摆手，“继续查。”
　　“是。”弟子也未多言，退后两步，转身离开了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