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这件小事》Dniww

20、兜兜转转

　　我也回给他一个太阳。
　　系统自带的表情，老土又真诚。
　　左右睡不着觉了，干脆也早早起床。一把拉开窗帘，阳光直照进房间，我的头发被烤得暖融融的。我站在床边很久，最后也拿过手机拍了张照片。今天的确是个好天呀。
　　狗跑进房间，围着我腿绕几圈，喘着粗气趴下。我抱着被子和枕头去晒，回屋时已经又收到了秦宇的消息：“今晚什么时候在家？我把锅给你送来。”
　　“我一天都在家！”我赶紧回复。开学之后会很忙，这个假期都要用来存稿了。
　　“好的，那再联系。”他一样回复得很快。
　　“再联系，”我盯着那三个字，有点心满意足的快乐。
　　虽然但是，那么大一锅呢，他一个上午就全喝完了吗？

　　取出一本《陶渊明传》，随便读了几页，就又收到朱冰的消息，告诉我成功申请了补助，回学校帮忙理书，每天可以拿几十块钱。和本科生勤工俭学的价钱一样，但是聊胜于无。
　　她又问我：“今天进了一批书，你要来吗？”
　　我双手握着手机趴在桌面上，笑着敲字：“不去啦，之后再来。”天天往学校跑，实在是有点居心叵测。
　　刚把消息发出去，朱冰又八卦兮兮地发来一句：“秦宇刚刚问我你今天来不来呢”，加一个“奸笑”的表情。
　　我立刻撤回了原先的消息……朱冰显然看见了，嫌弃我：“你有点出息吧。”
　　那问题来了，到底去不去呢？
　　我可不想自作多情，只因为他问了一句，就眼巴巴跑过去等着他了。
　　可是，从昨天一直到刚才，他都那样好，他都是对我十分关注的模样，怎么会是我的错觉呢。
　　感觉到有点紧张。这样的状态实在静不下心来，更遑论写作了，干脆随便披一件外套就往地铁站走去。
　　我偶尔果决的另外一个原因——既然开始犹豫了，那总归会去见他的。这种情况我已经经验丰富了。
　　又是在地铁上。我什么也没带，偏偏带着那把已经被我妥善收好的伞。天气预报说会有阵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些年，我也学会了自己把伞收得规规整整。

　　我又忍不住主动了一次。我本来可不是这样的人。
　　可还是忍不住反复想，他怎么就多嘴问了一句我去不去？
　　很大的可能性是没话找话，朱冰自己也讲过，两人并不太熟悉。可是，会不会也有可能，他对我稍微关心了一下？
　　我无从得知，只觉得自己心跳很快，一点一点，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竟然有点像太久没见到他，要重逢的那种喜悦。明明我昨晚才刚刚与他分别。
　　因为素面朝天，我进校门之后就戴上了口罩。到了期末季，阅览室中学生还不少，朱冰忙着登记借还书的信息，我和她打个招呼，就在她身边整理新进的书了。
　　秦宇进来时我立刻反应过来了。没有被惊扰到，只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好像我的一丝心神始终落在大门那里，都不用抬眼去看，就能感觉到他的靠近。
　　“来啦。”他和我打招呼，理所当然的语气，不带一点疑问。
　　是呀，我隔着口罩点头，听他应付完了几个学生的招呼，依然站在我的身边。
　　我又开始无意识摩挲手里新书的书角，有一点点紧张。
　　我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完全好了？又想问他难道把一整锅冰糖雪梨都喝了？可是周围人太多，又太安静，我张了张口，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那短短几秒，我们之间只剩沉默。沉默之外，还有难以描摹的情绪和气氛蔓延。一直到好几秒之后，我才避开他的视线，弯眼笑了笑。
　　悄悄吐口气，感觉口罩鼓起来一下，又吸回去。
　　他抿抿嘴，挥一下手里薄薄一本书：“我来还书。”顿一下，又自然地问我，“晚上一起吃饭吧？”
　　当然好，我点头，他才转头把书递给朱冰。
　　“你们这眉来眼去干嘛呢。”朱冰在边上看好一会儿了，接过书时笑着调侃一句。
　　我感觉自己的脸瞬间发烫。正庆幸还好有口罩遮着，秦宇已经反驳：“没有的事。”

　　我已经到嘴边的笑被生生吞下。
　　当然不是为了他的拒绝，而是他的语气太理所当然，甚至显出几分刻意与郑重。
　　上一次和这里的老师出去时，也被调笑过一句，那时他还远没有如此果决。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还是忍不住乱想，仅仅几周之隔，他的态度怎会如此多变？还是在我们更熟悉的时候。
　　我是在一瞬间忽然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终于发现我的心情了？

　　的确，他对这种事情不太了解，之前无知无觉是正常的。可是这两天，我对他太殷勤了，发现一些也不奇怪。

　　那一瞬间，我得承认，我有点铺天盖地的紧张。
　　从决定追他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我好像远远没有做好准备。

　　我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当机立断的拒绝。
　　是不是因此，这么些年，我才会下意识藏着我的心事，从来不说给他听？

　　到了下午，许是有课，阅览室里人少了很多。秦宇还了书后一直没有露面，朱冰和我闲聊：“你和秦宇怎么回事儿啊？”
　　我很简短地答：“他生病，我昨天去看了看他。”
　　见她八卦兮兮的眼神，又有点好笑：“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他今天一进来就直接走向你的样子，不像什么也没发生啊……”朱冰啧了一声。
　　可是，仔细想想，的确是什么也没发生。
　　我之前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太一样，比如他的态度随意了一点，眼神也是。可是一切都太细微，细枝末节总不是当堂供证，反而像我聊以□□的错觉。

　　你看，我总是自作多情的那一个。
　　“可是真的没发生什么。”我实话实说，还摊摊手表示遗憾。
　　“害！”她恨铁不成钢，叹息一声。
　　书已经理完大半，朱冰教给我如何在系统打卡，她和教务处的老师会分别审核，以便到时按月领劳务费。我时隔许多年，再次囧囧地进入S大数据库签了个到。
　　出门时太急，没有背电脑，刷朋友圈看见秦宇转发了一篇关于杜甫的论文，干脆找来一本关于杜甫的书读。
　　除了言情小说外，我对书籍没有任何偏好，更不必说学术类书籍。可是这些年也读了不少古代文学的书，全是断断续续从他的朋友圈看到，然后找来。这样说起，还真是全多亏了他。
　　书里的引言中就引用了国外学者的看法——“当西方诗人还在全神贯注地沉溺于爱情之际，爱情作为主题的重要性在中国诗歌中已经逊色于友谊了。”（转引自《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洪业著，曾祥波译，上海古籍出版社）

　　我默然凝视这句话许久。
　　其实，我一早就觉得，爱情在秦宇的心里不大会有一席之地。他是深刻的，当然也深情，于是得以体会世间最细微的情感，于是对伤悲和慈悲都更有体会。我喜爱他这样，更是想，哪怕他把我和所有别人一样对待，我也可以心满意足的。这样的人，我实在想象不出他如何对另一个人特殊以待，抱持别样的情感。
　　跟着他的脚步，书读得多了，也对世间一切都能谅解。我变成了一个不再有雄心壮志的人，却又觉得这样很好，只缓慢地过我的生活。
　　于是，连拥有他都不曾是我的雄心。我是被推一步才走一小段的人，怪就怪他又出现。
　　偏偏他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连落在书页上的阴影都和我的心一起摇晃，读了很久，也不过匆匆掠过杜甫的早年。我应该选本西方文学读的。
　　恍然整个下午，真的过了挺久了。
　　一直到下午五点，已经到了阅览室闭馆时间，秦宇还是没有出现。
　　我别无选择地背上包，跟在朱冰身后走出阅览室。
　　“你和秦宇说我来了吗？”我这才想起来问她。
　　“是啊。”她知道我好奇，直接调出聊天记录给我看。
　　“微微来啦”，这是朱冰发送的。
　　他回：“[ok]。”一个表情后面竟然还加了一个句号。
　　把手机递还回去，朱冰补充：“没几分钟他就过来了。”

　　“去吃饭吗？”她一边锁门一边问我，“秦宇不是说和你一起吃饭？他结束没？”
　　“我还不知道呢……”我无意识扬了下黑屏的手机。
　　“那你等他吧，我回去吃了。我男朋友做了饭。”朱冰帮我做了决定，也正中我下怀。
　　于是，我在教学楼门外和朱冰挥挥手，独自站在暮色中。

　　他肯定没有离开的，于是我只好做出等待的架势。
　　又过了半小时，我耐不住性子，也是因为被他早上的态度影响，发了消息过去：“学长，吃饭吗？”
　　看见对面顷刻“正在输入中”，我欢欣鼓舞，可是五分钟，十分钟……
　　他没有回消息。

　　一件小事。
　　可是，可能是因为一点点看夜色笼罩下来，我觉得有点难堪。

　　是玩笑让他瞬间退却吗，还是我的态度？他在犹豫什么？

　　也或许他只是太忙，忘记了随口一说要和我吃饭，又或者有了别的事。这样的可能性大吗？

　　我静悄悄走上了楼，听见了他的声音。他的身边还是同一个学妹。
　　我看见他低着头，耐心地指着她笔记的一处。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手机，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环手靠在教室外，我盯着天边无言。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我的耳边，我感到自己的期待和侥幸在慢慢冷却。不是什么紧急的场合，他看见了我的消息，却没回一句。
　　这不是他的风格。
　　黄昏将尽。他什么都没说。可我觉得自己多少明白了一点。

　　我在斟酌着给他打字：“秦老师，看你没回复消息，那我就先回去啦。”
　　那句“下次有空再一起吃饭”，打上又删除，反复很多遍。
　　正尴尬地纠结着，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我先看见的，是他穿着西装裤往楼梯下走的画面。几个小时前的匆匆一眼，因为太紧张，我都没有注意到他穿了一条这样正经的裤子。
　　夕阳正落在台阶上。他一步一步，走得很安稳，丝毫不见举棋不定。
　　他前面几步，是神采飞扬的林彩言学妹。
　　他还是一如既往。

　　我只好将手机握进手心，很轻地挥了下手。
　　怎么自从见到他，我总是这样喜忧参半？

　　只是因为，这么多年了，我努力逃开他对我的影响，走了那么多的路，又看过无数风景……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的模样一如我所有朝思暮想。不管他冷淡还是热情，也不管他是牛仔裤还是西装革履。不管他是和煦还是冷淡……
　　在我这么伤心的这一刻，我竟然，还是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