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远乡》TMTC

5、第 5 章

　　万一的自行车没有后座，苑迟把果果放在前面的杆子上搂着。
　　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骑自行车非常考验车技，好在果果不会乱动，苑迟一路稳妥地前进。
　　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里面传来阵阵歌声，果果兴奋地回头：“姐姐我们来唱歌吧！”
　　“你唱吧，我做你的听众。”苑迟笑着说。
　　果果仔细想了想，估计是没想起来会唱什么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嗯...你先起个头。”
　　苑迟想了想捏紧了刹车，一手搂着果果一手把手机拿出来找了个儿歌歌单，随便点了一首设置好随机播放。
　　果果听了一会儿，认真说：“迟迟姐姐，这些歌都太幼稚啦！”
　　“那你要听什么？”
　　这回果果倒是毫不犹豫地就唱了出来。
　　“遇见第一次爱的人居然是这种感觉～
　　没有人可以去等待～
　　沉沦世俗为你的美～是人是妖还是魔鬼～
　　......
　　Past lives couldn\'t ever hold me down～”
　　对于果果为什么每首歌只能唱出来一句，并且最后还能来句英文，苑迟表示很吃惊。
　　现在的小朋友难道已经不唱一闪一闪亮晶晶了吗？
　　苑迟只好另外找了个歌单，带着果果继续找前两天在公车上见到的大坝。
　　果果偶尔跟着手机哼唱两句，在苑迟怀里轻微地摇头晃脑，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妈妈不在身边。
　　苑迟突然想起来万一说果果是个小导航，于是用下巴蹭了蹭果果的头，“果果，你知道哪里有一座大桥吗？桥上还有几个小房子，有很多楼梯。”
　　“是水库吗？哥哥不让我去，那里很危险。”
　　“跟姐姐一起去没关系的，我们看一眼就回来，好吗？”
　　“那你要保护好我哦。”
　　苑迟亲亲她的后脑勺，“嗯！”
　　在果果的带领下，她们进了山间的小道，一开始只是细细窄窄的河道，沿着上坡路一直往前，河道越来越宽，水流也越来越湍急。
　　沿着盘山公路过了几道弯到了半山腰，一座高架桥连通两岸，大桥立于天堑之上，两岸青山巍峨耸立，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苑迟把车停在了靠山的一侧，抱着果果下了车。
　　桥上停着一辆警车，但是四周没有人影。
　　这个场景透露出一丝诡异，苑迟内心一边敬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边敬佩人类的智慧。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苑迟突然有些后悔没把相机带出来，只好用手机从各个角度录了个视频。
　　路边只有矮矮的护栏，果果紧紧地抱着苑迟不敢睁眼。
　　苑迟站在原地停了很久，直到腿有些发软才从桥上下来。
　　苑迟把果果放在地上，让她牵着自己的衣角，推着车慢悠悠地往山下走。
　　山间的空气似霁氛般透着新意，清风徐来，萦绕左右，让人宛若新生。
　　苑迟像是进山吸了灵气一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到了平地，她轻松地把果果抱上车，听着她的语音播报很快就找到了卫旌旗。
　　他们在一个小山坡上，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有两个人在一边搭了个小桌，盯着电脑里的图片低声说话，卫旌旗正在给一个穿汉服的男生拍照。
　　果果仿佛看到了电视剧里人走了出来，兴奋地连手带脚爬了上去。
　　“旗旗哥哥！”
　　卫旌旗回头拦住她，不让她跑上去撕模特的衣服。
　　“嗨，万一呢？”卫旌旗问。
　　“他在家赶作业，他让我自己来的”苑迟说。
　　卫旌旗回头看了看果果，低声问：“他没事吧？”
　　苑迟仔细想了想，万一看起来并不难受，只有熬夜赶作业的疲惫，至于疲惫是纯生理状态还是带点心理状态就看不出来了。
　　“看起来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除了熬夜煮出来的黑眼圈。”
　　“唉，他这人就这样，有什么事都自己憋着，还不许让人问，想帮忙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小卫，干活了。”坐在椅子上的人突然说。
　　“来了，远哥，这是我跟您说的那位朋友。”卫旌旗说。
　　远哥站起来要跟苑迟握手，苑迟把手递上去说：“苑迟。”
　　“幸会，我们约的女模特临时有事来不了，你今天还算是帮了我们一大忙。”远哥说。
　　“我没经验，会不会添麻烦还不一定呢，帮忙说不上。”苑迟笑着说。
　　“那行，咱们抓紧时间拍完，太阳快下山了。”
　　苑迟跟着另一个人去了后面临时搭的帐篷换衣服，果果蹲在一边吃远哥给她的棒棒糖。
　　换完衣服出来，果果争着要苑迟抱一抱。
　　苑迟只好无奈又小心地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裙摆扬起来的时候上面的丝线映上了日光闪闪发亮，卫旌旗按着快门抓怕了几张。
　　电脑上呈出来的苑迟在阳光底下笑得满脸春风，果果吃着糖果头发扎成小啾啾，衣服刚好被苑迟的头发挡住，看起来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远哥跟卫旌旗对视一眼，远哥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男模特叫葛素，苑迟要跟他拍一组双人的图。
　　好在古色古香的画风落实到位了，男女授受不亲，两个情愫暗生的角色设定让两人保持了距离。
　　拍到最后，一边的动作指导老师让两人拥抱，最好葛素再抱着苑迟像刚刚苑迟抱果果那样转个圈。
　　苑迟强忍住心中的尴尬，举止僵硬地缩在葛素怀里。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葛素在太阳底下拍了一整天，整个内衬已经湿透了，苑迟隐隐约约能闻到一阵狐臭味。
　　那边的动作指导还在不停地喊着多动两下多动两下，苑迟简直被熏得快窒息了。
　　好在远哥及时解围。
　　“两个人都去换套衣服，苑迟先去，拥抱用色系更暖的那一套。”
　　换完衣服出来天空已经被晚霞染成了金黄色，卫旌旗立刻喊：“快快快！现在时机正好，等会日光就要偏走了！”
　　苑迟还没明白过来该在哪怎么站什么角度怎么拍，葛素就从身后窜出来从背后抱着她转了一圈放在地上，然后让她面对面跟自己对视。
　　葛素刚刚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气味没那么重了，苑迟被他抱得太突然，表情震惊还不知道该变成什么，愣愣地和他对视。
　　卫旌旗在前面低声说：“笑一笑，苑迟，想象一下你喜欢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余光扫到了蹲在一边的果果，苑迟突然想起了万一，想起来前天晚上万一给自己做吃的，想起来万一陪自己抽烟，想起万一带自己买零食，想起回家路上万一朝自己打的响指。
　　画面突然和眼前的天空重合，苑迟情不自禁地低头扬起了嘴角，突然想起来得看着葛素，抬头看见那张陌生的脸又觉得有些难堪，于是眼神不断往一边躲。
　　镜头里的苑迟眼神闪烁，脸上被夕阳照的灿烂鲜亮，两人身上的服饰与夕阳交相辉映。
　　完美。
　　远哥满意地站起来朝两人鼓了鼓掌，“这张拍得太好了，”又转向卫旌旗，“小卫你这朋友很不错啊。”
　　苑迟小声地说：“拍完了吗？”
　　“拍完了，费用我到时候一起转给小卫，让他给你。”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苑迟也没想到这一趟还能稀里糊涂赚着钱。
　　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卫旌旗帮他们把器材都搬上了面包车，三个人轮番过来跟苑迟打了声招呼就上了车。
　　这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果果在苑迟身上懒洋洋地趴着。
　　经过一天的观察，果果让苑迟对小孩刷新了认知。
　　果果一直都很乖，不吵不闹，让她在哪待着就绝对不乱动，就连困了也是在原地打盹。
　　这让苑迟有些内疚，本来是该陪果果玩的，结果让她自己待了那么长时间，居然还带她去了害怕的地方。
　　“去我家吃饭吧，一会给万一带一点回去就不用做饭了。”卫旌旗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你跟他说了吗？”苑迟说。
　　卫旌旗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表示已经说过了。
　　卫旌旗的家在地势较高的地方，离万一家不远，一直往上走就到了。
　　苑迟跟着他七拐八绕，眼看就要走进山里了，卫旌旗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里面传来带着怒意的责骂声，卫旌旗迟疑地看了一眼苑迟，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年轻女人正在洗菜，身后的中年男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发现卫旌旗带了人回来都停下来手上的动作，一齐看向苑迟。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卫旌旗对男人说。
　　“你管老子，老子回家吃饭碍着你什么事了，倒是你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地里的草都长得比稻苗多了也没见你去清......”
　　卫旌旗没搭理男人的责骂，带着苑迟进了里屋，把男人的责骂关在了院子里。
　　“不好意思啊，”卫旌旗无奈地说，“我爸平时都在外面打牌打到半夜才回来，要是他在家我就带你去别的地方了。”想了想又说，“一会儿我带上饭菜送你回去跟万一一起吃吧？这里太闹了。”
　　苑迟笑了笑，想让卫旌旗不用这么紧张，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说：“没关系，看你怎么安排吧。”
　　卫旌旗点了点头，把果果接过来放在床上盖好薄毯，然后就出去了。
　　苑迟自诩在语言方面天赋异禀，在这里待了两天居然差不多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卫爸一直在絮絮叨叨，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大多数都是对卫旌旗姐姐说的。
　　“你不早点嫁人以后怎么嫁的出去？还想出去打工？哪有女人在外打拼的道理，不像样子。 你要是能找个好人家还能帮衬帮衬家里。要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看万一，在北京上学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回家修房盖楼，这工作我也能干，白瞎了眼要去读书……”
　　“别说了行吗？”卫旌旗把姐姐拉起来推进屋，眼神幽怨地盯着他，“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按你的要求过日子？”
　　“什么资格？我是她老子！我养了她二十年她就得听我的！”
　　“你养她？你拿什么养？政府的补贴？我妈拿命换来的赔款？还是你打牌赢来的钱？”
　　卫爸被怼得气不过，拍桌子站起来，怒吼：“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败家玩意， 拿着钱乱花，尽捣鼓那些烧钱的东西。怎么从来不见你拿一分钱出来给我？”
　　“你配吗？从来就没见过你拿钱干过正经事！”
　　“你就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尊重是相互的，你不把我们当人，我凭什么对你毕恭毕敬？就因为你生了我？那我告诉你，你还不如不生。”
　　“我...”
　　卫旌旗越说情绪越激动，不等他辩解就打断他：“你只会对可能让你拿钱的人恭敬，你那是尊重吗？你是虚伪！有钱的人是你兄弟，家人朋友都是你的奴隶！上学的时候哪次问你拿钱不得被揍一顿？我姐上完初中就被你关在家里不让出去上学了，我他妈就因为有你这么个不负责任又不讲道理的爹才被耽误到了现在！我告诉你，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去的路，你别想拦着我！”
　　卫爸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霍然踢翻了矮桌扬长而去。
　　大门被重重地摔上，苑迟被沉闷的声音吓了一激灵，一看果果就要醒，连忙拍拍她的背，小心地哄着让她安静地醒过来。
　　卫旌旗进来让她们从隔间里出来，平复了情绪之后向她介绍，“这是我姐，卫佳颖。”
　　一直坐在角落不敢吭声的卫佳颖勉强打了声招呼就要去厨房做饭。
　　卫旌旗拦下了她，“我去吧，你歇着。”
　　卫佳颖沉默许久，又跟着卫旌旗进了厨房，“旗旗啊...你真的要出去吗？”
　　卫旌旗看她一眼，“嗯，大概九月份的时候。”
　　“你还回来吗？”
　　“姐，我们都长大了，自己给自己做主。你不能按别人的想法活着，那样的话你还能是你自己吗？”卫旌旗叹了口气，缓了缓语气，“走之前我会给你和爸分别拿笔钱，之后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