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远乡》TMTC

4、第 4 章

　　“果果？你怎么在这？”万一一把把小孩抱起来，伸手擦掉小孩脸上的泪水。
　　小孩大概是看见熟人哭的太过投入，没时间回答万一的问题。
　　万一只好等她哭了一会才把她放下来。
　　“果果，看着哥哥，妈妈呢？”
　　“妈妈...妈妈不见了...”小孩瘪着嘴委屈地说。
　　“妈妈怎么会不见了呢？你一个人出来的？”万一轻轻地揉着小孩的头，语气平和地说。
　　“不是...妈妈...去买东西...让我...不要动...我回头...妈妈就不见了...呜呜呜……”
　　万一又重新把小孩抱起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苑迟叫住了他。
　　“厕所在哪？”
　　万一给她指了个方向。
　　苑迟回来的时候，万一还站在原地，看她过来了才一起往回走。
　　没过多久小孩就睡着了，万一一边抱着她一边听他们说着话，一只手不停地在她背上拍着。
　　“你妹妹怎么来了？”陈安指了指万一怀里的小孩，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别问。”万一不耐烦地说。
　　一群人安静了几秒，段云浩适宜地岔开了话题。
　　“上个月我不是去了趟上海嘛，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初恋？”卫旌旗说。
　　“是初恋，但不是我初恋。”段云浩挑挑眉，不怀好意地看向段麦青。
　　段麦青顿时拉下了脸，撸着袖子就要站起来揍他。
　　段云浩笑着挡她，陈安和卫旌旗不嫌事大，哄笑着在一边煽风点火。
　　“万一？”一个女声突然打断了笑声，一个穿着连衣裙的中年妇女走过来。
　　万一站起身迎过去，没让她靠这群人太近。
　　万一把孩子交给她，低声嘱咐了两句，女人往这边看了看就转身走了。
　　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万一从把小孩抱回来之后就一直散发着别惹我的气息。
　　好在大家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把桌上残留的串串解决完就散了场。
　　把陈安和卫旌旗送回家之后，苑迟跟在万一后边，手里拿着手电筒四处乱晃。
　　万一突然停了下来，苑迟猝不及防撞了上去。万一胸前的挂饰撞得她脑门疼。
　　苑迟抬手揉着脑门，退了一步看着他，生怕万一的情绪迸发在自己身上。
　　“别乱晃，眼花。”万一说。
　　“哦。”苑迟站在原地没有动，想着等万一转身继续走再跟上去，结果万一下一秒就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大半夜的跟在后边掉水里了都不知道。”万一说。
　　“会有水花的声音。”苑迟小声嘟囔。
　　苑迟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不确定要不要提小孩的事。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口的秘密，毕竟连陈安他们都没能轻易开启这个话题。但又有些担心，总觉得事情不仅仅是走丢了那么简单。
　　万一看她走路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崴着脚，干脆用手拎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想什么呢？好好看路。”
　　苑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万一和她对视了两秒，轻轻叹了口气，率先走到桥上坐下。
　　苑迟立马跟了上去，上楼梯的时候动作太大扯到了腰，跨着步子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万一盯着河水发呆，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感觉到苑迟在身边坐下了才说话。
　　“那是我妈，果果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万一低声说，“我不爱跟陈安他们说我家里的事，但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苑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万一也没等她回应。“我妈有躁郁症，今天晚上是犯病了才把果果带上街的，等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万一顿了顿，“小时候她也经常这么对我。”
　　“我不想跟陈安他们说这些，街上的闲言碎语已经够多了，我不想让别人用那些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自己就是个神经病似的。”
　　苑迟听着有些怔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像他安慰陈安那样。她感觉到万一的背紧了紧。
　　他轻声笑了笑，转头看着苑迟。
　　苑迟悻悻地缩回手，有些不敢看他。
　　“我听人说，如果负面情绪挤压太久了会容易焦虑。”苑迟顿了一会儿，“所以...如果你不想跟熟悉的人说这些，你可以跟我说说，陌生人嘛，我也不会往心里去，你可以不用担心我会往外传的。”
　　万一点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两个人在桥上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心情都平静了下来。经过墙角的时候，苑迟把兜里的香囊拿出来，抓了一把种子随意地朝花盆洒了进去。
　　“你快去洗澡，一会儿给你用活络油揉揉腰。”万一靠在沙发上开了电视，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会儿给你做个面”。
　　苑迟应了一声，红着脸进屋拿睡衣，想了想又把裙子换成五分裤和吊带衫。
　　万一在客厅抽了会儿烟，苑迟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开窗。屋子里弥漫着的烟雾像是到了仙境，要不是苑迟一出来就被呛得不行，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两个人前前后后把通风的窗户都打开了，过了两分钟才缓过来。
　　苑迟坐在沙发上擦头发，万一看她一边看电视一边动手的架势无奈地抢过毛巾，裹在她头上边揉边说：“你这样得擦到什么时候。”
　　苑迟没说话，任由脑袋随着他的力道乱晃。
　　过了一会儿，万一把毛巾往旁边一甩，“行了，进去躺着吧。”
　　苑迟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嗯？”
　　“给您揉揉老腰。”万一叹了口气，“您老耳朵也不太好使啊。”
　　苑迟顿时跳了起来，“我这是因为谁啊！”转身看见万一疲惫的脸，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去，“要不是你使那么大劲我能闪着腰吗。”
　　万一啧了一声，拿过电视机前放着的小药瓶，轻轻推着她往屋里走。
　　苑迟在床上趴着，万一在她腰上按了按找准位置。把衣服下摆往上掀的那一刻，万一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个女孩，跟平时陈安他们打一架按两下什么的不一样。
　　暗自咒骂了一句，万一把药水在手上搓热，试探地按了按。
　　“疼吗？”
　　苑迟埋在枕头里说话，声音闷闷的。“还行。”
　　万一稍微使了点劲，苑迟顿时痛得要爬起来。
　　“不按了不按了...”苑迟四肢挣扎着要躲。
　　万一用手臂摁住她不让她乱动，沉着声音说：“别乱动。我是个男生，请你尊重一下我的性别。”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
　　苑迟顿时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双手紧攥着被单，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红着脸一动不动地感受着腰上火辣辣的疼。
　　涂完药万一径直上了楼，直到第二天早上苑迟去敲门他都没有出来过。
　　“我想借你车出去转转。”苑迟说。
　　“摩托？”万一皱了皱眉。苑迟以为是他不乐意把爱车给别人骑，苑景也不乐意让她碰自己的车。
　　但是万一又立马说：“你会骑吗？那玩意儿挺重的。”
　　苑迟一听立刻两眼泛光，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以前就偷偷跟着苑景一起玩过，解压。
　　万一还是不放心地跟着出来，看苑迟骑着车在巷子里开了个来回才放她走。
　　从巷子里七拐八弯的小路里绕出来，苑迟碰上了去医院的陈安。
　　陈安乍一看是万一的车，踩了刹车慢慢靠近了才发现是苑迟。
　　清晨的体感温度有些低，苑迟穿了一件牛仔外套，搭着牛仔裤和板鞋，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得不行。
　　他惊讶地上下来回看着苑迟，直到苑迟快感受到尴尬了才比了个大拇指，“很酷。”陈安露出赞许的眼神，又满腔热情地问了安，目送着苑迟的背影化成了黑点点才重新启动车子。
　　苑迟凭着记忆在没有人的山路上飞驰，直到看见了昨天那座断崖，苑迟凭着方向感找了上去。
　　半山腰有一个售票点，苑迟把车停在了旁边的平地，买了票徒步走上去。山上人不少，也有很多打扮时尚的年轻人，到了山顶还有卖早点的。
　　苑迟点了碗米粉，坐在小桌上慢悠悠地吃。
　　看远山连绵，云卷云舒，树摇草动，星星点点的人们务农，成对的情侣经过。
　　苑迟一直坐到太阳跑上顶，小贩要收摊了才准备下山，一转身突然看见一辆跟万一颜色不同款式相同的摩托车从远处驶来，速度一看就不在允许范围内。
　　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穿着跟万一一摸一样的衣服，于是立马往山下跑。
　　驶向正路的时候，苑迟只能听见对方引擎的声音，于是也立马加速追了上去。
　　万一正在房里苦思冥想的时候，拿水杯的时候才看见一直在无声闪烁的手机屏幕，刚要去接的时候对方正好挂掉了。
　　这时才发现段云浩和段麦青已经轮番轰炸了十几个电话了，万一立马拨了回去。
　　早上段云浩去烧烤街取车，碰巧遇到了万一妈妈跟她老公在互殴。
　　果果被关在家里，趴在阳台上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的人群时不时地说几句风凉话，隔岸观火还要时不时砸几瓶醋进去。
　　段云浩冲上去把万一妈妈拉起来的时候，她失控地挥着爪子就要往段云浩身上招呼。
　　几个路过的年轻人上前把男方给制住了，段云浩一时没拦住，万一妈妈抡起路边的啤酒瓶就要砸过去，差点伤着帮忙的路人。
　　这时警察赶到了，于是段云浩立马就先给万一拨了电话。
　　万一直接就往派出所的方向去，段云浩坐在走廊上，万一妈妈吃了药，正躺在沙发上回神。
　　果果爸正好从小房间里出来，恶狠狠地盯着万一妈妈，嘴里大声地喊着要离婚要打官司。
　　万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既恶心厌恶又深感无力。
　　苑迟赶到的时候段云浩正给万一说着事情的经过，万一坐在椅子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万一妈妈突然掩面哭了起来，万一见状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段云浩发现苑迟站在门口，走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路上看见他飙车，就跟过来了。”苑迟说。
　　段云浩点了点头没继续说话。
　　万一耐心地等着老妈平复情绪，好不容易感觉她好点了，老妈突然开口说：“对不起。”
　　万一顿时停上了手上的动作，片刻后叹了口气，低声说：“跟他离婚吧。”
　　老妈沉默了许久，终于点点头，“果果得跟着我。”
　　又怕万一觉得自己在任性，“她爸酗酒赌博，果果跟着他会活不下去的。”
　　“跟着你呢？！被丢在街上不管不顾就能活得下去了？”万一突然失控地吼。
　　他深呼一口气，把头埋在手心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熬夜后的疲惫和种种事情的积压让他焦躁不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突然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所有的事情都等着自己解决，在同龄人忙着旅行忙着享受青春的时候，他在忙着长大，忙着学会挣钱，学会兼顾学业和家庭关系。
　　有时候感觉就快要撑不下去了，下一秒，最后一根稻草就要完全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突然就适应了这种压力，多撑一撑有什么关系呢？就这样撑着熬到了现在。
　　“看法院怎么判吧，你这边还有外婆可以照看她，她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吧？”
　　老妈沉默不语。
　　“送你去外婆那边吧？”
　　“先去接果果。”老妈说。
　　“我先送你去外婆那边，回来我再去接，这两天果果就跟着我，你好点了我再送她过来。”
　　万一把钥匙给了段云浩，让他和苑迟去家里把果果接出来，自己开段云浩的车送老妈去外婆那边。
　　苑迟和段云浩接了果果，在一家蛋糕店等万一回来。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果果突然从段云浩手里挣开，边跑边喊：“哥哥！”
　　万一蹲下来把小姑娘抱进怀里狠狠地揉了一把，“果果是不是害怕了？”
　　“不怕，哥哥在就不怕。”
　　“真乖。”段云浩想送他们回去，被万一拒绝了，“你下午不是得回学校了吗？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段云浩走了之后，万一突然反应过来苑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你怎么在这？”
　　“我看你路上飙车，火急火燎的以为出什么事了就跟过来看看。”苑迟说。
　　万一轻声笑了笑，“你真爱凑热闹。”
　　“你说什么？”苑迟立马垮了脸。
　　“谢谢。”苑迟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补了一句，“真的，谢谢你，苑迟。”
　　苑迟被说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那车没在你家车库见过。”
　　“邱哥，我问他借的。”万一说。
　　“哦。”万一载着果果有些不放心，问蛋糕店要了捆盒子的绳子把果果固定在自己背上，苑迟一路跟在后面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到家的时候果果已经睡着了，刚吃了小蛋糕应该不会饿，万一把她抱紧奶奶房间里，就在苑迟对门。
　　“你作业搞定了？”苑迟问。
　　万一深深叹了口气，“还没呢，你能帮我看着点吗？别让她乱跑就行。”
　　“行啊。你别老叹气，跟个小老头似的。”
　　万一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进了厨房。
　　“饺子还是面？”万一问。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很踏实，被万一拍了拍就像是某些飘忽不定的存在被扎扎实实地钉在了土里，哪怕被万一揍两拳应该也是非常舒坦的。苑迟心里想着，完全没注意万一在说什么。
　　“嘿！”万一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啊？”
　　“问你吃饺子还是吃面。”
　　“哪个比较快？”苑迟不想耽误他交作业。
　　“差不多，你饿了？”
　　“那就饺子吧。”
　　万一煮东西非常干脆利落，烧水下饺子拌酱一气呵成，很快一盆晶莹剔透的饺子就出锅了。
　　万一盛了一小碗出来放在蒸锅里，对苑迟说：“一会儿她醒了记得给她拿出来。”
　　“嗯。”苑迟夹了一个饺子正要往嘴里送，突然想起来什么，“我下午能带她出去转转吗？”
　　“可以，用走的或是自行车，车库钥匙在鞋柜上的玻璃瓶底下。”
　　两人只花了十分钟就把一大盆饺子吃完了，万一拌的酱非常辣，但非常爽，苑迟吃了两碗饺子的同时还喝了四杯水。
　　昨天在超市里买的食材都在冰箱里，不过苑迟不会弄。
　　小零食什么的都是辣的，听说果果一吃辣就会浑身发痒，于是苑迟趁果果醒来之前把昨天买的卤味鸭掌什么的全部都干掉了，其中万一只出了一小部分的力量。
　　果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三点，苑迟把饺子端出来让她沾着醋和酱油吃完之后，果果迈着小步子爬上楼给万一打招呼。
　　“哥哥。”果果一边用小奶音喊着一边小声地敲门。
　　万一踢着拖鞋把门打开，蹲下来让她能看见自己。
　　“怎么了？”万一说。
　　因为自己的名字是两个一样的字，果果喊谁都要喊叠字。
　　“迟迟姐姐说带我出去把凤装进口袋里。”
　　“那叫兜风。”万一笑着把果果抱起来往楼下走。
　　苑迟正在卫生间里绑头发，看他们下来就问果果：“果果要梳头发吗？”
　　果果兴奋地在万一怀里乱窜，万一把她放下来之后立马就跑到卫生间站好，等苑迟给她梳漂亮的头发。
　　苑迟给她扎了两个小啾啾，小姑娘左摇右摆地甩着脑袋，兴奋地说：“迟迟姐姐，你妈妈也会给你梳这样的头发吗？我妈妈说谁的妈妈给她梳什么样的头发，这个人就会梳什么样的头发。”
　　苑迟正在给她绑最后一根皮筋，听到这话手不自觉地松了松劲，只好摘了重新绑。
　　“是呀，我妈妈还会梳小辫。”
　　“那你会吗？”
　　苑迟笑了笑，“我不会。”
　　两个女生正坐在玄关换鞋，万一靠在餐桌上说：“卫旌旗接了汉服店外单，问你有没有兴趣去帮帮忙。”
　　“嗯？什么时候？”苑迟说。
　　“就现在，他在小山坡后面。他还叫了其他人，你要有兴趣随时过去就行。”
　　“小山坡在哪？”
　　一边的果果立刻蹦起来抢答：“我知道我知道！在小河旁边！”
　　万一上前摸摸她的头，“真厉害，”又对苑迟说，“让果果带你去，她是个小导航。”
　　“行，那我们先转转再过去，要是他先结束了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嗯，果果再见。”万一朝她们挥挥手。
　　“哥哥再见！”
　　“回见。”苑迟顺手把门给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