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远乡》TMTC

3、第 3 章

　　小孩抬起头发现是万一，立刻站起来喊了声哥哥，一张脸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万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又看着苑迟说：“姐姐好。”
　　苑迟赶紧笑了笑，“你好。”
　　接着万一又跟小孩用方言说了些什么，小孩有些内疚，万一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钱递给他，又摸了摸他的头俯身嘱咐了两句，小孩就跑开了。
　　万一看着他上了路边的客车，这才转身拿起头盔戴好。
　　“是谁啊？”苑迟走上前接过万一递过来的头盔说。
　　“希望小学里的孩子，我们偶尔会去上两天课。”万一说。
　　“在村子里吗？”
　　“不是，挺远的。”
　　“在山里？”苑迟本来以为信号不稳定的地方已经够偏了，没想到还有更深山老林的地方。
　　“嗯，今天镇上的学校有公开课，他偷偷跑下来听，错过了顺路回去的车了。”
　　“那他怎么回去啊？”苑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让他先坐公交去我们那，找不到车我再跟陈安一块儿送他回去。”万一说。
　　“哦。”苑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怎么了？”万一看她一脸沮丧地垂着头，“是不是觉得人和人之间差距挺大的，心里难受了？”
　　苑迟点点头。
　　万一笑着用手指在她头盔上弹了一下，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关，你的人生也不会比他容易多少。”
　　“可光是上学这一点，他就比我难了许多。”苑迟的声音在头盔里闷闷的。
　　“艰苦的环境换来的是更坚定的信念，而你获得这样的信念又需要多少个不痛不痒的经 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一切都是公平的。”
　　万一把车倒出来，“上车。”
　　回去的路上，苑迟一直盯着万一的背发呆。十几年来她以第一次意识到‘人生’这个词有多沉重，她不清楚它的含义，不明白它的意义，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诠释它的价值。这一切都是她从未真正思考过的，哪怕作文总写关于人生的话题，但她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摊在面前剖析入微的感觉。
　　万一突然朝后打了个响指，苑迟抬起头。远山上的夕阳晕染了大片云集，注满了水的田地里映出天光云影，和茂盛的水稻交相辉映。
　　山头上的风吹过来，拂过水稻的身子裹在苑迟周围，苑迟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踏实，在大自然氛围中，一切都是最朴质的存在。
　　万一直接把车开回了家，经过风雨桥时卫旌旗正坐在桥上取景，苑迟十分佩服他的敬业精神，过去这么久了他还在这块区域溜达。
　　在一座座青砖绿瓦堆砌的建筑和木屋之间，夕阳洒在万一家里的白墙上，有种生命曙光的感觉。
　　车库是隔壁一间独立的小屋。
　　门口放着中午拿出去的那篮子碗和勺，已经被洗干净了。万一开了门，拎着篮子进了屋。
　　万一把东西都拿出来归置好，那一大袋卤味放在了茶几上。
　　卫旌旗突然敲了敲门，站在门口对万一说：“双胞胎回来了，问你去不去打球。”
　　“天都快黑了，打什么球。”万一头都没回，在冰箱前忙碌。
　　“去学校啊，那个球场装路灯了，天黑了也能看得清。”
　　万一看了看苑迟，有点犹豫，却发现苑迟的眼神意外地期待。
　　“把她带上呗，段麦青也去，刚好还能聚一聚。
　　“去吗？”万一回头问苑迟。
　　苑迟兴奋地点头，她已经快一年没有打过球了。
　　苑迟跟在他们两个后面，万一时不时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跟上，偶尔路上有狗就放慢步子给她挡挡。
　　苑迟从来都没有一天过得如此丰富，从中午醒来就开始在不停地赶场，赶着吃饭，赶着逛街，赶着回家，现在居然还赶着去打球。
　　他们走到豆腐店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陈安站在门口跟两个人说着话，一男一女，苑迟走到正面才发现他们的脸惊人的相似，这才想起来卫旌旗说的双胞胎应该就是他们。
　　这是龙凤胎好吗？
　　女生看见苑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用力掐了掐陈安的手臂，小声地问：“万一女朋友？”
　　“瞎说什么呢，这是我家恩人。”陈安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一边吸气一边揉自己的手臂。
　　万一跟龙胎笑着打了声招呼之后，指着苑迟说：“苑迟，来这旅游，暂时住在我家。”
　　“段云浩，”段云浩笑着朝苑迟伸出了手，又拍了拍凤胎的肩，“这是我妹妹，段麦青。”
　　段麦青对她笑着跟她握了握手。
　　他们几个人一起上了陈安的车，万一和苑迟并排坐着，双胞胎坐在后排。卫旌旗坐在副驾驶抱着相机对着后视镜按快门，从苑迟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黑黢黢的镜头。不过透过窗户能看见夕阳，颜色比刚刚回来的时候更深了，日落余晖映满了整片天空。
　　车子往马路的另一个方向行驶，在经过第二个村庄的时候，停在了一个三岔路口边的斜坡上。一行人下了车顺着斜坡往上走，拐了个弯之后苑迟看见了他们说的球场。
　　球场外的大门上写着昌南四小，门卫室里黑着灯，大门敞开着。一行人走了进去，球场上还有两个人，万一他们过去打了声招呼。
　　“你会打吗？”段麦青脱下了外套，手上戴着两个护腕。
　　“会！手痒着呢。”
　　苑迟一向只有在球场上才放得开，从来都不顾及是不是陌生人，可能这就是遗传吧，遗传了老爸的球场精神。
　　段麦青笑着从手上摘了个护腕下来递给她。
　　万一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苑迟手上戴着护腕，黑色外套脱了放在篮球架上。
　　“苑迟子，你也会打球啊？”陈安一脸兴奋地跑过来。
　　“嗯。”苑迟挑了挑眉，表情有些得瑟。
　　“找个人先陪你们玩两局？”万一说。
　　段麦青的技术他们都知道，只是普普通通地能跟他们混着玩的程度，但是不知道苑迟会到什么程度。
　　“可以啊，你来吗？”苑迟大方同意。
　　“你确定要我来吗？”万一把手上的球朝苑迟抛了过去。
　　“看不起我？”苑迟接过球，转身双手举过头顶，干脆利落地把球丢了出去。
　　砰！
　　球穿过篮筐砸在水泥地面上，万一接住弹起来的球准备跳投，苑迟上前一个轻盈的起跳就把刚出手的球往后拍了出去，周围安静了几秒后传来陈安激动的喊叫声以及几声此起彼伏的口哨。
　　苑迟回头看着万一，挑了挑眉。
　　万一扬了扬嘴角，接过陈安丢过来的球走到三分线外，“试试？”
　　苑迟走到他面前，万一把球抛给她，双手撑在大腿上跟她对视。
　　苑迟弯下腰，目光紧盯着万一，手里运着球突然往左晃了一下，还没等万一判断这是不是个假动作，苑迟已经运着球从左边冲了过去！
　　万一迅速追上去，刚想切掉她的球，苑迟突然原地起跳把球投向了篮筐！
　　球在篮板上砸了一下掉进了框里。
　　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速度够快的啊。”万一笑着拍了拍苑迟的肩，“小猎豹？”
　　苑迟扬了扬眉，跟迎面跑来的陈安击了个掌。
　　“给米发！”陈安激动地喊着，“第一次！我第一次见万哥拦人没拦住的！苑迟你太牛了！”
　　苑迟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地笑着：“我爸是教练，小时候在他队里混着玩。”
　　“那也够厉害的了。”万一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几个人一起围上来分了组之后打起了半场，段麦青就是个酱油级别，花架子摆的挺好，球只要往她那边去了就一定会被人抢走。
　　段麦青在原地一边跺脚一边鬼哭狼嚎，“你们怎么还欺负人啊，还让不让我玩了！”
　　“本来也没想带你玩，是你自己凑热闹。”段云浩拿着球无情嘲笑。
　　苑迟从旁边悄声窜过来，猛地去抢段云浩手上的球，拿到球后退到三分线外举手跳投。 就在苑迟准备出手的瞬间，万一跳起来一巴掌砸向苑迟手里的球，苑迟被拍得往后仰了仰身子。
　　“嘶—”得捂着腰，表情狰狞。
　　万一愣住了，一时忘记了控制力度，大概是让苑迟闪着腰了。
　　陈安冲过来给了万一一拳，苑迟马上说：“哎哎哎，我没事，就是扭着腰了。”
　　段麦青扶着苑迟走到看台上休息，过了一会就没那么疼了，段麦青又继续回场上跟他们凑热闹。
　　天色在一群人的嬉笑打闹中暗了下来，球场上的另外两个人过来打了声招呼之后就走了。
　　苑迟看他们打了一会，忽然发现有两个小孩拿着辣条从前面的红砖房里出来，应该是小商店，她起身走过去。
　　冰柜里没有运动饮料，她拿了六瓶矿泉水去结账。
　　收银的是一个小孩，时不时从书面上抬头看看店里的情况。
　　小孩手里捧着的是三国演义，书册上还有图书馆的章。
　　昌南图书馆。
　　“这个图书馆馆在学校里吗？”苑迟指着蓝色的章问他。
　　小孩拿塑料袋给水装好了才看她,“不是的，在镇上，我妈妈是图书馆的管理员，每周都帮我借一本书回来看。”
　　“一周就能看一本啊？”苑迟接过小孩递过来的塑料袋，把钱放在桌上。
　　“嗯！”小孩收了钱就把头埋在书里。
　　苑迟开了瓶水在门口灌了好几口，这才朝篮球场走过去。
　　一群人正商量一会去哪吃饭，见苑迟拎着一袋子水回来，陈安立马上前接过来，有些殷勤地问：“苑迟，吃烧烤吗？隔壁镇的烧烤特别好吃。”
　　苑迟对他的热情有些见怪不怪了，随口说道：“行啊，我很久都没吃过烧烤了。”
　　双胞胎就住在那个镇子里，两人是趁周末才开车回来找他们玩的。
　　于是一群人又回村子里拿了车，浩浩荡荡地奔向了烧烤摊。
　　路上经过一座断崖，上面装着灯，看样子是个旅游景点，白天应该会更好看。
　　这个镇子明显比医院的那个镇子发展得要好，长长的一条街摆满了刚出摊的小贩，路边摆着大圆桌，坐满了人。
　　一群人找了个空桌坐下，陈安和段云浩又去搬了两箱啤酒。
　　他们应该经常来吃烧烤，哪家的牛肉串味道好哪家的鸭舌香都被摸得清清楚楚，段麦青拉着苑迟去隔壁摊子买鸡杂。
　　苑迟自从上了高三以后就再也没有乱吃过东西了，怕浪费时间又怕吃坏肚子，每天都是到点就去食堂，几乎十分钟就能回教室继续刷题，到了下半学期干脆连家都不回了直接住校。
　　这么想想自己的确没有好好地跟朋友一起出去玩过了。
　　万一晚上回去得赶作业就没喝酒，陈安自己放开了喝，打算一会回去把车交给万一。
　　苑迟也跟着喝了一点，突然想上厕所，问了路之后绕道烧烤街后面的巷子里。
　　来回走了两圈也没看见厕所在哪，乌漆嘛黑的连个路灯也没有。
　　苑迟正对着墙壁发愁，突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
　　她被吓了个激灵，哭声越来越大，苑迟好奇地走过去，发现巷尾蹲着一个小孩。
　　苑迟内心复杂地走过去，巷尾的街灯泛着黄光，看起来恐怖的不行。
　　正扶着墙壁慢慢挪动，小孩突然抬起头看过来，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确定小孩脸上流的是泪不是血的时候，苑迟放心地走过去蹲下。
　　“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哭？”苑迟尽量让自己看看来不像个人贩子，满怀关切地问。
　　“我..我妈妈…不见了…呜呜呜….”小孩不停地抽泣，普通话说得不太明白。
　　苑迟犹豫了两秒，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她，“你给妈妈打个电话好不好？”
　　小孩迟疑地看着苑迟，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可是...我不知道妈妈的电话。”
　　苑迟无奈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四周也没个人影。
　　“你在这干嘛呢？”
　　万一突然出现在身后，苑迟被吓得弹了出去。
　　“哥哥！”
　　那小孩突然抱住万一的腿，又放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