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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少年初识愁滋味(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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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警报!目标人物开始移动,已离开原驻地,请主人重视,尽快采取行动!】尖锐的警报声在梁思哲脑颅中响起。
梁思哲原本松懈的意识瞬间紧绷起来,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登时从床上坐起。
【爱德华,快打开定位系统。】
【定位系统已打开,ii竭诚为主人服务嗷!】
他动作迅速地蹬上鞋子,朝莫更彻所在处奔去。
......
莫更彻失望之余冲动之下就离家而去,等他跑出几里外的地方,他才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他抽噎两下,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他好像连大声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心底所有沉甸甸的情绪都化为静默的泪,汩汩地积成一汪秋水,掩盖在枯黄的落叶下,无声无息。
莫更彻茫然地看着前方的路,迷失了方向,他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的容身之所。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透雨过后的夏夜凉风丝丝拂过,街边的垂柳随风摇曳起舞,青绿中染着路灯撒下的黄。街道悄无声息,只他路过时有扬起的微尘在短暂相遇后拥抱着打转复又跌回地里。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柳桐街,他望着巷角口,踟蹰几下,又转身离开了。
他最后去了浦南公园。
似乎往哪里去都可以,只要与那栋房子的方向背道而驰,无法相交就可以满足莫更彻的逃避心理。
他在四更天的时候暂时找到了他的落脚点。
背靠草丛的长椅真不是个好地方。
妈妈会出来找我吗?
莫更彻倚坐着,思绪有些沉,他眼前是白炽灯球落下的光,身后是隔着薄木板的蚊虫温床——颇为茂盛的植物丛。
“你——”梁思哲循迹而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被他心里的一个想法拦腰斩断,‘没事就好’这四个字消弭在未尽的担忧里。
其实想想就明白,经历那种事的人不是他,他很难用‘没事就好’去假惺惺地安慰自己和掩饰他人的苦痛。
梁思哲默默地坐在长椅的另一端,沉默着,沉默着,就好像周围的空气分子被恶意地抽取干净,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充满静默的真空化为沟壑横亘在他和莫更彻之间。
“啪”,一声破响凭空划破凝滞的空气,莫更彻偏过头斜瞥他一眼,像是在询问。
梁思哲顿住拍蚊子的动作,立刻掩饰性地说出一句:“你看,今晚星星真亮。”
话刚出口,他嘴角要弯不弯地端起礼貌的微笑脸,强自镇定地回视莫更彻。
我的天,我到底在说什么啊!也太蠢了吧!
树影婆娑间,镰刀似的弯月高高挂起,月儿在无云的黑墨中分外皎洁,活生生把星星都羞得躲在暗处。
今晚,是一个没有‘星星真亮’的夜晚。
梁思哲感受到对面人直勾勾的视线,感觉自己尴尬又羞臊,他的耳廓生理性爬上起赤红。
“咳。”他清了清嗓子,打算说点什么,好让自己脱离这种境地,刚张口,他却发现往日灵活的思维竟被桎梏了,他什么俏皮话都说不出口。
“如果,如果你觉得难受,那我不介意当一回你的情绪垃圾桶。”他梗着脖子,有些不好意思,“把不好的事情都倒掉,会舒服很多,真的,亲测有效。”
看着灯下少年人的双眼,他感受到了那笨拙中又带着的赤忱,莫更彻突然有了想倾诉的欲望,他想把心里翻腾的情绪一吐为快,这样或许真的会好受点吧,他想。
于是他慢慢地倾吐起积攒在内心的困惑与苦闷。
“今天晚上,我妈妈回来了,她知道上午的事情,我以为她是为了这件事才回来的。”莫更彻声音低哑,语气泄露出难言的情感,“她说她相信我,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梁思哲静静地倾听着,慢慢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他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莫更彻言语里的内容起伏。
他沉默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可她说不该把我生下来,我不喜欢她只关心成绩,她一直就这样,每次回家总会拿成绩说事,每次都这样。”
“难道成绩会比我这个人,她的儿子,都重要吗?是不是只有成绩好了,她才会关心我其他事?!”
“还有今天的事情,她们怎么能......我讨厌这个世界!”
说着说着,委屈从心牢逃出,他的语气逐渐颤抖,眼前开始模糊。
莫更彻有些自卑又羡慕地看着眼前人,语气酸涩:“你应该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吧,你的父母会很爱你,周围的同学也很喜欢你,不像我,不讨人喜欢。”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梁思哲看到他抬起的手横着一道令人刺目的疤痕,他不受控地就抓住他的手臂,疑惑又急促地问道:“怎么回事?这儿疼吗”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阿彻现在的身体会有这样的伤痕?是哪个混蛋做的?
莫更彻愣了愣,之后像是害怕什么一样,慌忙用力扯回手臂,将它往身后藏。
他不敢直视梁思哲的双眼,嘴也紧紧闭了起来。
“你......”梁思哲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炎炎夏日里总是一身长衣了,就是因为那道丑陋又扭曲的疤?
他举起一只手,想安慰地拍拍莫更彻的肩,那人却是瑟缩了一下,把距离拉远了。
“不要......别和学校里的......那些人说,求你。”他断断续续地恳求,像一个遮羞布被当众掀开的可怜小丑。
那些令人难堪的目光,落井下石的言辞,高高在上的评判,他不想感受,他怕得要命,一想到有一天会被人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任人观赏,他就浑身难受。
梁思哲有些艰难地扯开笑容,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他安抚道:“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知道的,你不要这样。”
“其实这......也没什么的,你想开些,会没事的。”这句话显得又笨又无力,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内心深受创伤的人,他没安慰过人。
以往梁思哲身边的人都同他一般乐观开朗,他没接触过像莫更彻这样内心敏感又自卑的人。
他怕出口成伤,无心间就触碰到莫更彻的伤处,因此说话前他斟酌再斟酌。
“我保证,我一定会保密的,请你相信我,好么?”梁思哲定定地注视着他,紧抿的嘴唇显出他忐忑不安的心态。
蚊子嗡嗡的响声从梁思哲左耳绕到右耳,银针落地可闻的寂静在周遭浮起,沉默中时间似水流去,他好像听到了莫更彻弱弱的回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