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情诗》豆阿绿

3、第 3 章

　　在国内，跟他搭讪的也多是开会认识的同行女性，或者是工作环境中接触到的女性。被陌生人搭讪的经历只有回溯到大学时期的记忆了，只不过那时候，也是只有女生会来搭讪，钱裴渐渐就默认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吸引同性的地方。

　　钱裴思绪万千中，觉得青年坐到自己对面喝酒可能并不是聊几句天的意思，但是这么光鲜亮丽的年轻人为何会跑来跟自己一个中年男人搭讪。

　　难道是看上了？钱裴开了个脑洞。

　　开什么玩笑，开完他就自我否认了。

　　抬眼看着眼前的青年，青年一直在微笑着，让人觉得很舒服。听钱裴说话的时候一直很认真的注视着他，一对视就能发现对方的睫毛很长，钱裴觉得这种人的长相大概就是看一根电线杆都会让人觉得深情款款。

　　这个人不管是沉默还是说话，都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他一直在不停的给钱裴倒酒，两个人喝了一杯又一杯。

　　这会夜市变得更热闹了，青年长相很惹眼，他们坐在酒吧外面挨着街道的位置，频频有路过的女生侧目看过来。

　　不知道第几个女生回眸走远了，钱裴冲青年身后扬扬下巴。“好多小姑娘看你呢。”

　　“这个角落还真的挺惹眼，两个帅哥坐这儿呢。”

　　钱裴还真不觉得自己这副邋遢模样哪里惹眼。

　　青年靠回椅背，“不过我都没注意，不太感兴趣。”

　　“对艳遇不感兴趣？”

　　钱裴问青年。他觉得泰国是个情/色业发达的地方，有色产业很多，也很成熟，很多人来这边旅游都是释放自己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更想问的是，对女人不感兴趣？他觉得心突突的跳起来。

　　“不。”

　　青年突然靠过来，挨着钱裴很近，几乎凑近了耳朵。以至于钱裴很清楚的看到了青年眼角下的那道小疤和长长的睫毛。晚风突然吹来了一阵，青年身上有些辛辣的古龙水味再次侵袭了钱裴。

　　仿佛是在和钱裴说秘密的悄悄话一般，青年有些调皮的眨了下眼睛。“都不是很感兴趣”。

　　钱裴觉得眼皮跳了一下，心也跟着狂跳。他还想问，什么意思？是有男朋友了？难道是对我感兴趣？

　　但是觉得多余，没再说话。他心中在“艳遇机不可失”和“这直球也打的太快了吧”之间徘徊。

　　下一秒青年就快速离开了，两人又回到了安全距离，仿佛刚才突然的靠近是不复存在似的。

　　“如果为了寻找刺激，就不会来清迈了。曼谷，芭提雅，哪里不好呢。”

　　青年望着街边有些出神的说。

　　“是呀，比起刺激，我其实初心是来拜佛的。”

　　钱裴灌了一口酒。他是真的来拜佛的，听说泰国的佛比较灵，想来求个身体健康无恙，可是来的这么些天，寺庙没去几个，酒吧倒是天天打卡。

　　青年又被逗笑了，钱裴觉得这个人真的很爱笑。

　　接着两个人都没说话，却并不尴尬。

　　钱裴觉得空气中的氛围走向了两条路线，一是好像一下子就没有话可以说了，陌生人之间的偶遇和交谈已经到此为止了。二是两人之间弥漫起沉默而蓄势待发的暧昧。

　　钱裴往常是最会挑起话头的，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青年身上自始至终带着的那股暧昧，钱裴觉得对方像是一只小鸟，觉得新奇便围着自己飞来飞去，而一点轻举妄动窗外的小鸟就会扇扇翅膀飞走了。

　　眼看青年那瓶酒已经见了底，青年依旧一言不发，难道是自己一直带着有色眼睛吗，钱裴怀疑的同时还有点失落。

　　果然，过了一会儿，青年似乎也觉得钱裴沉默的灌酒有些没意思，他跟钱裴干了几杯，听了一会儿乐队，就说有事要走了。

　　钱裴还觉得有些突然，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和青年来搭讪一样，来也突然去也突然罢了。

　　身边的很多朋友，到了这个年龄，都不再有什么精力去触碰心动和爱情，其实并不是因为男人到了一定年龄不再有爱的能力，而是男人到了中年实在是没有精力罢了。

　　而钱裴是个例外，准确说从他决定来度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人生要重新开始了，一方面是因为不能确定能不能再拥有健康的身体，一方面是离婚后的家庭打击。

　　如果十几二十来岁的男人是为了荷尔蒙而恋爱，那三十岁的男人则会为了责任而恋爱。

　　他和初恋分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男人，最后在旁人介绍下认识了前妻，妻子优秀，高学历又能赚钱，时间久了就愈发不喜欢他闲云野鹤的性格，优秀的女人往往是自由强势且充满话语权的，两人都是因为被催婚稀里糊涂的凑在了一起，婚后又很快相看两相厌，强势而有主见的妻子不到一年就和他离婚了。

　　当身边的同龄男性边驰骋职场，边为家长里短操心时，他一方面为自己身为自由人而沾沾自喜，另一方面又有种人到中年还如漂泊浮萍一般的挫败感。

　　对面传来了轻笑声。

　　对上青年有些玩味的目光，钱裴猛地回过神，原来又发呆了。

　　他被这么直直的盯着，有些面热。真的发挥失常，他自认为还算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尤其是平日里最能跟办公室的女同志们谈笑风生还遭人调侃，为什么面对这个第一眼就惊艳的青年反而变得呆若木鸡呢。

　　哪个男人心中没有对陌生刺激的浪漫艳遇有过遐想，他是真的有些期待能跟青年发生点什么。只是青年态度暧昧不明，他连怎么出手都不知道。

　　“晚风很凉爽啊，为什么你会脸红。”

　　青年趴到桌子上，探究似的看了看钱裴。明亮的眼睛从下往上看时，能让人清楚的看清他长长的睫毛。

　　“是喝酒喝的啦。”

　　钱裴心虚的解释。

　　青年又起身靠回椅背上，打量了下钱裴。

　　钱裴觉得长得好看的人真是可以肆无忌惮，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显得唐突，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觉得青年的每个眼神和话语都是可爱的。

　　“你会吻我吗？”

　　青年突然凑过来，依然用探究的目光盯着钱裴，眼神调皮又挑衅。

　　“什么？”

　　钱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感觉自己刚才的旖旎心思突然烟消云散，整个人大脑当机，呆在了位子上。

　　他怀疑青年喝多了。

　　“吻我，我就留下来。”

　　青年说着，舔了舔嘴唇，眼睛亮的不可思议。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凑近了钱裴，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钱裴能看到他睫毛簌簌的轻颤。

　　这是在街边啊，钱裴愣了。他有些心悸的环顾了下四周，来往的人很多，身后的乐队和其他桌的顾客也挨的很近，但是恰巧没有人看向这边。

　　他确实上一秒还在动些旖旎心思，可是现在却仿佛傻了一样，只是呆呆的看着青年轻颤的睫毛，身体僵直着。

　　青年等了几秒，眼睛就睁开了。绚烂的桃花眼直直仿佛能看到钱裴的心底。

　　“哈哈，不要就算啦。”

　　青年站起身，轻松的把手揣进口袋里。

　　“我这些天都会是一个人，如果再碰到你，我们就搭个伴儿，怎么样。”

　　青年临走前对钱裴说。

　　钱裴看看青年好看的脸，缓过来神。

　　他木然的拿着酒杯对青年点了点头。钱裴知道这是客套话。夜里的事？已经不言而喻。一个帅哥，哪怕是一个人，也在哪儿都不会寂寞。

　　窗外的小鸟自己飞走了呀。钱裴有些失落的想。

　　青年走了以后，钱裴觉得有些无趣，“一个人”虽然自由，但总归是在自由的快乐和自由的失落中起伏的。

　　他甚至有些懊悔应该吻上去的，但是这刺激也过于强烈了。

　　此刻月亮沉在远山之后，夜晚也逐渐的深了。

　　想到青年闭上眼睛的模样，虽然唐突，自己至少应该拥抱下他的。心情仿佛是做了过山车一般，此时看着眼前人潮来往的街景也再没有惬意的感觉了。

　　钱裴愈发觉得了然无趣，有些想回酒店了。

　　他今天起身走的比较早，架子鼓手似乎有点诧异，冲他摆了摆手。

　　他回酒店，先是刮干净了胡子，在镜子里照了照，总归看上去没那么褪疲了。

　　他一坐到床上，就正好一屁股坐到了出门前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手机不知不觉在他心中变得竟宛若一个定时炸弹。

　　想到医生发来的那句话，结果快出来了，他就一阵心悸。其实他身体一直挺健康的，这次排查他给自己报了一半的预期。一半的可能性是健康无恙，一半的可能性是查出病理和分级。

　　他索性把手机锁进了衣柜里的保险箱。躺在床上，依旧觉得烦闷，又起身开锁，打开手机。果然，微信图标上又新增了几个红点，他有些烦躁，干脆直接将微信删除了。

　　钱裴走进浴室，才觉得今天并没有什么醉意，他放了一缸热水，袅袅升起的白烟打湿了浴室磨砂的瓷砖，水蒸气很快的布满了整个浴室。

　　钱裴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从乌黑的头发，到微微上挑的眼角，到笔挺的鼻梁，到水色的嘴唇，眼前的人看上去很骄傲。他仿佛打量一个陌生人那般打量着自己。

　　镜子逐渐被雾气蒙上了一层纱，钱裴将衣服也快速褪下，镜子里渐渐只能看到一个苍白高瘦的身影，像是裹着一层纱。

　　看上去确实挺有欺骗性的，不太像一个中年男人。

　　他走向浴缸，把整个人泡了进去，温暖钻进毛孔，全身都惬意起来，这时钱裴才觉得是有些眩晕的，还是喝醉了的。

　　他的思绪回到了半个月前，人生刚刚因为一张白纸而打碎重来，紧接着没多久，在那个有些困倦的下午，他突然觉得一阵反胃，冲进了厕所喷射性的呕吐。

　　生病了以后，心情再也没有今天这样跳跃过了，他离婚后也接触过一些人，但是从没有今天这样，在模糊的暧昧中让人心动。

　　环顾了下蒸腾着雾气的空旷浴室，他不禁想，如果答应了青年荒唐的请求，此时此刻他又会在哪里呢？
　　……

　　泡完澡，也收拾好了情绪，他赤身裸/体的在房间里走着，决定第二天清晨去古城墙附近的佛寺转转。

　　突然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异物，钱裴这才看到，是一张卡纸片，大概是随着脱在床上的衬衣口袋掉落出来的。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顺手拿过卡片。

　　捡起来一看，上面是一串隽秀的字，统一向右边侧倾：

　　“想认识你很久了，明天晚上七点，斯嘉丽餐厅门口见吧。”

　　钱裴盯着卡纸片看了半天，才意识到，字条是今天搭讪的青年不知何时塞进前胸的衬衣口袋里的。

　　他如释重负似的躺倒在床上，身子埋进了柔然的被子里。

　　大概就是突然靠近的那几次吧，具体是哪几次呢？可能是点烟的那次，也有可能是说对艳遇不感兴趣的那次，也有可能是……闭上眼睛靠近的那次。

　　也许是因为一个人了太久，也许是因为即将离开清迈回到他逃避的现实生活里，青年偶然的出现像是按动了钱裴心中的一个按钮，此刻的他居然心跳如同擂鼓。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青年真是个有趣的人，如此特殊的约人方式是谁都会赴约的。

　　他坐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想到了今天晚上的青年，居然觉得过于梦幻和戏剧化了点，不是太真实。

　　熄了灯，躺在床上，钱裴还是觉得脑海里一片乱麻。“他挺不错的。”钱裴不经意的念叨了一句，发声之后才慌忙的张望——房间里当然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