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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金刚怒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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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出鞘的时候,所有的魔物都弓起了背,发出了威胁似的嘶吼,一种熟悉的莫可比拟的压力倾泻在他们身上。
率先动手的是一个整个身体已经被铁链缠绕的魔物。即使对于魔物而言,它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在无止境的吞噬之中,庞大的躯体变成了无数魔物揉杂的缝合物——沿着脊柱一节一节凑起来的头颅,扭曲缠绕着的爪牙以及长满了尖牙的尾巴。
它毫无技巧地扑了过来,长长的尾巴如同棍子一般横扫过来,带起一阵血腥味。
谢缘站在那里,刀锋倾斜向下,微微颤抖着。
血海依旧在倾泻着血雨。
一个如同山峰般庞大,一个如同蝼蚁般渺小。
一个极尽丑陋凶残,一个极致精致脆弱。
旁观者看着便觉得捏了一把汗。
然而下一秒钟,谢缘一跃而起,长刀刹那间破开了怪物的脊骨,将它从中心一分为二。
刀意在之后显现,两朵硕大的红莲在空中绽放,极致的寒意几乎要将空间冻裂,落下来的血与接二连三冰冻成红宝石,或是坠入无边的深渊被最为弱小的魔物分食,或是洒落在几处悬空的土地上破碎。
谢缘没有来得及落地,第一名魔物的攻击如同一个信号,紧接着有更多的魔物涌了上来。
离他最近的是一只长了巨大的与身体毫不协调骨翼的魔物,它翅膀合拢,想要直接将谢缘掳走。
谢缘在空中刚好无处着力,信手将长刀插入这骨翼之中,向下滑去,直接将这巨大的骨翼分为两半,刀锋去势未止,顺势砍断了下方魔物的头颅!
无数莲花在谢缘身后开放,他抽刀之后回身,刀锋所过之处,只有破碎的骨骼。
到目前为止,这不是打斗,而是谢缘单方面的屠杀。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红之中,青年一身白衣,踩着白骨,轻描淡写地抖去了刀锋上的血液。
“就这?”谢缘问斋怀莲。
男人低声笑了一声:“不止。”
似乎为了应和他这一句话,谢缘足下的尸骨蠕动起来,他们一点点地聚合在一起,再度化作了一只又一只形容狰狞的魔物。
“永无止境的厮杀,就算死亡也无法终止。这是给予魔物们的惩罚。”斋怀莲轻声说道。
谢缘点点头:“有的时候活着是比死亡更沉重的惩罚。”
他伸出了左手。
这是一只可以称为艺术品的手,指如葱根,骨节分明。中指和无名指弯曲,拇指扣于其上,正是佛家密宗期克印!
金刚怒目,诸魔俯首。
无边烈焰从他身后升起,血海似有所感,波涛滚滚,一波接一波地扑向下方,下一秒钟便被这无边业火所点燃,熊熊火焰至头顶上方燃烧开去,如同一片绚烂的火烧云。
谢缘这一次没有拔刀,只用刀鞘击打魔物命门,一击毙命。
刀鞘落下的刹那间,白骨便化作一捧骨粉。
他平平静静地从这白骨魔物之中走过去,伸手漫不经心地敲打着,如同修剪院子里的花草,嘴唇翕动:“南无阿弥多婆夜 ……”
是《往生经》,度无边苦难,拔除一切业障,往生入无边净土。
佛子睁开了双眼,定定地看着虚空之中谢缘走进去的那条裂缝。
那边乘真禅师还在努力阻止着魔物向外冲出,却发现受到的冲击渐渐衰落下来,他渐渐停止了动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虚空之中。
在那里,心魔界的情景一点点显露出来。
白衣青年缓步行走于尸山血雨之中,所有的血腥戾气都从他衣服上落下,不留半点痕迹。
手作期克印,面有忿怒相;口诵往生咒,心怀慈悲意。
众魔因之俯首,心甘情愿地随着他的点化化作一捧骨粉,让所有因为不甘和执念扭曲的灵魂消散,从而获得安宁。
“斩孽非斩人,杀业非杀生。”乘真禅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方以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佛子也有所感:“我有一刀可以活人。”
他这句话一说,让乘真禅师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把之前对谢缘生起来的欣赏全部扔到了脑后,再怎么好也是要跟自己抢佛子的人:“谢施主不是佛修,看样子是刀修,不配成为佛子的老师。”
“万物皆可为师。”佛子再度闭上眼,他诞生时出现的同步出现的金光渐渐暗淡下来。时间不多了,很快宿慧就会被掩去,回归赤子混沌之中。
谢缘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来到了最中心的地带。
那是一片红色的雾气,上下连贯天地,似乎把这虚空深渊与那无边血海连接在了一起。
“这块地方在我之前就有了,我想进去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会绕过去。”斋怀莲开口说道,“此处有蹊跷。”
是有蹊跷,谢缘笑了笑,眼底有着烧着火焰的冰刃。
他伸出手,便感觉在这血雾织就的牢笼之中,传来了一道暴躁的情绪,在感受到谢缘探进来的神识之后,那股情绪似乎怔愣了一下,接着便是不可思议与狂喜。
血雾急速变换着形态,不断地向外凸起圆团,似乎有什么东西极不可耐地想要冲出去。
“小心。”斋怀莲出现在谢缘身边,握住他的腰,想要把人拉开。
“无事,它喜欢我。”谢缘眉眼柔和了些许,直接伸出手想要探入那血雾之中。
斋怀莲皱起眉:“不行……”
谢缘从来就不是一个听得进劝的人,那只极尽完美的手在触碰到血雾的时候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呲啦声,雪雕玉啄的血肉迅速被吞噬殆尽,只留下森森白骨。
红颜白骨,对比明显地触目惊心。
谢缘就这样把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取了出来。不知道在这可以腐蚀道主之身的血雾浸泡了多少时候,这面小镜子显得黯淡无光,背后繁复精致的纹路已经一团模糊。
它原本极其欣喜的想要往谢缘怀里钻,下一秒钟却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当前丑陋的样子,整个镜子抖了抖,一溜烟就要逃向远方。
谢缘轻笑一声,无奈地扶着几乎化为白骨的右手:“小没良心的。”
那镜子咻的一下就飞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谢缘的右手,接着便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白色光芒将这触目惊心的手整个包裹起来。
肌肉在白骨上新生,血管再度重建,等到白光散去的时候,又是与原来分毫不差的一只手。
就是小镜子蔫蔫地搭在手上,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
谢缘把它挂在了烟斗上,伸手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这是他的本命法宝,水月镜花。
即使是三千道主共同抹消因果,也没有办法把与他性命相连的法宝直接摧毁,只不过世人不会记得这么一个法宝而已,他们记住的只有镜花水月宗的同名赝品。
而他可怜的小镜子自然是被不放心的道主们放在心魔界之中,磋磨尽灵智,彻彻底底变为一团废铜烂铁。
斋怀莲站在他身后半步远处,一低头便能够看见他耳后那一粒小小的泣血般的红痣。
或许是因为契约的关系,他感受了谢缘身上的的孤寂感,他把自己困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有心上前安慰,却又感受到一层厚厚隔阂横贯在他们之间。
谢缘片刻之间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再度与他的本命法宝建立了联系,然后回头看向合作伙伴:“刀灵,魂力借我一点呗。”
“我叫斋怀莲。”男人走上前去,低头在他耳边说道。
谢缘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俩人竟然还没有互通过姓名:“我叫谢缘。”
“有小名吗?”
谢缘眯着眼睛和他对视,毕竟有求于人,先败下阵来:“十二。”
“排行?”
“瞎取的,”谢缘别过头去,把微微发红的耳垂暴露在男人眼皮子底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攫取了大半的魂力,让斋怀莲魂体一下子就透明了起来,“我打算把剩下的魔物关起来。”
“关哪里?”斋怀莲只留下了最后一点维持形体的魂力,配合地让谢缘都有些吃惊。
“镜子。”
他话说完,手中的小镜子上就绽放出刺目的光彩,如同一轮煌煌大日从黑夜里升起,光明大放,普照万物。
无数妖魔在这极致的白光里面化作一道黑影,似乎是消融又似乎投入了那镜子之中。
从外界看,则是无数的黑色裂缝都化作了一片白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虚空中封印着的庞然大物收缩起来,最后从这白光中走出来的是面带病容的青年。
谢缘低头咳嗽了两声,他看起来似乎比进去的时候还要憔悴。
“心魔界被封印了,”乘真禅师语气激动,双手合十一礼,“施主功德无量。”
天道也是这么想的。
同都小世界给谢缘送了一份大礼,金色的光点从虚空中降下,及时维持住了谢缘再度透支后濒临崩溃的身体。
谢缘没有享受这种激动的目光多久,因为他很快说出了第二句话:“大劫将至,三年之内,佛门必将倾颓,与其让一宗把佛子带走,还不如把佛子留在我这里。”
乘真禅师出离愤怒了,这不是咒他们佛门吗!
即使已经意识到谢缘的实力远远在自己之上,乘真禅师也不由生出了为了佛门的尊严和谢缘同归于尽的想法。
“贫道虽然不过一介散修,但还是有信心能在此种情况下护住佛门香火的。”谢缘火上浇油,在乘真禅师的怒点上跳踢踏舞。
“谢施主,我们佛门很快就会带人来迎接佛子。”乘真禅师在金刚怒目之前控制住了自己的嗔心。
“跟谁走总得看小孩的愿望是吧?”谢缘就不是个吃威胁的人,看向佛子,“你怎么想?”
佛子站了起来,走到谢缘面前,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师尊。”
乘真禅师裂开了,佛子亲自叛出佛门怎么办?他这是大势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