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幸知命数幸遇佳人 ...
-
陆言出生在富贵之家,从小衣食无忧,金银无缺,浑浑噩噩长到十岁,发生了一件大事。其实就是陆言十岁时和小伙伴们好奇,到西街李瞎子哪里算过一次命,之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据说李瞎子算卦一向很准,就是因为总是走漏天机,故而老天爷罚他瞎了一双眼。那日李瞎子掐算来掐算去,得出了“陆言你小子活不到三十三岁”的结论。尽管随行的小伙伴的拼命安慰,但陆言还是萎了。
陆言回到家后,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询问母亲西街李瞎子算命准不准,陆母当时正在忙着给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婴儿缝肚兜,漫不经心回答说:“当然不准,李瞎子还说你爹这辈子就你一个独苗,喏,娘肚子里现在不又有一个了。”
得到母亲的答复,陆言又欢快起来,重新开始了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少爷日子。然而,好景不长,当陆言跪在灵堂为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痛哭流涕时,忽然意识到,李瞎子算的可能没错。
果不其然,几个月后,陆言父亲受不了爱妻去世的事实,紧随陆言母亲的脚步,共登极乐了。陆言理所当然的成了陆父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于是十岁的陆言被接到叔父家生活了,叔父家与自己家大不相同,自己家是摆满珊瑚玛瑙,叔父家则是铺满诗书。
陆言父亲与自己的弟弟关系相当要好,故而叔父对哥哥的遗子陆言宠爱有加,然而陆言始终闷闷不乐。刚开始叔父以为陆言是沉浸在丧母又丧父的悲痛之中,变着法子哄陆言开心,后来发现陆言的心事似乎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在叔父的旁敲侧击下,陆言终于透露了自己所担心的事——李瞎子断言他活不到三十六岁。
然后又问叔父相不相信李瞎子说的,陆言本以为叔父会说不相信,然后安慰自己一番,没想到叔父竟然点了点头,说他信,李瞎子确实一向算命很准。
“当年李瞎子跟我说你爹有财无寿,还把我气得够呛,如今是应了。”叔父叹息,陆言呆了,然后一想到自己很可能连四十岁都活不到,忍不住又哭了。
叔父将陆言带到书房教育了一番,陆言对叔父文绉绉的说教听了个懵懵懂懂,听到叔父说“自古何人能无死,一岁,一百岁,到头来不都是黄土掩白骨”的时候陆言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那活着什么意思啊?”
叔父对眼前涕泪横流的十岁顽童提出的问题笑而不答,只说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之后找了一大堆书扔给陆言,叫他一个月内看完,到时候自己要考验,若是读的不错的话就告诉他人活着什么意思,偷懒的话则要家法处置。
十岁的陆言到底是小孩,怕挨打,硬着头皮将叔父给的书读完了。一个月后,叔父考校,陆言对答如流。叔父感叹陆言聪明过人,却没有回答陆言的问题,只是又扔给陆言一堆书,说一个月后检查。一个月后,陆言依旧是从容对答,叔父也就是不解答陆言“人生何意”的问题。
就这样五年过去了,十五岁的陆言在叔父考校完功课后突然不再追问那个经典问题了,叔父欣慰的抚摸着胡子,说道:“不枉我让你读那么多书,现在心里明白了吧。”
五年间陆言读了不少经史子集,见识了不少,明白古往今来唯有声名伟绩方能名传千古,于是立下了“虽命不能千古,但名要传千古”的壮志,持三尺剑,立不世功成了陆言的追求。
陆言的想法与叔父的初衷有所不同,叔父是闲散文人,酷爱老庄之道,本想逐渐引着陆言走向自在逍遥,死生皆幻的闲散道路,没想到陆言却成了矢志报国的热血青年。为此陆言熟读兵法,特意拜师学艺,练得一身好武艺。终于二十多岁的时候,陆言入朝为官,随军远征,多次立功。
第一次远征后,陆言回家乡探望叔父,叔父说陆言年纪不小了,打算为陆言说一门好亲事,当时确实也有不少人家看上了年轻俊朗的陆言,想要招为女婿,而陆言却用国未宁何以为家的借口拒绝了。
事后陆言悄悄告诉叔父,他拒绝那些亲事其实是因为那些姑娘里没一个他喜欢的,叔父听了哈哈一笑,没有勉强,就这样,陆言的婚姻大事不了了之,直到多年后,陆言遇见了风语。
从二十多岁起,陆言六次随军出征塞北,屡建奇功,终于在三十二岁时,皇帝亲自加封其为大将军,统帅大军再次远征塞北。
临行时,皇帝亲自敬酒,拉着陆言的手,深情款款,说道:“陆将军,朕能有你这样的能臣,是老天垂怜朕,是苍生社稷莫大的幸运啊!”
陆言立刻恭敬拜道:“臣能有今日,全赖陛下的英明神武。”
就这样,在皇帝与其他大臣无限的赞赏喜爱中,陆言上马,率军讨伐北羌。
塞北是无尽的风沙与无尽的荒凉,而在无尽的苍寂中,陆言遇到了一生最美的风景。
“将军救我!”风沙之中,一女子跌跌撞撞地向正在带队巡逻的陆言跑来,身后是一伙恶匪,陆言等人轻而易举的救下了那女子。
陆言问那女子姓甚名何,是哪里人。
那女子掩面幽幽哭泣,说自己唤做风语,爹娘已经惨死在刚刚恶匪手里,自己无依无靠,不知道怎么办了,祈求将军能收留。
陆言本来想找个人将风语安置了,可当看到风语含着泪水,满是清愁的眼睛时,陆言感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除了因为风语的瑰容月仪令陆言惊叹之外,陆言总觉得风语隐隐约约有一种莫名熟悉感,心里竟有说不上的狂喜,好像自已一直很盼着能够见到她,而且好像盼了好几辈子一样。
就这样,恍恍惚惚中,陆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让风语上了自己的马,亲自带回营中,让她做了个端茶倒水的小侍女。
做小侍女的风语行事认真体贴,与陆言特别合得来,不出把月,军营里不少人都看出陆言与风语似乎是郎有情妾有意,纷纷撮合起两个人来,对此陆言只是长叹一口气,不作表态。
若说之前前来提亲的姑娘们陆言看不上,可对风语,陆言是满心说不尽的喜欢,而长叹一声是因为想起那句活不过三十三岁的断言,眼见自己快到三十三岁了,娶了风语姑娘,若不到一年自己就死了,那岂不是空废了人家大好青春。
第二年立春不久,陆言便迎来了自己的三十三岁生辰。不只是什么缘故,三十三岁生辰过后,陆言在战场上便开始屡遇劲敌,屡受重伤,不过还算幸运,伤势虽险,但不久总是莫名其妙的顺利康复。
陆言对自己突然具备的超乎常人的伤口愈合能力颇感不解,几番思索,找不出什么缘故。
到年末,陆言以为自己能够活过三十三岁时,敌军的暗箭射穿了陆言的美好幻想。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不知何时,一支冷箭射中了陆言,若是寻常箭只还好,可偏偏不是寻常箭只。陆言中箭后,只觉得全身僵麻,摔下马来。鸣金收兵后,几位军医迅速来诊,最后都是是无能地摇头,说这样的烈毒,解不了。
顿时全军上下人心惶惶,陆言也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说过的提三尺剑立不世功,立下豪言壮志,可到如今,功业依旧尚未成,陆言惆怅不已,感慨时间不够。
算了,就这样吧,陆言淡然想到。
陆言惆怅间,听到了风语走进帐中的声音。看到风语拉起自己的手,呜呜哭了起来,陆言内心充满内疚,很是心疼,他知道这个小侍女一心一意的喜欢自己,自己却什么都给不了。
“风语,别哭了,人一生终有一死……”陆言微笑着拿出当年叔父教育自己的话来安慰风语。
陆言望着风语那双勾魂摄魄的明丽双眼,情不自禁地喃喃说道:“若有来生,还愿相见。”
说完这句话,陆言听到风语轻轻叹息了一声。陆言无奈地闭上双眼,遗憾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然而死亡迟迟没有到来,陆言竟然逐渐好转起来,营中的军医目瞪口呆,纷纷称奇,皆言是上天庇佑。
当然,只有风语一个人知道真相是怎么回事。
陆言养伤的这些日子里风语一直侍奉左右,有次实在无聊,风语为陆言讲了一个名叫镜尘的小道士与狐妖的故事,陆言只觉得这个故事莫名的熟悉,好像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听过一般。
不久后陆言彻底康复,除了脸色变得过于苍白之外没有其他问题,再度披甲挂胄,重上战场。敌军曾以为对方将领陆言早就死了,没想又在战场上见到,不知是人是鬼,胆战心惊,大败而逃。
之后陆言率军屡战屡胜,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传,留名青史。
第二年立春过后,在一众将领谋士的纷纷撮合下,陆言众望所归的娶了风语为妻。也是不久后,陆言凯旋班师,皇帝封地赐爵,可谓是春风得意。
然而回到京城后,陆言烦恼不断,除了风语身子不知为何一日接一日的衰落,陆统还察觉到了其他奇妙的变化,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
不过陆言毕竟是聪明人,所谓功高盖主自取灭亡的道理陆言还是知道的。于是一天退朝后,陆言主动留了下来。
“陆爱卿何事啊?”皇帝不冷不淡问,与出征前携手泪眼,深情款款的样子判若两人。
陆言说了一通,无非歌颂皇恩浩荡和表达自己想要辞官上交兵权的想法。
“爱卿正值春秋年胜,何出此言啊?”皇帝做出惋惜的样子。
陆言坚决而委婉表示自己就是想要辞官,过闲散日子。
皇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舍不得陆言辞官一般,可是陆言看到皇帝狡黠的眼睛里分明闪着欢快的光芒。
处理好辞官事项,陆言回到府中,仆人说来了两个云游的郎中为夫人看病。陆言虽然感到奇怪,在京城谣言四起的时候还有郎中敢到陆府,不过只要能医好风语就好,陆言温和有礼的接纳了两位年轻人。
从陈相因口中,陆言得知了所谓的京城“谣言”其实都是千真万确的。
从尾随风语神秘的夜间出行,陆言证实了陈相因所言不虚。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呢,七天,不算长也不算短,使得陆言有空好好回忆一下这一辈子。
说到底,陆言觉得此生没有虚度。
陆言迎着春日温和的阳光,躺在草地上,回想起那个久远的下午,悠悠烈日下,十岁的自己在朋友嘻嘻哈哈的簇拥下算了算命。若非知道了自己只能活个三十几岁,陆言轻轻笑了起来,自己恐怕一生都会无所追求,过得浑浑噩噩。
“你笑什么呢?”风语美丽的眼睛中满是好奇。
“我笑这辈子能够遇见你这样美貌的姑娘,也算不枉人世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