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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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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傍晚,威利和盖西姆趁着暮色,潜伏在滨海庄园附近的林地里。
入夜后,管家会带人检查城堡的每一个出入口是否关闭,轮值的骑士侍从也会分批巡逻。而高耸、光滑的石壁,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攀爬的机会。
这也是盖西姆必须和威利合作的原因。
他是一个真正的“偷盗者”。
耐心等到一个无人的空隙,威利从身上摸出一根铁丝,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这扇仅供一人出入的、不起眼的小门。
两人轻巧地挤入门内,随后威利将门扉合上,把锁复原。
今天月色黯淡,星星寥落,正是两个在暗夜中活动自如的人的绝佳秀场。
无论是刺客还是小偷,都非常擅长等待和把握时机。两人一直熬到深夜三点。这是普通人最困倦的时候,也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盖西姆打了个手势,两人贴着墙缓慢地移动着,辨认每一个房间。
住宅不可能像办公楼一样挂着铭牌,但占据空间最大的显然是主人的起居室。
黑夜里,拥有猫头鹰视觉的盖西姆视物犹如白天一样毫不费力,他推开门环视。
迪尔温和艾维利亚的主卧是个套间,外间是一个小客厅,也摆着书架和置物架,供夫妇二人喝茶聊天、赏玩器物。
盖西姆快速翻看着摆在书桌上的纸张,以及带有翻阅痕迹的书。受雇合作的威利则在房间里四处转着,寻找保险箱、暗格的痕迹。
他把耳朵贴在墙上,屈起手指轻轻敲击墙面,试图通过听声分辨内部空间。
巧也不巧的是,这面墙里确有空隙,那是埋在墙体内的黄铜管,连通主卧和仆人房。当主人有需要时,在床头对着黄铜管一端摇铃说话,声音就会清晰地传递到仆人的房间。
尽管两个间谍动作很轻,这奇怪的响动依然惊醒了艾维利亚。
“维娜,过来一下,屋子里好像有老鼠。”
说话声惊动了盖西姆和威利,他们对视一眼,当即决定控制住艾维利亚,让她打发走仆人,并逼迫她指出丈夫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
屋内,艾维利亚原本正起身喝水润喉,忽然听见房门被猛地推开。她没有回头,左手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手|枪,横跨一步,右手猛地拉开窗帘。
微弱的月光让她看清两个不速之客的身影,她果断上膛,对准更近的那个开枪。
嘭!
威利中弹。
盖西姆毫不在意他的死活,见艾维利亚调转枪口,跨上一步,劈手打向她持枪的手。
艾维利亚吃痛脱手。盖西姆反手一拧,空着的手里滑出一柄薄刃匕首,贴在她颈侧。
此时枪还未落地,他用脚勾着踢开,它顺着光滑的地板滑出去三四米远。
再看威利,已经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痛苦喘息。胸口一个血洞往外涌,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血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盖西姆又惊又怒,脑子飞快运转,拖着艾维利亚来到窗边。他合上窗帘挥刀割下底端坠着挂穗的一片布,紧紧地把她反剪在背后的手捆住。
然后他威胁道,“告诉你的女仆,你自己打死了老鼠,已经没事了。一个字也不许改,不然你就没命了。”
艾维利亚露出轻蔑的微笑,仿佛在嘲讽他的无知。刺客的刀示威似的微微下压,艾维利亚依他所言,平静地让维娜不必过来了。
她内心十分笃定,聪慧的女管家绝对能察觉到反常。
盖西姆也知道这个谎言破绽百出,他只能短暂地寄希望于女仆没有勇气自作主张违背主人的命令进来查探,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现在,告诉我你丈夫的机密文件存放在哪里。”
短促的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平静。
一向敏锐的伊文杰琳从睡眠中醒来。她绝没有误认,也分辨出声音是从主卧传来的。她立刻翻身下床,稍加思考,将自己之前做好的三支深眠蜡烛依次插在烛台上点燃。
深吸一口气,伊文杰琳小步快跑,赶往母亲的房间。
门虚掩着,里头静悄悄的,这使得她心往下沉。
没有太多时间做准备,她装作普通孩子的模样,揉着眼睛走进屋里,用懵懂的声音发问:“妈妈,怎么回事?好吵啊?”
屋内没有光源,只有她手里的蜡烛有一圈微弱的光。借着光亮,她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生死未卜。
母亲艾维利亚正被一个男人扼住脖子,帮助她击伤一人的手枪落在不远处。看到伊文杰琳进来的她十分惶急,厉声呵斥:“伊芙,快走!”
女儿一动不动,好像受到了惊吓。艾维利亚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不禁感到懊丧,平时挺聪明的孩子,怎么关键时刻如此不听话。
“哦,一个小孩子,是你的女儿?”那个恶徒的声音低哑又凶狠,“夫人,照我的话做,否则你的女儿就要付出代价了。”
艾维利亚竭力与他周旋:“我说过了,丈夫的文件放在哪里我不知道。如果你是为了卖文件换钱,我可以给你更多。”
“哼,要钱的那个已经死了,我只要文件。我本来不想杀人,如果你再拖延时间,我不介意用你的命挽回这次任务失败的损失。”
伊文杰琳像是被吓坏了似的哭泣着,用力扯下耳朵上小巧的宝石耳钉,托在手心里向他们走来。
“不要伤害我妈妈,我给你钱……我有……”
惊恐而震怒的艾维利亚高喊“伊文杰琳”,被用力捂住嘴。她剧烈地呼吸着,身体越来越沉重。
盖西姆凌空一挥匕首,女孩抽噎着急忙缩回手,停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另一只手用力夹着不断往下滑的艾维利亚,持刀抵着她划出浅浅的血痕,催促道,“快点!”
女孩哭喊道,“我妈妈晕过去了!”
她攥紧了手里的耳钉,尖锐的金属扎进她手心,不顾一切地说,“我知道爸爸的文件放在哪里,我带你去!求求你,求你放开我妈妈……”
孱弱的贵族女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昏倒。
盖西姆恨恨地想,唯恐她是装的,手上又加了点力气。
艾维利亚仍然一动不动。
没时间了,他一把丢开艾维利亚,抓住伊文杰琳质问她,“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找不到就让你爸爸拿文件换你。”
他狐疑地拿刀背拍拍她,恐吓道,“你真的知道放文件的地方?骗人的话,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奇怪的是,刚才哭得涕泪横飞的女孩这会儿好像平静了不少。她回应道:“我知道,因为我是爸爸唯一的继承人。你让我看看我妈妈,书房就在隔壁,我马上带你去。”
“你以为你有讨价还价的权利?”盖西姆嗤笑,拧住她。
她被扯着头发押到前面带路,手里依然紧紧握着烛台。屋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盖西姆感到被强行压制着的疲倦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他从傍晚起一直精神高度紧绷,靠意志强撑着。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兔起鹘落,让他的紧张到达了一个顶点。
此时只是控制着一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女孩,实在很难再保持极强的集中力。
两人来到书房,伊文杰琳取下一支蜡烛,想要点亮其他灯,被盖西姆恶狠狠地制止。
“小家伙,不要做多余的动作。你想点灯做什么?”
“如果我看不清,怎么给你指出正确的位置?” 伊文杰琳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拖过一个椅子,在一整排金属制的柜子面前停住,艰难地爬上去。
她把那支拔下来的蜡烛放在桌上,离盖西姆很近,好像确实没有打什么主意。
手里的烛台因她的动作侧过来,滚烫的蜡油滴在她手上,她皱皱眉头,不由得露出几分焦虑神色。
盖西姆冷哼一声:“快点!”
“这些抽屉要按正确的顺序才能拉开,我得回忆一下。”
“别耍花样!”
伊文杰琳数着排和列,按照父亲告知的密码规律推算,准确地打开了第一个柜子。
她取出里面的文件袋,递给歹徒,“你要的是这个吗?”
盖西姆抢过她手里的东西,抽出来查看。他的鲁恩语很熟练,自然能判断文件内容。这是一份普通的工作人员名单。
“不是,你赶紧把所有柜子打开。”他试着拉动离他最近的那一格,抽屉果然纹丝不动。
伊文杰琳默默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边上几格,打开第二个格子,递过去。
被熔化了重新制作的蜡烛烧得很快,盖西姆觉得越来越困倦,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伊文杰琳悄悄观察着他的行为举止,一边传递东西一边劝导,“我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请不要伤害我。”
“我只是个小孩子。”
“你再仔细看看,这不是你想要的那份吗?”
她接连打开了四五个柜子。盖西姆看着一排排细密的异国文字,眼皮重重地往下坠着。甜蜜的花香萦绕着他,他的身体不合时宜地放松了,大脑也逐渐迟钝。
休息一会儿吧,这个小女孩能对我做什么呢……
有那么一刹那,盖西姆的眼睛真的合上了。他很快就要陷入梦乡。
温暖的火焰轻微地跳动着,隔着眼皮散发橘红色的微光,气氛静谧恬美。
他的手指放松了,握在手里的小刀滑落。
光晕骤然从橘红色变成亮红色,似乎在快速逼近。
盖西姆猛地睁开眼,火焰跳到他面前,他几乎能闻到头发被炙烤的焦味。
烛台尖端的金属部分刺进了他的脖子,疼痛将他钉在原地。他痛苦地捂住伤口,眼球充血、目眦欲裂,伸出手去够面前的女孩。
伊文杰琳踩着桌子一跃而下,笔直地冲向房门。
沉重的橡木门被拉开,她轻巧地从门缝里钻出去。外面,机警而果敢的维娜已经通知管家埃德带回了城堡外巡逻的卫队,来到了二楼。
“杀手在这里!”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无力反抗的盖西姆捆起来,带出了书房。这凶徒仍用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伊文杰琳,嘴里含混不清地咒骂着什么。
上过战场的老兵都明白,他活不了多久了。
埃德和维娜惊魂未定地望向小主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或自责,伊文杰琳扭头重新走进父亲的书房。
“爸爸是否在回来的路上?”
埃德躬身回答:“是的,小姐。我已经发报通知男主人了。”
“好,你们都出去吧,我要把这里的文件复原。维娜去看看妈妈,还有一具凶手的尸体在那里,叫人去收拾一下。埃德,把人动员起来,士兵守住城堡,仆人全部集中到大厅。谨慎点。”
男管家和女管家齐声应是,各自分头去处理事务。
伊文杰琳抬起手,将夹在指间一直刺着自己的耳钉丢下。攥着干净的裙摆,用棉布按住小小的伤口止血。
她眼睛里的深黑色褪去,忍住太阳穴的胀痛和脑海里古怪的声响,缓慢地捡起散落的文件,一份份归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