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五谷鱼芬

4、第四章 烈日高照

　　回家后陆椎果不其然看到老妈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的哪门子狗血电视剧他没怎么留意，只看到了老妈一动不动的背影，越看越渗人。
　　陆椎走过去，总觉得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经历过这样的画面。摇摇晃晃的视线让他有股说不出来的心悸。
　　陆椎走到电视前方挡住屏幕，老妈还是一动不动，眼瞳就只是一动不动地看向前方，完全不在乎她看到的是什么，跟死了一样。陆椎闭上眼，喊了声。
　　“妈。”
　　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尖叫，和昨天那场梦如出一辙。
　　“你还有脸叫我妈——！”
　　声音太高了，陆椎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在自己耳边，很多次，他总以为有些东西会因为这一声又一声的尖叫破碎掉，但一睁眼，又发现一切仍是原样。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产生错觉，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其实碎掉的只有自己。
　　“我昨晚打了那么多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
　　“不就是你爸回来了吗，你见见他会死啊？！”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我，有没有这个家？！”
　　陆椎仍是保有着一贯的沉默，不发一言。他注意到女人脸上新增的伤口，手臂上的淤青。自打陆椎出生以来，这个女人就没有哪天是完好无损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她，也伴随着陆椎一块长大，变成另外一位不可言说的家人。
　　陆椎想问她疼吗，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哦。”他平平淡淡地回道，然后跑上楼躲到自己房里。
　　一声玻璃脆响破裂在门背之后。

　　“妈妈，妈妈你疼不疼？”陆椎冲下去抱住了妈妈。他的眼泪凝聚在眼眶里，然后掉落而出，在脸上汇聚成一片小小的三角洲，滴落在妈妈的手臂上。
　　“没事，你不用管我。”那时候的妈妈尚未衰老，拥有着一份人人都会称赞的艳丽。她此时还依稀见得几分残存的温柔，但也不禁透露出几分疯狂。
　　忽然听到一声关门声，女人一把推开陆椎，大喊道：“快呀，你爸要走了，快追上去啊！你别管我了，我不要你管！”

　　“快滚啊——！”

　　陆椎浑身一震，睁开眼却只看到一无所有的白色天花板，随即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梦。陆椎撑着头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昨晚连睡衣没换就睡着了。
　　他起身打开门，发现门外的瓷片早就已被扫走，而老妈则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去跟踪她丈夫，还是去美容院做美容了。楼下饭桌上放置着早已冷却了的饭菜，看菜色辨识得出是他那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亲妈做出来的。
　　陆椎每次这时候心情都格外复杂。老妈一遇到与老爸相关的所有事都会变得跟另外一个人似的，疯狂、固执，但冷静下来之后又总是心怀愧疚，企图用其他事来补偿自己之前的疯狂。
　　说实话，挺累的，无论对谁。
　　陆椎一直都挺不喜欢放假的，一放假，他就被迫每天面对着这种让人崩溃的情景，在家跟进派出所一样战战兢兢。所以陆椎经常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出门，有些是编的，有些是真的。老妈一开始还会阻拦，到后面也就渐渐放手。
　　“你和你爸一个德行！”她拗不过陆椎的时候就会扔下这么一句话，总能让陆椎恶心半天。

　　打开微信，首页一堆未读信息。陆椎挑了其中几个一个个回复过去，其中便有沈飞扬。
　　我要飞得更高：椎哥昨晚谢啦，就是你拽得我背真疼。
　　锥子：滚。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我要飞得更高：椎哥你好狠的心啊~
　　锥子：滚。
　　我要飞得更高：您老就不能不只回我一个字吗？
　　锥子：不能。
　　我要飞得更高：……

　　欺负完沈飞扬，陆椎浑身舒适，简直想要冲到沈飞扬家把他给暴打一顿。
　　过了一会儿，沈飞扬打电话过来，陆椎随手一划就接了。
　　“椎哥，不是我说你，你这聊天把天聊死的技能也就我能忍你了。”
　　陆椎冷笑了一番，回怼了回去：“你以为你的傻逼程度就不需要忍耐了吗？”
　　沈飞扬脸皮厚地收下了陆椎的毒舌赞美。他们就这样聊了好一会儿，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最后以沈飞扬落败为结局。
　　在挂断前，沈飞扬问：“椎哥，你还打算去学校吗？”
　　陆椎：“去呗，我爱学习。”
　　沈飞扬：“你就吹牛吧你。”

　　陆椎挂断电话，颇感无聊地看向窗外。他不喜欢家里，也不喜欢学校。但这么大的世界，他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给他逃避的地方，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从一个煎熬的地方，去到另外一个不那么煎熬的地方。
　　窗外，最炎热的一个夏天快要过去了。烈日高照，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