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魔头谁是魔头》俞四月

2、桃花香

　　魔族。
　　这个词在如今的修仙界并不常见。

　　三百年前人魔大战，人族伤亡惨重。繁花宫宫主傅城率领修士封印魔头，布下垂天阵，隔绝两族往来。
　　自那之后，人间已经许久不曾有魔族踪迹了。

　　那一战之后，最开始的几十年，偶尔还能听闻有漏网的魔族被擒，但是渐渐的，那些天生天长、法力高强的魔族似乎已经从这片土地上完全消失了。

　　顾长风年少时，擒获一只尚未完全化形的低等魔物，便能名扬四海。更别提郑琬、云槿，这些不过十三四的小辈，更是完全没有见过魔族，对魔族的认知不过是长辈口中的故事、藏书阁中的图像罢了。

　　江渺出生时，距离人魔一战也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此时听完顾长风的话，不禁吃了一惊：“此地怎会有魔族？难道垂天阵松动了吗？还是魔头的封印出了问题？”！

　　垂天阵若有异动，魔族必定会卷土重来，重复三百年前生灵涂炭的惨剧。更别提被封印的魔头，据说当年一位前辈不惜神魂俱灭，才给了魔头致命一击，但是集众人之力，也只能将其封印，不能彻底毁灭。若是魔头挣脱封印，重新出现，如今的修仙界，还能有几分胜算呢？

　　顾长风见江渺面色几度变换，拍着她的肩膀解释：“别怕，我刚开始怀疑有问题的时候，就传青鸟笺给各处垂天阵阵眼了，所有的阵法封印都一切如常。”

　　江渺松了一口气：“那这魔族是人魔一战后才化形的？”

　　顾长风点点头，道：“两个月前，我受你俞师长嘱托，去陵阳月榕林采药，看见一个蒙面修士被月榕树所困。我正要出手襄助，却见她挣扎中，有一瞬间似乎……露出了魔族真身。”

　　江渺：“师尊与她交手了？”

　　“没有。”顾长风摇了摇头，“月榕林位于垂天阵附近，那里正是两族交界之地，天地之气混杂难分，尤其到了夜间，更是混沌不明，极其容易看错。她当时被困月榕树，生死一线。我贸然动手，若她真是魔族，那当然最好，但若是我看错了，岂不错杀好人？”

　　“我本来想跟着她，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再做决定，谁知后来却跟丢了。只记得她身上有一股酒香，”顾长风指着桌上的酒坛，“凑巧今日遇到，就是这店里酿的桃花酒的香气。”

　　“所以她应该就在附近？”江渺面色凝重，“要不要给各位师长们发个消息，还是通知离这里最近的繁花宫？”

　　“眼前最重要的是弄清她的身份。事情尚未有定论，先不要闹那么大动静。”顾长风摆摆手，“即便是真的，一来这魔族连月榕树都难以对付，法力低微；二来繁花宫这么近，这些年都没发现她，想来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应该不足为患。”

　　江渺还想再说什么，还未张口，顾长风直接打断了她：“陵阳月榕林距此有上千里，哪怕全速御剑飞行，也要三两日。这么远的距离，身上还能有酒香，想必是长年累月接触沾染所致。你就以此为线索，先暗中在这附近排查一遍，找找有什么可疑的人。明日我们再做打算。”

　　她吩咐完江渺，沉思片刻，又嘱咐道：“告诉云儿和郑琬，不要乱跑，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自己不要动手，立刻来报给我。”
　　江渺一一记下，领命出门。

　　刚到外面走廊，便迎头碰上了云槿和郑琬。两个小丫头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的，一人手里拎着一个柳条编的翠绿花篮，只有巴掌大，里面插着各色野花，红花绿叶，鲜嫩可爱。

　　云槿举起手里的花篮，问道：“师姐你看，我给师尊编的花篮，好看吗？附上师尊教我的法术，可以开上半年呢。”

　　“好看，你的法术水平也进步了。”江渺点点头，认真评价，又道，“不过，今日不要再出门了。带好给你的护身符，保护好郑姐姐，有事立刻给我发消息。”

　　云槿和郑琬对视了一眼，两个小丫头都从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有些不安地问道：“师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江渺微微点头。虽然四周无人，但还是抬手在附近下了个消音的禁制，才详细给两个人解释了缘由，“一切以小心为上，不要乱跑，明白了吗？”

　　大人办事，原不指望她们两个小丫头什么。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谁知云槿在身后道：“不，师姐，我也要帮忙。”

　　江渺有些意外。
　　云槿握紧拳头，接着道：“师长们平常就教导我们，除魔卫道乃是我修道者的本分，现在遇到了，我虽然人小力薄，但也不能躲在后面，什么也不做吧。”
　　“说的对。”郑琬也道，“而且我们人小，别人不会对我们有多少防备，打探消息其实更方便。”

　　江渺有些欣慰，但思虑片刻，还是道：“这次与平常捉妖驱怪不同，对面可能是魔族，凶险非常。你们有心帮忙，这很好。但是我不能就这么让你们去冒险。”
　　两个小丫头听得怏怏地低了头，江渺于心不忍，又道：“你们去问师尊吧，师尊若同意，我自然没意见。”

　　“好！”两个人坚定地点点头，手拉手跑了。

　　江渺无奈摇头，看着她们消失在长廊拐角，便着手办事。

　　她站在二楼，往下扫视了一圈，在大堂柜台后找到了两个装酒的酒瓮，沉思片刻，便有了主意。

　　“小二！”江渺扬声招呼。
　　店小二闻声跑了过来，错了几节台阶，站在江渺下首，殷勤问道：“仙师有什么吩咐？”
　　江渺指着大堂的酒瓮，冷冰冰道：“我师尊说喜欢你们店里的酒，还剩多少？我都包了。”
　　“这……”小二扭头看着酒瓮，为难道，“仙师，不是小店不肯卖，实在是我们掌柜的这几日不在店里，没有酒窖的钥匙，小的也不敢擅自作主。”

　　“扯什么谎！”江渺装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开门做生意，掌柜的居然不在，你自己听听，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说着就往楼下走。
　　“仙师！仙师！”店小二赶忙道，“确实是不在，我们掌柜的这几日都在酒庄，远近四邻都知道，小的不敢扯谎。”

　　江渺停下脚，问道：“什么酒庄？”
　　“就是小店专门来酿酒的庄子。”店小二道，“我们许掌柜说，要用桃花溪上游的山泉水，才能酿出甘甜清冽的好酒，因此在前面盖了别院，专门用来酿酒。只是她半年前病了，我们王掌柜便让她在酒庄修养，自己时常去探望——确实是两位掌柜的都不在。”

　　江渺听完，冷冷道：“那别人呢？除了你们两个掌柜，别人就打不开酒窖了？”
　　店小二叫屈道：“真不能了。我们倒是整日倒酒，但是哪个掌柜能把酒窖钥匙交给店小二啊。”

　　江渺暗暗盯着店小二的神色，在心里分辨话中的真假，最后哼了一声，拂袖上了楼。
　　店小二扶着栏杆呼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忙去了。

　　江渺却又换了几身装扮，变着身份在店里店外打探了一遍，一直忙到傍晚。

　　云槿和郑琬居然也得到了顾长风的许可，在附近探查了一圈消息。最后三个人聚在顾长风房间，一起汇总。

　　顾长风倚在床头，随手拨着云槿编的花篮，指着凳子让几个人坐下，问：“你们查的怎么样？”

　　郑琬道：“我去问了今天给我们上菜的店小二姐姐，她说每日给客人倒的酒，都是直接从大堂酒瓮里打的。而且倒酒只是她们工作中很小的一部分，平时还要擦桌子扫地刷碗招呼客人……身上不会沾染那么重的酒香。”
　　说完还有些同情地感叹了一句：“原来做店小二要干那么多活，真是不容易。”

　　“不错，等到了金陵，我在你母亲面前多夸你几句。”顾长风笑了笑，又问，“云儿呢？”

　　云槿道：“我去店外问了一圈，门口那些摆摊的，卖糖葫芦的、卖泥人的、行医的、算卦的……他们都说店里的许娘子病了很久了，有小半年没见到人了。两个掌柜的人都挺好，就是王娘子不太爱说话，有些冷冷的。但是两个人关系是非常要好的。”

　　“有进步了。”顾长风点点头，又笑道：“但是买的糖葫芦不要吃太多，不然回头牙疼可别来缠我。”
　　云槿撒着娇过来扯她的袖子：“知道啦，师尊。”

　　一旁的江渺简明扼要：“我改了几次身份和装扮，询问了店小二、柜台账房、店里几个客人、店外的小贩，又去店中四处查看了一番，确实有几个人比较可疑。”
　　她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报给顾长风，最后自己总结道：“我觉得店里的两个掌柜嫌疑最大。许娘子是店里负责酿酒的人，王娘子与她关系亲密，这两个人身上沾染有酒香也说得通。”

　　顾长风问：“那她二人现在何处？”
　　江渺：“桃花溪上游十里左右有一个酒庄，她们两个现在单独住在那里。”

　　顾长风点点头：“既然在一处那就更好办了。”

　　“只是……”江渺迟疑道，“我们虽未与魔族交过手，但也看过一些藏书阁的记录。魔族化形之后，外表与人族极其相似，她们又极善伪装。就算找到她们，若她们不肯现出真身，又该怎么判断她们是人是魔呢？”

　　云槿和郑琬原本还为自己探查结果受到肯定而开心，听见这话，也开始皱眉忧虑起来。
　　“为师自有妙计。”顾长风哈哈一笑，全然不把她们的担忧放在心上，烛花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衬得眼睛亮晶晶的，她笑道，“今晚休整，等明日你们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