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者》均鸽鸽

3、第 3 章

　　两人的目光交错，米迦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他再抬眼看过去时，却发现路西法仍定定地看着他。
　　米迦勒莫名心虚起来，他心想路西法难道是个完美主义者，有着严重的阶级思想，觉得翅膀差一根都不行，要把他赶出去吧？
　　不能吧？那好丢脸的。
　　头顶上方传来悠远的钟声，“咚——咚——咚——”三下，表示撒拉弗大会正式开始，而神座上却依然空空如也。
　　米迦勒偶然听别人说过，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耶稣的声音响起：
　　“神爱我等，神佑我等。
　　神赐我等，神怜我等。
　　至高无上的神，垂爱我等的灵魂。
　　至高无上的神，保佑我等平安顺遂。
　　至高无上的神，赐予我等力量与宝物。
　　至高无上的神，怜悯我等所受的苦难和坎坷。”
　　包括那位屁股沉的大佬在内，所有天使一齐低头闭眼，双手虔诚地叠放在胸前。有穿堂惊掠的风扬起他们的羽毛，飘落的羽毛打着旋徐徐落下，舞成了天界之国经久不衰的繁华。
　　“荣耀的主，慈爱的主，
　　我要日夜把你歌颂。
　　奇妙的主，永在的主，
　　我要赞美日夜永不休。
　　我等称颂天父，我等仰望天父。
　　神的荒漠的尽头，神是生命的源泉。
　　神亘古存在，把奥秘打开。
　　神把恩典带来，欢呼声如天籁。
　　愿神与我们同在。
　　圣哉，哈利路亚。”（注1）
　　众天使齐声道：“哈利路亚。”
　　短暂的祈祷仪式过后，耶稣开始讲正题。讲来讲去讲到一众天使双目失神，其实也就讲了三件事：第一，恭喜路西法殿下苏醒，第二，贺喜路西法殿下苏醒，第三，真是为您感到高兴。
　　其实不仅是撒拉弗大会，朝会乃至平常的工作，天界的工作效率一直低下到无限接近于零，这与他们漫长的生命脱不开关系。普通双翼天使的寿命大约在一千年左右，每多一对翅膀寿命乘一百，而到了炽天使，也就是黄金六翼天使，就是真正的永生了。另外，天使幼年和老年阶段所占比例极低，漫漫千万年光阴都是以青年形态度过，可以说是有大把的青春去蹉跎，实在没有什么珍惜当下的概念。
　　漫长的生命无限稀释了他们的紧迫感，天堂的生活节奏极慢极慢，每个人都活得随心所欲，因此天堂蝉联了几千年“九界幸福指数排行榜”的冠军，是当之无愧的乐土。
　　米迦勒听了一会就觉得索然无味，耶稣温润又平淡的声音比学校的课还催眠。他便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路西法的方向，发现路西法早已经挪开了视线，偶尔会冲耶稣微笑颔首，好像刚才交汇的目光只是米迦勒的错觉。
　　面如白玉雕，眼若桃花潭，路西法笑起来时眼里有比月光还皎洁的流波，周身的光彩让万物都失了色。
　　虽然米迦勒此前未能有幸亲眼见过睡美人殿下，但放眼整个九界，没有人会不知道路西法。何况每年天界史的期末考试，路西法殿下那可是必考点，关于他的考题能出一整套卷子。
　　作为一个被荼毒过的学子，米迦勒被路西法的外貌惊艳之余，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蹦出来了一串考点：开荒地，修城镇，奠定天国雏形；设军部，建编制，立黄道十二宫；设教会，铸货币，建立了完整的金融体系；设督审庭，著《神法》，完善了天国的法律体系......
　　长久以来天堂一家独大，鲜有外患，故军部式微，人们都更敬畏教会和督审庭，可这两个部门最开始是路西法一手建立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路西法，天堂的文明建设至少要倒退几十万年。
　　米迦勒的目光小心翼翼地从路西法的眉梢滑到眉峰，又一路向下经过挺拔明润如珍珠砌的鼻梁，最后落在丹如艳梅的唇上。
　　路西法脸上金色的珠帘微微晃动，影影绰绰，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却不及他一成漂亮。
　　神在造路西法的时候，一定给了他最多的偏爱。米迦勒想。
　　但除了神明以外，没有谁会得到一致的赞美。很多杂评和传记为了赚噱头，都爱骂路西法几句，编一些真真假假的故事，说路西法目中无人，骄奢跋扈，独揽大权；有的还说他恃宠而骄，纵欲无度，私生活过于放荡......米迦勒觉得这些也许并非空穴来风，况且一个身怀千秋不世之功，站在权力巅峰的人，多少都会心高气傲，不可一世。如果还是个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那让别人怎么活。
　　不过总的说来，这些都和米迦勒没什么关系。
　　路西法是什么地位，普通人远远地看他一眼就是能吹一辈子的殊荣。他今天能这么近距离地瞻仰一下，全是仰仗了乌列，以后怕是依然只能在教科书里欣赏了。
　　耶稣同学的催眠工作终于到了尾声，天使们三两成群地向外走，有的留下来朝路西法涌去。米迦勒和乌列并肩朝外走，等出了大门他才小声问：“平常开会都这么无聊的吗？”乌列轻声说：“差不多，我不大来。”米迦勒一笑：“耽误你工作是吧？”乌列没回答，只揉乱他的头发：“明天是不是有课，今晚去我家住吧，近一些。”米迦勒一愣，嘴巴比理智快了一步：“好。”
　　米迦勒就读的曼彻丹枫学院是唯一一所建在第七天的学府，收生标准严格苛刻。学校口碑好威望高，唯一的缺点是毕竟第七天寸土寸金，因此住宿费贵得米迦勒想卖身，主天使的补贴和打工赚的钱都只是九牛一毛。正巧米迦勒那会发觉了自己对老师怀有不可说的妄想，于是搬了出去在第五天和别人合租，每次去上课得上下跑老远，翅膀能扇成电热扇。
　　乌列说：“那时怎么突然提出要搬出去住？”米迦勒嘿嘿一笑，不说话。乌列不好追问，只当他住不惯第七天：“我现在回督审庭拿点东西，你......”米迦勒连忙道：“我也回去拿书。”其实他上课基本不带书，只是想当老师的跟屁虫。
　　两人又回到第五天，米迦勒往南走来到主城加雅。这是一座哥特风的繁华都市，楼房大多塔尖高耸，线条优美而外观宏伟，蓝顶白底，抹灰木架与柱式装饰，自然建筑材料与攀附其上的藤蔓相映成趣。道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梧桐，城市中心的巨大喷泉周围坐着三三两两的天使。偶有清风拂过，经幡飘舞。
　　米迦勒熟练地左绕右绕来到一座独栋的两层小楼前，墙面上爬满了紫藤萝，门口还摆着几盆精心照料的花，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他刚一进门，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银短发天使靠在门框上等着他，嘴里还叼了一支玫瑰。
　　阿撒兹勒把花递到米迦勒面前，深情地说：“亲爱的，只有你配得上这朵娇艳的玫瑰。”
　　米迦勒装作一脸惊喜地接过花：“噢，哈尼，我都要感动得掉眼泪了。”
　　弱小无助的然德基尔：“你俩正常一点，我害怕。”
　　他们三个都是曼彻丹枫的学生，阿撒兹勒稍长一些，他的父母都在一战中牺牲，他于是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是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然德基尔年龄最小，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头发也总是卷卷翘翘的。
　　阿撒兹勒勾住米迦勒的肩往里走：“今天又有人来找我打听你，你猜我怎么说。”米迦勒随手把玫瑰插进桌上的花瓶里，对着课表从整洁的书桌上找书：“怎么说？”阿撒兹勒说：“我说我俩情投意合，他没有机会，别再问了。”
　　米迦勒：“。”
　　米迦勒说：“你能不能编一个可信一点的理由。”
　　阿撒兹勒在学校里很有名，非常有名，极其有名，但不是因为他是个座天使，更不是因为他长得帅。
　　他有个外号，叫“帝都炮王”。
　　据说从曼彻丹枫的路上随便抓两个女天使，就有一个和阿撒兹勒有过美妙的夜晚。
　　阿撒兹勒人帅多金活好话少，炮界风评极佳。肥瘦不挑荤素不忌，上过的人无数，炮友的分布图以曼彻丹枫为中心向四周和下方辐射扩散呈圆台状，督审庭那边收到的检举他生活作风不检点的举报信能堆满一个屋子。
　　说起来，米迦勒至今都不敢让乌列知道阿撒兹勒是他的室友。
　　阿撒兹勒怜爱地说：“其实你也不必这么妄自菲薄。”
　　米迦勒：“宝贝，我是说让你有点自知之明。”
　　小楼后面带有一片后花园，里面被米迦勒种满了花。此时正值花期，草地上开满了各色的花朵，红的粉的蓝的，亮紫，淡金，浅银，犹如一块巨大的翡翠上撒满了零落的各色宝石。锦蝶飞舞，花团锦簇，百卉含英，几乎连成一片。微风拂过，花海掀起层层波涛，空气中载满了浓郁的花香。
　　他们三个没事就喜欢往草地上一躺，米迦勒甚至觉得以后最幸福的事就是能死在这片花园里。
　　“我今晚不回来了，帮我给花浇浇水。”米迦勒找好了书，转身往外走，顺道还摸摸然德基尔的脸：“谢谢宝贝帮我收拾桌子。”
　　他自己不爱收拾，书本衣服全都丢作一团，每次都是然德基尔帮他归整整齐，相当贤惠。
　　然德基尔脸皮薄，一下子就红透了，甜甜地冲米迦勒笑。
　　阿撒兹勒跟在后面：“亲爱的你这样差别对待我真的很伤心你身上的外套是谁的你要去哪里出去找野男人吗今晚还回来吗回来了还爱我吗？”
　　不说他都忘了，他身上还穿着乌列的外套。米迦勒想了想，转身回去把外套脱下来，细心地叠好后放进衣柜里，打算占为己有了。
　　米迦勒又一路哼哧哼哧地往北飞往督审庭，感觉这些天飞得他肱二头肌都要出来了。他美滋滋地爬楼梯去找乌列，不经意间瞥见了张有些眼熟的脸。
　　拉斐尔已经被处理过伤口了，他约莫是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衣服。米迦勒这才发现拉斐尔的容貌非常瑰丽，但是不像路西法那样有锋芒，他容易让人想起温润晶莹的珍珠。拉斐尔似乎认出了他，未语先笑。
　　米迦勒朝他招招手：“是你啊。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拉斐尔温柔地冲他笑笑：“好多了。是你救了我吗，非常感谢你。”米迦勒连忙摆摆手：“客气了，应该的。”
　　真是没有意义的对话，米迦勒尴尬得脚趾快抓穿七重天了。
　　好在拉斐尔听到有人在喊他，偏头应了一声，便略带歉意地说：“可能是要问话，我先过去了，回见。”

　　1.改编自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