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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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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宜嫁娶。
年府悬灯结彩,宾客不断。
今日是象州首富年家大姑娘与安远候世子喜结连理,大喜之日。
安远候虽远在定州,但到底也是侯爵之家,不似平民百姓。且据说世子林言清玉树临风,学识渊博。如今已中了举人,只等年后春闱,一举高中,未来前途可期。人人都在传,这年大姑娘走了大运,一介商户能做世子夫人,以后荣华加身,尊贵无比。
而象州官场,却又是另一番看法。
年成康自己家缠万贯,虽说只得了两个女儿,但大女儿嫁入侯府,小女儿的婚事也不差。沈畅杰如今已升正二品工部尚书,沈域弃文从武,已有正六品校尉之职。年府一介商户,却得了两个未来可期的女婿,自是大有不相干之人借此上门想要打好关系。
这场婚事可谓是象州府中近年来最为盛大的一场。
十里红妆,热闹非凡,全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年落鱼今日卯时便起了,用过早膳后去了澜水院给年洛含添妆。此时时辰尚早,还未到吉时,喜娘正拿着五彩棉纱线给年洛含开脸上妆。
定州离象州三日路程,林言清早三日便至象州,亲自迎娶,可见珍重。
年洛含穿着一身嫣红嫁衣,望着林言清俊逸的脸庞,面若桃李,酡红含羞,目色灿若星辰。
连对远离双亲的悲伤都消散了些。
锣鼓喧天中,年洛含头上盖着绣金红盖头一步步迈出门槛。身后姚氏眼眶含泪,面露伤感的靠在钱妈妈身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年成康负手而立,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捉摸不住。
一旁的年落鱼却有些心神不宁,目露不安。
昨晚她又做了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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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缓缓弥漫,府中掌起了灯,宾客渐渐散去。
落欢院内,烛光轻晃,年落鱼坐在桌前,暖橘色的灯光映得她精致的脸庞微微发红发烫,她却毫不自知,盯着烛火发愣。
累了一日,此时夜不算太深,蓝阳去了厨房叫人提水给她沐浴,她有些饿,胧月亲自盯着婆子做宵夜去了。
屋内一时只余她一人,热闹过后,便是极致的寂静。
年落鱼却有些静不下来,一整天下来,心中的慌乱搅得她不得安宁,像是如果她不去做什么,便会大祸临头。
她使劲的晃了晃头,想做些什么来转移视线。
轻声叫了声胧月,声音却像是闷声被夜色吞没在空气中,没人回答。
年落鱼皱了皱眉,想着不应该啊,平日里就算蓝阳跟胧月都去忙了,也会留小丫鬟在门外候着,谨防她有需求或者吩咐。
今日怎么……
她起身走了两步,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落欢院周围太过安静了,安静的不同寻常。不止落欢院,应该说整个年府都是。往日这个时辰,各院沐浴净身,丫鬟婆子来回行走间总会发出些声响。
现在却仿若落针可闻。
瞬间她浑身紧绷,凑近房门想要去望外面的情景,却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敲门声,她吓了一跳,心高高悬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传来了胧月的声音:“姑娘,是我,”
年落鱼顿时松了一口气,忙将门打开,把胧月一把拉进来。
只见胧月脸色煞白,神情惊惶,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哆嗦:“姑娘,奴婢一路走来,府中安静异常,廊下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话音刚落,年落鱼面上血色全无,嘴唇发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双手微微颤抖。
怎会?难道她的预感真的没错,今夜府中会出事?
她一时慌乱无比,拉着胧月的手无措道:“父亲母亲呢?他们院中的人你可有见到?”
胧月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院外的小丫鬟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不止落欢院,前面的几个院子也徒然乱了起来,尖叫声求救声,脚步声,刀剑碰撞声。
一涌而来。
主仆两人眼里瞬间充满了慌乱与害怕。
那声音由远及近,竟是已至院门口。
还是胧月及时反应过来,她颤抖着拉着年落鱼的手,将人往木窗这边拉,声音急切地道:“姑娘,快,从窗户里爬出去。”
接着又折返回桌前利落的将绣墩移到窗户之下,将年落鱼扶着踩上绣墩。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两人心中不由更加急切,废了大劲才从窗户中爬出来。
胧月跳下来扶着她,顺手关上了窗。
然后带着年落鱼找到墙角的洞,刚爬出落欢院,就听见房门轰的一声应声而倒,蒙面的黑衣杀手已踹开了闺房的门。见室内无人,目光立即锁定窗户,猛然一推开,厉目环顾四周,搜寻踪迹。
胧月从洞口瞄见那双阴气直冒的双眼,差点吓得没叫出声来。赶紧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动弹。
落欢院外的这个洞口,院内借着花丛草木遮挡,院外直通一处假山,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这还是年前落欢院修葺时不小心砸出来的,后来报上去,府里管事之人向来捧高踩低,当着面嘴里说着一套,背地却一再推辞。
年落鱼见如此,便让胧月她们不必再去追问。春日里索性让人移栽了几丛花草。谁知那些花草愈长茂盛,遮盖住了洞口,不拨开根本看不见,更别说现在夜色暗淡下。
一时的忍气,反而今日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这,两人松口气的同时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许多。
短短的时辰里,年落鱼觉得每一息都像是拿着一把刀悬在她头上,注意力集中到了极点,丝毫不敢有任何差错。
那蒙面杀手很是谨慎,许是搜查了几遍也不见人影,这才收回了目光,提剑隐入室内。
二人如那泄了气的皮球,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地。
年落鱼尚保有一丝清明的脑袋快速运转,怎么也想不通家中为何会出现那么多的杀手。
难道是灵羽寺的那个贼人没死?!
回来报复她来了?
她一下子连指尖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眼里蓄满了水雾,眼眶里满是惊恐与害怕。
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念之差,害人害己。
如果那日她没有自作聪明,按那人所说的去做了,是不是今日便没有这场灭顶之灾?
泪水无声随着眼角滑落,她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凄凉地笑意。
也不知,她今日,能否活着走出这偌大府邸。
但只要尚有一线生机,便不能放弃。
她不是一个人,她不能连累胧月,胧月自小与她一起长大,向来对她爱护有加。刚刚若不是胧月及时拉着她从窗户里爬出来,她恐怕早已成为剑下之魂了。
她尽量镇定下来,抑制住内心的恐惧,想找个万全之策,为自己和胧月赢得个一线生机。
她忽然想起,年府后门建于荣街。而荣街繁华,具是些商铺酒楼客栈。
之前她从未在夜里出过门,不知外面情形到底如何。但昨日刚过中秋节,象州城里向来有个习俗,凡是佳节前后一日,便会将宵禁时间推至子时,以贺佳节。如今不过亥时,歇脚吃席玩乐之人许是还有,逃到后门去估摸着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从落欢院去后门,得经过一处九转八弯的回廊……
那杀手现在或许未曾走远,如果发出些动静,要杀她们易如反掌。但一直待在这里肯定不行,那些人迟早会找过来,到时候她和胧月一个都逃不出去。
所以,不能妄动。
她侧头取下发髻上的银簪,白皙娇嫩的小手将之用力捏紧。
凑近胧月耳边低声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今夜月色暗淡,暮色浓郁,等周围渐渐听不见任何响声了,胧月探头观察确定了没人之后,两人才相互搀扶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后门走去。
等心惊胆战的走过回廊,眼见有惊无险望到了后门,且还无人把守,两人都不禁大喜过望。
然而,还不等触到门边,围墙边上忽然窜下一道黑影,手中举着剑,直挺挺地指向主仆二人。
年落鱼瞬间停住脚步,小脸白的像张纸,几近透明。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斩断了。
她忽觉一阵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到底,没有机会走出这府邸了。
恍惚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之前做的那个梦,嘴角扯出一抹无力的轻笑,好在,今日她不是一身红衣,那人拿的也不是弓箭……
胧月虽说心里也是害怕至极,但就算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也想护住姑娘。
她将人拉到身后,一脸决绝:“姑娘,等会您往前跑,奴婢拖住他,只要您跑出去就能得救了。”
年落鱼却是按住她的手背,轻轻摇了摇头:“没用的胧月,我跑不出去了。”
终是她的想法太天真了,以为能从后门逃脱。那人眼神冷漠,一看便知是亡命之徒,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又怎会放过她这个罪魁祸首?
且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胧月替她赴死,既是她造的因,那便由她应了这个果。
说时迟那时快,那凌厉的剑光已至眼前,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胧月,随即剑尖没入胸膛,快得她没有反应过来,连疼痛感知都慢了半分。
那剑刺入三分,眼见黑衣人力度不停,却不知为何忽然戛然而止,失了对利剑的掌控,双目瞪圆,倒在地上。
剧烈疼痛席卷而来,年落鱼生生地被逼吐了口血。她再也承受不住,视线模糊,缓缓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