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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慌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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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去半个月,年落鱼都惶惶不安,怕那人没死,又怕从她房里搜出逆贼这件事会连累年家。
夜里辗转难眠,脖子的伤也好的慢,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且隔山差五便做同一个梦,内容一般大致无二,梦到自己一身红衣,被万箭穿心,死状惨烈。
不是被箭射死,就是在去赴死的路上。
“……”
梦境导致她更加精神恍惚,如同一朵被霜打了的娇花,恹恹黯淡。
这般境况持续了半个月。
直到几日前,山脚下的猎户在灵羽寺的后山悬崖下发现一具摔烂了的尸体。村民们报了官,便有官兵上门,请年落鱼前去官府确认那具尸体的身份。
年洛含婚期将至,年成康哪会让年落鱼沾上官司,请知府喝了顿酒,隔日便悄无声息结了案。
消息传到年府后院时,年落鱼终是松了口气。
她在屋内养了几日,养回了七八成。因贼人被抓,心中安定了下来,不再做噩梦,眼下的青黑也消散无影,整个人的气色肉眼见好。
只脖子上遗留了道浅浅的伤痕,让她整个人的颜色都往下压了压。
今日她特意穿了件素白粉桃花百褶裙,浅黄上襦,都是娇嫩的颜色,在这夏日显得尤其娇艳。
此时刚好雨过天晴,从她的落欢院出来往姚氏的衡水院走需经过一片小小的花园。牡丹花开正艳,年落鱼行走其中,胧月撑着把遮阳伞跟随其后。
年落鱼今日心情甚好,加上日头不晒,便走的有些不紧不慢,满有兴致的边走边赏花。
临近年洛含的婚期,府内一片喜气洋洋之意。
回廊远处,两个小丫鬟结伴而来,手里拿着红绸,是要送去年洛含的澜水院内做新婚装扮。
估计是没看到小花园这边有人,边走边与同伴议论:“大姑娘可真好命,有夫人老爷宠爱,且再过几日便要嫁到侯府,做世子夫人,往后便是侯夫人。”
旁边另一穿着三等丫鬟服饰的圆脸丫鬟回道:“还不止呢,听说大姑爷文武全才,相貌清俊,等大姑娘嫁过去,那还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另一位丫鬟点头:“是啊!”
接着又道:“你说,同是夫人所生,区别怎就这般大?”
圆脸丫鬟忍不住轻嗤:“二姑娘怎能跟大姑娘比?大姑娘虽说性子张扬了些,但到底底子好。不像二姑娘,自小便体弱多病,便是得了个象州第一美人的称号又如何?二姑娘从不出门,不过是徒有虚名。且她那未婚夫婿,听说原本就不上进,后面弃文从武才好些。不过现在又断了腿,还不知能活到几时,二姑娘嫁过去就是守活寡,后半生无望。”
“也不知二姑娘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何能忍得住!这不你瞧,躲在房内几日都不出来了。”
“可不是嘛。”
“……”
短短一段路程,人很快就往远处走,听不见声音了。
这几日年府内除了二姑娘在灵羽寺受人胁迫伤了脖子的事,最大的新闻莫过于年落鱼那个自小定亲的未婚夫沈域回来了。
听说一回府便请了大夫上门,说是在路上遇到了贼匪,从马车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对这事年落鱼也有所闻。
不过她嫌丢人,沈域回来的这几天从没派人去看望过,更别说她亲自去了。
此刻她站在一株牡丹前,原本是想躬身凑近闻闻花香,这会儿不自觉捏住娇嫩花瓣,指尖关节处微微泛白,面色难看,气得发抖!
她就是气不过。
长姐年洛含的未婚夫婿安远候世子林言清就是人中龙凤,却把不中用的沈域塞给她。
要不然屈屈一个武将,居然能从马车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原本长姐性情骄纵跋扈,在外惹了多少是非,仗着母亲偏爱,目中无人。
近日却不知为何,她忽然性情大变,府中人人都夸一句温和知礼,落落大方。母亲更是异常宠爱,连平日里忙得不见人影的父亲都对她多有夸奖。
一旁的胧月见年落鱼难看的脸色,心疼地叫了声:“姑娘。”
刚刚那些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隐隐为自家姑娘鸣不平。明明二姑娘比大姑娘聪慧的多,更是样样都强过性子鲁莽的大姑娘,然而夫人却只看得到大姑娘的好。老爷在外经商,常年不在家,这个家又是夫人说了算,二姑娘的地位自然比不上大姑娘。
年落鱼压了压内心的怒气,轻蹙眉头,深呼一口气,淡淡道了句:“我无事。”
因灵羽寺那件事,父亲近来对她颇有微词,怪她平日太过张扬,引了贼人,险些给年家招祸。母亲姚氏更是对她没有好脸色,长姐婚期临近,世子林言清昨日已至象州,要是因着这事,对长姐亦或是年家有了看法,怕是更会怪她。
年落鱼心中烦闷,也没了逛园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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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水院里的管事妈妈远远就见前方有人婀娜多姿走来,当下便心中了然,等人至眼前,才恭敬朝年落鱼行礼见礼:“二姑娘。”
心下不由得唏嘘,二姑娘能被称为这象州第一美人当真是名不虚传。经历了那等子事,气色却大好,依旧肤若凝脂,妆容精致。
年落鱼颔首,由着胧月给她整理些许凌乱的发丝,柔柔开口道:“钱妈妈好。”
钱妈妈立马恭顺笑答:“二姑娘快些进去吧,夫人和大姑娘都在里头。”
“哦?”
年落鱼微微挑眉,长姐也在?
她敛眸,正了正神色,没再说话,跨进了里屋。
屋内年洛含正缠着姚氏坐在上首喝茶逗趣,看过去一副母女情深模样,谁也没注意年落鱼悄悄进了屋。还是紧随其后的钱妈妈低声说了句:“二姑娘来了。”
姚氏一愣,原本怜爱的眼神顿时变得平和淡然,轻轻笑道:“落儿过来了,伤可全好了?”
年落鱼自然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眼中的变化,压下心中微许酸涩,面上透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母亲放心,落儿的伤已无大碍。”
姚氏轻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须臾间便转变成了满脸慈爱,伸手招年落鱼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仔细端倪,软声道:“母亲前几日忙着你长姐的婚事,便忽略了落儿,落儿可会怪母亲?”
“怎会,长姐的婚事要紧。”年落鱼低眉温和的笑了笑。
姚氏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年洛含轻笑出声,也拉过她的手,温柔道:“妹妹如今也懂事了。”
年落鱼心下闪过一阵不适,但也不会蠢得跟小时候一样去跟长姐抬杠。如今父亲母亲对她本就不满,长姐却不知为何一夕间变了性子,成了谁见都夸一声好的大姑娘,两人的位置调转了过来,这种滋味还真不好受。
她压下翻滚的情绪,抬头望向年洛含:“长姐说得是,以前是妹妹不懂事。妹妹先恭贺长姐明日新婚之喜了,祝长姐与姐夫地久天长,百年琴瑟。”
她话音刚落,年洛含羞红了脸,像是两人从小便是亲热无间的关系,娇俏的嗔了她一眼,道:“连你也来打趣我。”
说罢年洛含眼丝百转千回间动了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下越发坚毅,眼神也充满了自信。
年落鱼看着容光焕发的长姐调笑了几句,便适可而止的止了声。她们姐妹间从小诸多不合,今日一下亲近起来,反而不太适应。
见两姐妹和睦,姚氏想到年成康的嘱咐以及今日叫年落鱼过来的目的,瞬间脸沉了沉,目光饱含威严望着年落鱼道:“落儿,沈公子既已回来,他又受了伤,改日你便亲去送些补药,好好关切一番。既是你的未婚夫,就别失了礼数,惹人笑话。”
年成康与姚氏如今得了佳婿,两厢对比,自是不愿意在沈域身上多下功夫。但又怕惹了闲话,说不关爱小女婿。
那便只能让年落鱼这个未婚妻去全了礼数。
本就是未婚夫妻,由她出面,既显儿女情浓,又显父母开明宠爱儿女,不干涉两人之事。
一举双得。
年落鱼却觉嘴里发苦,心中凄凉。
常人都道,家中小儿最受宠。可在父亲母亲眼中,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再也待不下去,看着眼前二人母女情深,她却像个外人。
敛眉轻晒,起身朝姚氏行礼道:“是,母亲,女儿改日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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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夜色温柔。
夏日的晚风,夹杂着些许燥热。
已近亥时,年落鱼沐浴完毕,从屏风后走出。
胧月立即上前去,拿着手中的帕子,等年落鱼坐定在梳妆镜子前后,手势轻柔的替她绞着头发。
正巧此时蓝阳端了碗燕窝银耳羹进来,放在桌前,轻声道:“姑娘,奴婢看您晚膳用得少,快些把这燕窝银耳羹喝了吧,凉了可就不好了。”
蓝阳是她院子里二等的丫鬟,平日里胧月跟着她外出,蓝阳主内,上次去灵羽寺便没带她去。两个丫鬟,一个沉稳一个伶俐,都是她信得过的人。
年落鱼端起桌上的那个瓷玉小碗,拿起汤勺送进口中,喝了几口便不想再喝了,放下了瓷碗。
身后的胧月以为她是忧心今日之事,便软声安慰道:“姑娘莫要将那两个小丫鬟的话放在心里,安远侯世子虽好,但大姑娘嫁过去一大家子等着她去操持,大姑娘又是那样一个性子,焉能有好?”
蓝阳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姑娘,您请放心,沈夫人最是和善之人,且沈家有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沈公子的腿许是也没那些人传得这般严重,小姐届时只管舒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即可。”
两个丫鬟一唱一和般的安慰,却没起到任何作用。
此时临近亥时二刻,墨色长发已近全干,只发尾还留着些些湿意。年落鱼恹恹的让胧月停了手,没因两个丫鬟乐观的话提起丝毫兴致,依旧是望着镜前自己那张娇艳昳丽的容颜,微微失神。
明日便是长姐的婚礼,府中一派喜气洋洋。
姚氏特意吩咐了下人今夜各处掌灯,往日这个时辰府内早已寂静一片,今夜隐隐还能听到厨房及各处院内的嘈杂之声。
本是令人欢喜的气氛。
可年落鱼却微微发慌,想到灵羽寺中的贼人,未婚夫沈域,死状惨烈的梦,以及明日的婚礼,心落不到实处,总觉不踏实。
有种风雨欲来云压城的压迫感。
她也不知为何她会有此预感,心中强烈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