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官秘戏图》珠十二

3、第3章

　　道众齐齐点燃手中的盂兰盆中的金灯，正殿外有四纵八阖引水道，像一条条银鱼从大功德法殿游向殿外的普渡法坛。

　　圣僧加持下，众人披着月光匍匐拜忏，将盂兰盆中五味果盛入彩纸做的莲花水灯中，再将莲花水灯轻轻流入水道，双目深阖，潜心祈愿。

　　青芜施了屏障阻隔了她俩的气息，继续查探着崔夫人迹向。崔白看着正被净化一脸虔诚的众人，愈发觉得不对劲。

　　她伸手在身边流过的水道中沾了几滴水在指腹揉捻，又从袖中掏出一杆湖笔沾了水往两眼周围涂抹。

　　再次睁眼时，崔白止不住的颤抖，只见截然不同的异境。一轮血月，半空中漂浮着漫天火种，猩红的血絮弥漫萦绕众人。高台下匍匐数千人肩头三火尽失，双目呆滞浸黑，神色扭曲，犹如鬼傀。

　　一团团浊黑的雾障朝体内侵袭，无数扭曲膨胀的黑雾撞击着青芜的屏障，依稀可见裂缝。

　　崔白急的去拉青芜的手，一回头就看青芜双眼紧闭，眉间青筋鼓胀，法相微显。青鸟双翼在胳膊两旁若影若现，额头淌汗，下唇紧咬。崔白又急推了推她，唤了两声，还是没有反应。

　　屏障的裂缝逐渐被撕开，缕缕黑气渗入直往青芜身上扑，甚至还有几缕勒住了青芜的脖子。那些黑气像是怕什么，反倒是避开崔白。

　　对了，是金符！金符凝了青芜和金螭阴阳术法的辟邪咒，崔白取下一枚金符，轻轻地在黑气中挥了挥，那些黑气瞬间就被金光击散，于是将身上大半金符取下贴于青芜。

　　金符一撤，头痛剧烈近乎让崔白稳不住身子。看着裂缝，崔白咬牙，又将身上剩下的金符撕下，贴补屏障的缝隙。

　　漫天邪气在僧侣的加持中愈发涌动，就像是铁锤往崔白颅中锤钉子，一下一下，砸的几乎丧命。崔白软倒在青芜身上，她费劲的睁眼看着青芜，瞧他面色好了很多，又推了推她，依旧没反应。

　　看来人还没找着，就先倒了，光是坐在这，就被钉的死死地动弹不得，一个神志全无，一个还剩半口气吊着。崔白挣扎着想起身，半天爬不起来，看着高台上被琉璃盂兰盆的簇拥的圣僧，心里不禁好笑，这到底是什么邪物变的。

　　那圣僧看似佛像庄严肃穆，可头顶的十二个戒疤俨然是十二只漆黑的鬼眼，在头顶不停的转动，冒出的汩汩粘稠的黑水顺着身躯流入到高台的莲花底座，渗入到水道中。

　　眼下法事过半，众人自南向北开始逐渐俯头喝水道中的黑水，越喝越多，越喝越急，到了最后喉咙发出嘶嘶的响动。脊背夸张的弓起，像一个水球，里面有东西在拼命挣，整个背部起伏不平。

　　高台边的小和尚领了几个大功德的道众至圣僧座下，崔白眼角滑过一道熟悉的颜色，等定睛一看的时候，才发现她娘崔夫人还穿着今早的衣裳，站在这个几个即将接受圣僧加持的队列里。

　　崔白一看到她娘，就像是凭着最后一口气的回光返照，心里默念着，不行不行。

　　就像是遵从本能，崔白双手捂住眉心一点红，在口中念着诀。顷刻光芒大盛，忍者浑身抽搐，眉心开了一个光洞，崔白手做勾状，食指直直渗入眉心洞，像是扣着什么，很快就把她的白玉辟邪命拍扣出。

　　也是不管不管的任它滑落在地，下一刻就见她从眉心拔出一根金光四溢的鞭子，又狠狠地向外使劲一抽，这金鞭从眉心猛然跃出，被崔白紧握手中。

　　崔白发冠掉落，乌黑的长发披散，眉心一点红渐渐化成九瓣睡莲，神情淡漠，面容妖冶，行如鬼魅，持金鞭面无表情的跨出了青芜屏障，随后她又在屏障上点点，朝崔夫人走去。

　　就在崔白离开的那一霎，青芜睁开了眼，大惊失色，拼命地喊着崔白，又匆匆忙忙的作势解开屏障。试了好几次，屏障被反封，彻底将青芜困在其中。

　　看着满身的金符，青芜眼泪大滴大滴掉，又看见崔白的命牌掉落在脚边，手忙脚乱的捡起来，细致的把上面的尘土擦干净，捂在心口，看着崔白的背影哭得更厉害。

　　崔白眼里只能看见崔夫人的身影是鲜活的，其他的人和景都一动不动的黑白。更诡异的是高台下数千人肉身皆匍匐在地，被黑气扭曲的灵体却直起身齐刷刷的盯着崔白。

　　连高台功德无量大圣僧都停了手上的动作，顺着莲花座的旋转，空洞的眼神对上崔白。

　　“白白，站住，不能去！崔白！崔白，啊！！！”青芜冲着崔白吼的声嘶力竭，拼命地捶打着屏障，但是在外界青芜的声音一丝也没传出去。

　　崔白顿了一下，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半张脸，神情难辨。扭曲的灵体前仆后继的向崔白涌来，蜿蜒膨胀的邪气直冲命门，水道里的黑水像是有了意识，追着崔白的步子凝成一股股黑条死死的捆住她的脚腕。

　　崔白不顾脚下，兀自不停的超前，黑水化成利刃从崔白胸口穿出，又迅速绽成蛛网状牢牢将人束缚牵扯在原地。莲花座上的圣僧见崔白被止住，又继续对那一队人净化。圣僧将莲座下的黑水催成百千黑刺，直直的往净化众人的五官刺去。

　　队列的为首的大老爷也被灭了三火，神情呆滞，当被黑水刺进了眼耳时，身体仿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软体水球，体内的黑水刺四处游荡，把大老爷的皮囊窜的凹凸不平，几乎破裂。

　　圣僧见状，又把黑水召回，慈悲高念净化，这样一来算是完成了进化，又到下一个。

　　轮到第二个时，黑水又钻入对方小姐的口中，顷刻之间肚腹胀如瓜，那小姐三火只熄了一边儿，留有神志的摸了摸胀大的小腹，对着圣僧千恩万谢，俯首扣地的时候手还堪堪摸着肚子，笑的一脸满足。

　　第三个就是崔夫人，当崔夫人摇摇晃晃走到圣僧面前的时候，只见那圣僧头顶上的鬼眼快速的转动，发出咯吱咯吱响声，引得圣僧抬头看了一眼崔白的方向。崔白倒是不动了，站在原地，抬起手臂，拿着金鞭指着撞钟的溪桥山方向。

　　圣僧指引着黑水顺着崔夫人的小腿往上蔓延，不知为何那黑水爬至大腿根怎么也不往心口上爬。崔夫人的肩上三火不灭，左右两肩的巫玉制成的灯座牢牢地护住三火，连黑水分散的飘絮都无法侵入薛夫人的身内。

　　圣僧又催动黑水往崔夫人面上袭去，就在此时，亮光大盛，一道透亮的金光在崔夫人面前炸开，一根金鞭从上至下狠狠地朝圣僧劈。

　　转头一看，崔白早已将崔夫人护在身后，滚滚邪气卷住金鞭，下一刻就被冲散，抵挡不住破军之势朝圣僧头上抽。

　　金鞭压近鬼眼，圣僧浑身的邪气一股一股的往外冒，黑水仿佛沸腾冒着白烟，溅起的水花成了千万根微小的钢针飞向崔白。

　　抽到圣僧的肉皮上，崔白手中动作一顿，扯着崔夫人急促后退。肉皮变得透明，四肢软弱无骨，珠串也从莲花座上滚落。

　　那圣僧的头颅竟然化进了躯壳里，整个身体迅速变形，肉眼可见的胀大好几倍，犹如三四头壮牛般大小滚成一团，皮囊被撑得透明，依稀可见内脏和黑水混在体内游移，眨眼间，皮囊被撑到机制，砰的一下迅速的爆裂。

　　密不透风的黑针乌云盖顶般落下，崔白把崔夫人扑在身下，手臂灵活挥舞着金鞭将黑针挡在金光之外，黑水自水道中源源不断的补充，无休无止。

　　情急之下崔白耳边听到青芜的一声提醒，“劈莲座上的暗匣！”圣僧早已成着满天黑针的一部分，空荡的莲座正中心有一方通体黑亮的柄魁至于匣中，手腕反转控着金鞭抽向柄魁。

　　金鞭触到柄魁的一瞬间，周遭一切都停滞了，而那柄魁一丝丝碎裂被无限的拉长放慢，最后成粉末消散。不知从人群哪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继而此起彼伏：

　　“知府杀人啊，她杀人啦！”

　　“被鬼附身了，她疯了，你们快看啊！”

　　“圣僧，头...头...他的头...”

　　跪在崔白脚边的女子瞪大双眼几乎撑烈，惊恐骇人的不敢与她直视，哆哆嗦嗦的向后缩，不经意之间她的绣鞋还踢到什么东西，滚了好几圈，在崔白不远处停下。

　　只瞧那滚落的头颅面容染血，慈眉善目，唇边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大慈大悲之相。而那莲座上端坐着一人，披五彩云鹤班衣，手执朝筒，成了一具无头尸。

　　人群炸开了锅，四处逃窜，连她身边的众人都跟见了鬼一样急速躲开。崔白打量了一圈四周，哪里有什么崔夫人和青芜，水道中也不是什么黑水，反倒清澈见底，莲花瓣漂其中。

　　崔白踉跄的靠近水边，看着自己披头散发浑，满脸脏污，官服上浸染血渍，又握了握手，刚才的金鞭呢，这究竟怎么了？

　　崔白没注意到的是那无头僧人竟然走到了她背后，手作利刃往她的后颈砍。而面朝水道的崔白通过水的映射看到无头僧时下意识躲避，可水中突然冒出的无数惨白的手将崔白拦腰往水里拖去。

　　崔白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拽入水中，只觉着这水倒是沼泽地，死死的封住了自己的神志，仿佛不远处依稀可见的光芒逐渐熄灭。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只觉得有人死锢住她的腰，好闻的气息顺着粗粝的舌滑入口中，逐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