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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己完) ...

  •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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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天,带罪重囚文吉被送回文府。
      正值天降大雪,数九隆冬天寒地冻,早起冷嗖嗖的北风里便夹着些细碎雪花,过了晌午风是停了,雪却扑天盖地大的骇人。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下了寸许厚。
      老管家带着几个仆从等在门边,缩头缩脑冻的瑟瑟发抖。
      这等天气正该烫上壶好酒,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愿意顶风带雪在外当差。负责车马压送的几位官差自然没个好气,一叠声只在叫着“快快,抬走抬走,别磨磨蹭蹭的!诺大个相府,竟没养得几个手脚利索的仆下…”

      瞧瞧,原来哪个进到相王家门不是低头哈腰一脸谄媚假笑,现下倒个个充起大爷来!
      才刚出事几天?桑府还没倒呐…管家拂拂脸上雪片,也不答话,小跑着亲自去搭手抬人。
      路是走不得了,公子文吉躺在竹架上,身上覆了床被,连头带脚一并遮了进去,只有手臂滑出来软软垂着,冻的青青白白一丝血色也无。

      管家过来引着架子往院里走,飞雪扑面,几处台阶一走一滑,那竹架却轻飘飘仿佛无甚重量。青年公子好好个七尺男儿,如今竟好像薄纸一张。
      管家自小瞧着文吉长大,心下不免凄然。
      文渊老爷却堵在内院门口,寒惨惨一张脸,沉声吩咐“给我抬到后院祠堂去!请家法!”

      文渊大人出身平常人家,祖上无功无禄无权无势,娶了三司左御史家的女儿作正妻,多少有那么点入赘意思。
      祠堂里供了文家祖宗先辈,家法却是文夫人家里祖传。
      文夫人娘家乃是三旺族,祖父叔伯辈连出个几个武官,门风硬朗,个个皮操肉厚。旁人家法多是红木戒尺,他家却是支铜柄大棒。舞起来需双手合握,真个虎虎生威。

      公子文吉打小是个文静怯弱性子,还真没办过什么不着边的事需得动用家法,今日倒是头一遭。
      文吉勉力撑撑身子坐起来,想抬手掠掠额前碎发,臂上却软的紧。阎浮提瞬化金钢之法堪比虎狼猛药,己将他从内而外整个掏空。
      抬眼见自己爹爹提了乌沉沉的大棒,站在牌位供案之前,光线昏暗面沉似水,不知怎的竟觉得他身形异常矮小,形容老迈前所未有。
      身上还是那身紫沉沉的朝服,可这般看去,竟仿是比平日多了几分人气。

      自家这不知死活的孽种面上全无悔改之意,反是飘悠悠带了三分笑,相王文渊越是怒气勃发,轮圈了手中大棒厉声喝道“废物!白痴!”
      “文家哪点对不住你,是短了你吃穿,还是欠了你用度?平日瞧你老老实实提不起来的豆腐样,背地里倒真有胆!杀人呐,那阎浮提殿暮修到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还是给你灌了迷魂汤药?你说说,现下为父该如何向帝君交待!”

      窗外雪势正大,沉郁郁一层苍白颜色,祖祠里光线便暗的紧,供案旁侧左右各燃了一架铜台长明灯,火光摇晃并不甚亮,照的一众牌位时明时暗。文家列祖列宗上天有灵,或许此时正是垂目来看。
      微微挑了唇,文吉脸上神色极淡,倒有些异样宁定,垂目只道“若要交待其实容易,父亲只需将我交于帝君,说是不孝子鬼迷心窍,于你于文家并无干系,也便是了。其实…”
      文吉摇头又是一笑“其实父亲原本早己这般说过了吧。”

      你死?你死倒是一了白了便宜的很,可惜天下哪有这般便利的事!
      相王气往上撞,口里冷笑不休“你死?将天撞个窟窿,你也就只有一个脑袋可交待,倒是大无畏的很。将你养至这般大,要人性命手起刀落决不含糊,倒是为父有了天大罪过?”
      相王上前几步抬起手中家法大棍,捅捅儿子胸口“原以为你是个废物,可现下你这文治武功高明的很,倒叫为父瞧不懂了。你倒是说说,阎浮提殿许了你什么好处,用什么勾了你的魂,值得你抛家弃祖性命不要?也好让为父开开眼界。”

      ※
      现下他一口一个为父,听来亲热无比,可当年自己文试不中,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心中忐忑难安只怕父亲责骂。
      可相王文渊大人着紫袍系玉带,瞧他跪于门边,却连眼都懒的抬。喝过参汤抹抹嘴,最后不咸不淡哼了一声“白痴!废物!到了府外千万莫说是我相王的儿子!”
      上位权臣一脑门子都是家国大业,也不知这些闲杂小事他还记不记得。

      银柄大棒方头方脑,撞来胸口一片钝痛,文吉强支了身子仍是想笑,抽抽面颊表情却是一片讥诮。
      “前些日子父亲教导吉儿要明哲保身,吉儿受益良多。世间万物在父亲眼中都是有个价的,吉儿身无功名,再不让父亲瞧瞧自己身上的真本事,只怕事到临头会被父亲贱卖了。吉儿废物一个,没本事为父亲锦上添花,却总还能让您瞧瞧脚下吧。”

      瞧瞧脚下?好好,真有本事!给自己父亲脚下使绊子!真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
      相王气的浑身发拌,手中大棒哆哆嗦嗦,咬牙切齿挥捧打来,口中恨道“孽障!孽障!”
      他明知朝中情势,却豁出命来与自己为难。自己身为帝君座下重臣,儿子却也阎浮提殿勾结一处…念及帝君斯言那一抹饱含深意的笑,相王心中越是发寒。
      人贵自知,他却不知道自己那怯怯懦懦三锥子钻不出血面人一般的儿子竟成了自家背后尖刀一把!

      “你要死便你,谁也不拦!只别拉上整个文家为你填坟!”文相爷低声来喝,双目赤红血丝满布,显是己被气至极处。
      “你只见文府风光于前,可知撑起这诺大家门是何等操心劳力?你去打开门瞧瞧,外面有多少双眼多少张嘴,只在等着哪天文家倒了,欢声称颂落井下石!你好啊你好…”
      越说越气,相王高举大棒劈头抽来。孽障孽障,打死他正好与帝君交差,再放任不管,只怕要累的文家满门抄斩!几十年苦心算计百般隐忍被他几句话尽数推翻,高官厚禄风光无限转眼便是个永不超生。

      文吉身上本是伤重,哪经的住这般狠打,他抱住头脑团起身来勉力躲闪,不想一头撞上供案。
      铜台晃动烛火摇曳,咚咚数声文家列祖列宗无数牌位倒下来,相王骇了一跳,冷汗尽出,不由自主转回头去,但见祖宗灵位全数翻倒,只余一张木牌立在桌上。
      黑底白字,赫然便是自己那惨死宫中的儿子濒景!
      相王呆立当场,眼神放空面上全无人色。空荡荡阴森森的祠堂里只有文吉纵声长笑,神色颠狂如魔附体“濒景哥啊濒景哥,你瞧见没,这就是你那慈祥仁爱的父亲,这便是你付出命去保全的文家!你是值也不值?!”

      “那斯言帝君是个什么东西?将你困在宫中,日日折辱于你,天性狠毒满手血污,身负累累罪孽还竟然对亲生儿子心怀歧恋!这种人也配称君?!最可笑的还是你这父亲,不思为你报仇血恨也便罢了,竟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荣华富贵高官得作,为仇人鞍前马后,甚至还想让文家子子孙孙明哲保身!哈哈…”
      文吉披头散发跪爬起来,一把将案上那孤零零的牌位抓在手中高举过顶,口中叫道“濒景你睁大眼睛看看,什么血脉骨肉,不过是富贵权臣的垫脚石!你这一死倒是值也不值!”

      濒景死时,文吉不过十余岁年纪,这些事他又是从何得知?
      “你…你把它给我放下…”文渊耳边嗡嗡作响,脑中一团乱麻,拼命挥动手中铜柄大棒不由分说乱打下去,眼神直愣愣血森森,口中只在喃喃“给我放下,给我放下…”简直魔障也似。

      天寒雪深,未到掌灯时候天色己是暗的紧,供案右侧铜台灯烛被文吉撞倒己是熄了。祠堂里阴风四起,孤零零的单个长明灯火光摇动,昏昏暗暗。瞧着地上一众牌位,令人只觉阴森可怖。
      往日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文渊相爷面目扭曲高举家法,一棒一棒狠狠打去,一双老眼血丝满布,仿是心智己失,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公子文吉伏在地上,手中濒景公子的灵位还紧紧抓着,面似金纸口吐乌血,竟是己然气绝。

      寒冬以来第一场盛雪入冬不歇,索芸身子渐沉整日都乏的紧,本该早早歇下,今晚却怎么也躺不踏实。只好披衣下床,走到窗边看雪。
      雪夜寥寥茫茫一片,心下更是慌的很,不知怎的竟想起来几句唱词“奈何桥来去雾煞煞的前世今生,休提那云卷雨舒春日尚景,怎及得断桥相逢湖畔回眸。双肩错流云落,念也念不及的天青儿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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