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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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少年帝王高位独坐，任那宗皆亲王嚣张跋扈诸葛大人精算于心，只管垂目端坐不动声色，密密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层沉沉暗影，金纹层叠的宽袖袍服更衬的他面容精致无比。
原不过是傀儡摆设，可站于堂下偷眼上望，却不知怎的只令人心生敬畏。
那少年帝王如坐云端，目中揉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冠世华光，默默望来，对文渊大人轻轻挑了挑唇。
这一挑唇却将文大人笑的懵了，连忙收回目光，扶正忠肝义胆一张假面，心下不住的琢磨：笑什么呢？可有何深意？…
帝座之旁向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颦一笑皆有法度，搞不好便是内有隐情。
文渊大人晕头晕脑坐个小轿回了别院，正面迎出来自家爱女濒凌，靠来臂弯扯了袍袖羞答答的笑。
嗯？文渊大人正觉有异，抬眼便见自家厅堂正位坐了那个英俊少年，去了华金帝服只着件宝蓝长袍，目若朗星风华正盛。
唔…扭头瞧瞧自家面若春桃的女儿，文渊大人心下霍然开朗，原来是这重深意呐…
红颜娇美少年英雄，真真好姻缘。文渊老脸皱皱笑作菊花一朵，足下轻飘飘，好像那近在眼前的国丈二字己化作五彩祥云，正将他托了起来。
那时帝君斯言年纪尚轻，后宫空虚，只有位孤零零的皇后与几位玉女，若纳了濒凌入宫，必能封个贵姬贵嫔位列三夫人。
这可真真是招妙棋，皇亲贵胄怎么也比诸葛大人那些外臣强上百倍！到时候自己威压中堂，女儿统领后宫，整个天下还不如在股掌？
文渊大人鬼迷了心窍，算盘打的当当响，少年帝君竟也十分配合。
改日殿上便有了些格外亲近，议事之时特意倾倾身形，软软来问“依文大人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话问得多了，文渊大人自然就有些飘飘然，直到有一日与宗皆亲王宫门偶遇，文渊上前行礼却见他袍袖一拂，侧身闪去一旁，鹰眉怒目一脸鄙夷，扬声道“如此大礼本王可受不得。文大人现下是帝王眼中首屈一指的红人，哪里还认得小王姓甚名谁！”
这话说来，文渊听得一愣，愕然抬头，正见宗皆亲王撇了嘴角一脸狞笑，口唇动动低声骂道“老狗！”
老狗？！我？！…文渊长到那个岁数被骂得如此直白惨烈，倒还真是头一回。
他面皮抖抖正不知如何还口，背后诸葛大人却是一笑“文大人位高权重高风亮节，总不至于对一句玩笑话上心吧。”
说着伸来修长五指，于文渊肩头不轻不重拍了几拍“可怜我们没生得文大人家那般如花似玉的可心女儿，咱以后合该多亲近亲近，也好沾沾大人的喜气才是…”
国丈这事八字尚无半撇，己是传的沸沸扬扬尽人皆知。诸葛大人一介文臣，扬河人士口音绵软向是不温不火没个重字，听来好听，可惜话中有话。
二位权臣并了肩相携而去，文渊大人眨巴着眼睛，背心生了一层冷汗。
近来只知春风得意，却忘了韬光养晦，朝政本由此二人把持，自己冷不丁的蹿出来，只怕己成了这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偏偏这个时候，帝君与自家女儿混在一处己有好一阵子，可就是不提接濒凌入宫这档子事。
女儿家面皮薄怎好开口，也不知这帝君心里倒是个什么打算。可这事也不能总这般不上不下的梗着，文渊只好亲自出马，老着面皮去问。
哪知斯言帝君听了眼光晃动，却是一笑只字不语。
身后近侍轻手轻脚走到近前，行个礼才笑道“难道大人还不知道么，咱帝君瞧上的非是你家濒凌姑娘，而是濒景公子呀！”
谁？濒景？…文渊大人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像是有漫天白光兜头砸进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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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大人本身家世寻常，一入官场青云平步皆是因为鸿运当头，娶了三司左御史家的独生女儿。
文夫人娘家气盛，打小如男子一般养大，平素一张利嘴，将府内府外侍从家仆整治的服服帖帖，可惜就少了那么点温柔和美。
文渊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坐在一处说话都四平八稳，一本正经着实无趣的紧，加之文夫人肚皮不争气没生得一儿半女，时间一久，这夫妻之间便相敬如冰了。
家有恶妻，纳了几房妾室也不得心思，文大人干脆在府外置了处别院养了个小。转年便得了对龙凤胎，生得女儿取名濒凌，儿子便叫作濒景。
粉团团一双儿女生得冰雪聪明，环绕膝下四只大眼扑闪扑闪，模样乖巧实在招人疼。娇妻幼子和和美美，这别院倒比府里头更有些家的模样。
儿女成双，出落的一天比一天标志，尤其这濒景少爷，肤色白皙身材欣长，穿件天蓝色袍子束了白玉冠，说不出的温柔雅致。
可…可是，天见可怜，他怎么样就被这斯言帝君瞧了去？
文渊大人脑中空空，不知如何作答，瞪大眼睛盯着少年帝君，只见他面上淡淡浮了层笑，是深是浅是真是假怎么也瞧不真切。
这事帝君并未深说，文渊大人蒙头蒙脑出了殿，倒有个帝君身边亲近内侍笑眯眯随了过来，拱手行礼，低声来说“恭喜大人了~~”
喜从何来呀…文渊勉勉强强牵牵唇角，头中仍是浑浑噩噩。
这头年，贵族老爷好男色，养上个把男宠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反倒说来风雅的紧。可是他家濒景怎么作得了那些勾栏下做事！又要他这辈子如何抬头见人？
“文大人想不明白了不是…”内侍唇上蓄了三分笑，瞳中却寒闪闪说不出是什么颜色“这可是桩美事呐，天下还有嫁与君王侧更风光的亲事么？难不成文大人也以为咱帝君年少无知胸无大志，这辈子只会被旁人捏在手心不成？”
听得这话，文渊连忙摇头。
内侍便欺近几分又笑“这便是了呀，被咱帝君瞧上可是天大的福份。文大人也是三朝老臣了，心里应是敞亮的很呐。这桩美事姻缘早己传的内外皆知，您往后瞧瞧，还有退路没有？”
退路？眼前闪过宗皆亲王的狠虐神色，再加上诸葛大人似笑非笑那一句“咱以后得多亲近亲近，也好沾沾国丈大人的喜气…”
文渊脸色发白，却被内侍一把携了袖“大人明白就好，帝君己说了，日后与大人共进同退，将来怎么也要给大人个相爷位子坐坐。这门亲事自然更得风光大办，还请濒景少爷与濒凌小姐一并进宫，旁人也生不出什么话来。”
狠呐，真是狠！一来二去竟将自己逼进了这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的地界！
什么共同进退，分明是将自己推上前去，作了帝座之前的开路小鬼！这且不够，还要将自家一双宝贝儿女握去掌中。
一面是暗流潜涌，一面是冰山如刃，只需踏错一步便是个身败名裂身首异处，抄家灭族九族尽诛。
自古宝贵险中求，事己至此，哪有旁路可逃？
文渊大人紧咬牙关面皮抖抖，脸上堆出个可怖笑意，终还是沉沉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文渊文大人便拱双手将自己心尖上一双儿女送入了地狱火海。
十五岁嫁作人妇，入那吃人不吐骨的后宫深渊，濒凌尚被蒙在鼓里，临行时抱着父亲哭哭笑笑，身上大红嫁衣只作狰狞血色。
温玉般的濒景公子站在一旁，垂了眼笑意虚虚凉凉，一双眼里早是盛满死灰。
隔年，肃清了宗皆亲王与诸葛大人二人余党，官拜右相的文渊大人兴冲冲入宫来见一双儿女，却只见得红几案头一对冰凌白瓷骨灰坛。
引他进来的帝君内侍面上仍是不多不少三分笑“濒凌娘娘身子娇弱，去年九月一病不起，帝君将太医院的持事砍了两轮，也没救得回来。这边还没下葬，那边濒景公子也跟着去了。”
狠呐，真是狠呐…去年九月距今己是一年有余，竟将死讯瞒了个严严实实，便是现在烧把纸钱，只怕那一双魂魄也早己含冤而去，过了奈何桥。
内侍一言一句缓缓说来，波澜不惊，文渊却是心头剧震，足下虚浮己有些站不住了。
内侍抬手相扶，面上全没半分悲凄，只道“文相爷节哀吧，凌娘娘虽是病了些时候，可一直好医好药将养着，濒景少爷又走的突然，谁也没受多少罪。”
“帝君对他们姐弟也着实给了些恩典，人都去了这么久，还需要将春拂殿空着，给他二人供灵呢。”
说着伸手过去将案上骨灰瓷坛一手一个抱起来，高声颂道“帝君有旨，着凌贵妃濒景公子回府安葬。文相爷，谢恩吧。”
宫城内侍吊了嗓子尖声来说，文渊相爷软身跪倒，三个头嗑的咚咚响，双目涨的通红，竟是凝不出泪来。
便在此时，帝君斯言跨进门来，轻飘飘添了句“濒景公子临终之时托本君向文大人带了句话。他说，用他姐弟二人性命换来的飞黄腾达门楣光耀，还望千万珍惜。”
那个时候，帝君斯言十六岁正值风华年少，身形尚还有些少年青涩，平息了靖统三年的八王叛乱，又捣毁了宗皆亲王与诸葛大人的内政专权，一步步走来尸山血海，瞧不见的刀光剑影。
登基前后这六七年光景，足抵得上旁人百八十年的活头。
眉如峰峦杀机暗藏，五爪团龙的金黄皇袍拢来了聚世华光，全令人不能逼视。
文渊右相跪在地上团起身子，眼见那双缀珠龙履越走越近，而后自己头顶被他轻轻拍了两拍，倒像是抚弄家犬一般。
“恨吧？怨吧？”少年帝君声音听来飘飘渺渺，仿是人在云端“可惜你恨的不该是本君，而是你自己。”
“人心之贪，吞天食地。一双眼只盯着最大最好最难得的，却忘了量量自己胃口倒是能不能盛。所以啊~~”帝王少年轻轻喟叹“所以人贵自知。知己知人知天命，才不负了你这一双好儿女。”
是呐，人贵自知。
文渊念着这四个字，顺顺当当作了十六年右相天丞。
金榜提名新上殿，告老还乡旧时官，朝臣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安安稳稳，受了爵位封了相王，位极人臣。
文府几次扩建，越显气派敞亮，真真让人眼红的紧。便是眼高于顶的阎浮提殿亦有结交之意。
相王文渊收了拜贴，客客气气亲自将教仆送出门去，却始终不冷不热。
这里面水深水浅他清楚的很。人贵自知，即是跟了一边就需牢牢站定，越是上了年纪便越知惜命，首鼠两端无异与虎谋皮，下场更要惨过乱刃分尸。
心知此中厉害，深知帝王手段，相王步步小心，哪知自家那不长眼的儿子蒙头蒙脑一头撞了进来。
这个孽障…文相爷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一宿，身上仍穿着层层累累垂紫朝服，直坐得双腿发麻，整个人都木了。一双眼里满布血丝，沉郁脸色透出几分狰狞戾气来。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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