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灯》小胖牛

52、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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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桑府大院出门直奔城西旧巷，穿过槐洋桥，拐出杨柳西弄，一头钻进房舍破败的旧时街，再往前走就是七拐八绕的旧巷子。
　　桑青碧一路过来，凄寒寒的夜里只穿件单袍，脸色冻的直发青，火气被吹散了大半，步子却越迈越急最后干脆小跑起来，仿是有什么在背后紧紧追着，血腥巨口獠牙迫近。
　　顺着小小酒家的院墙往里拐，就是重宵家巷口，桑青碧抬眼一瞧，愣了愣，只见巷口停着一只深色软轿，当当正正将那狭窄巷子堵了个严严实实。

　　天将破晓夜色转淡，四下灰蒙蒙罩了一团沉雾，矮墙危檐影影绰绰隐了半个身形，乱石杂草破巷口，那顶高高阔阔的软轿实在突兀的紧。
　　四人轿却没见轿夫，只有两个男子垂手立在一旁，一个獐头鼠目一个粗壮豪雄，素袍软甲模样颇有些怪异。
　　走近些看，轿身用了上好的南锦，暗绣着团云纹路，角上悬了只勾边灯笼，灯罩是薄至透明颜色的淡金色琉璃，样式虽简却必然价值不菲，不知里面坐了哪一路的达官贵人。

　　桑青碧哪有心思管他这些，本就窝着股火，当下更不耐烦，扯着嗓子道“劳烦让让路，待小爷过去你再堵上！”
　　这小子无礼之至！轿旁的瘦小男子正欲破口大骂，却听轿中有人轻轻哼了一声，接着轿帘斜斜挑起，一把温温淡淡的男声缓缓开口“久闻桑二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是人中龙凤。”
　　天色暗淡轿帘半挑，瞧不见那人面目，却有只深色长袖瞧的分明，其上一朵盛放的金羽槿花映入眼来，直刺的桑青碧眉心一痛。

　　竟然是他…我刚刚奔出家门，他却己是好整以暇等在此处，真真迫得人不得有半步退后，见桢与此人一处，料不定便是个与虎谋皮。
　　桑青碧抬手厌厌行个礼，口中笑道“殿主大人抬举小子了。不过，奉殿主大人为明主的是桑见桢，您有话该与他谈去，也好多亲近亲近。我一个被逐出家门的浪荡小子，承蒙抬爱了。”

　　轿中阎浮提殿主暮修身形不动，声音平平展展，听来无喜无悲，倒真像奉神得道心志高洁的模样。
　　“二公子过谦了，单就心算一术神乎其技，天下无能出其右者，暮修早有意结识。看似游戏人间不学无术，实则心思缜密细腻过人，旁人口中真言心中实意，二公子一望便知，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不过，二公子有一事却是说错了。与我阎浮提殿并肩结盟的，非是桑见桢，而是你桑家一族。”

　　大人物说话便是如此，七拐八绕，举手投足漫不经心，实则内里揣了百十个心眼，也不知哪句后面便是一把寒闪闪的刀。一不小心被劈个当当正正，便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今夜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煞神，先有兄长见桢兴师问罪，后有大人物来者不善，说多错多总没好处，桑二公子定定神，面上挤出三分笑方才开口“哎呀不巧的很，桑大公子见桢刚刚将我从府里打了出来，桑府的事我可是没命管了。”

　　桑青碧半真半假嘻笑来说，眼珠乱转只想脱身而去，心说妖魔当道能避则避，哪知轿中暮修殿主并未作答，反是叹了一句“看来二公子对见桢公子误会颇深呐…”
　　天色灰白雾气愈重，巷子里重重矮墙越隐越淡，四下静极，暮修声调本平，现下缓缓说来嗓声清清淡淡，竟是宛若神殿梵音。
　　“当今天下称为莫桑王朝，莫乃国姓，这桑…便是你们桑家了。莫桑二族同征天下，浴血以共生死为同，可最后莫家天下得坐，成九五至尊，桑家却落入市井，浸个满身铜臭。”

　　“若说不甘，原也是分属应当。桑家族主白手起家建起了诺大桑府，与此同时，在桑府地底煅铜铸铁弯刃为兵，起初或许不为旁的，只是心有不甘。而后桑家祖业一代代的传，除了万贯家财，九洲十六郡百间老铺，还有地底这一份坚忍雄心。”
　　“传到你这一代…”轿中暮修又是一叹，声音越是轻渺“二公子在红楼帐里夜半笙歌，可曾想过见桢公子是在何处又在作着什么？孤路登绝峰，不说苦处，却是孤单的紧。”
　　“青碧啊…”暮修声音一转，轻声道“来吧，即是兄弟，更应共建大业才是。”

　　他倒叫的亲热…桑青碧面皮抖抖，笑容摇摇欲坠。什么共建大业，这可是造反谋逆！真当小爷是傻了不成？见桢十多年来将脑袋捌在裤腰上，怪不得整日眉头紧锁，死气沉沉，正值壮年却被迫成个七老八十的太爷模样。
　　共建大业，共同赴死才是！
　　自己与见桢做了十几年兄弟，交情却尚没好到这个地步。没准是他恨我入骨，不将自己一同拖入黄泉绝地，实难心甘吧…

　　天色层层转明，雾气浓稠，轿帘半挑，内里却仍是沉暗一片，恣意盛放的金羽槿花鲜明夺目望上去竟如活物一般。
　　桑青碧心中叫苦，冷嗖嗖的天里背心密密实实生了层冷汗，自知此人绝非善类，脑里急转，装傻道“殿主学识高深，青碧实在才疏学浅，哪知什么共建大业，吃喝玩乐倒是在行。今日与殿主路遇，确是三生有幸，哪天殿主得空，青碧给您介绍几个相熟的粉头。现下天色不早，恕青碧得寻个地方歇歇脚了…”

　　轿子正正堵在巷子口，重宵家定是去不得了，桑青碧带着三分假笑往回转，却听轿中暮修殿主不高不低冷冷哼了一声“不去重宵家了么？原来二公子是真不明白…”
　　“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荣俱荣，一损自然俱损，二公子以为紧闭双眼佯作不知，便能逃的过么？即便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也好，改头换面一刀两断也罢，若真诛九族掘祖坟，二公子逃的过么？天涯海角，真能心安理得处之泰然？若真能如此，二公子倒叫人敬服。”
　　“二公子本事通天，你是逃了，那这人呢？”轿中人长袖动动，伸出只苍白手来，直指小巷深处一间破败房舍“身为桑二公子挚友，重宵他躲的过么？他的家人也躲的过么？”

　　古律大罪诛九族，乃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可本朝尤为严苛，诛尽亲族尚且不算，便是本族挚友也广受牵连。
　　逃？世事泥潭，能逃去哪？重宵又…桑青碧打个抖，面上假笑己然挂不住了，面色煞白背脊僵直不能稍动。
　　阎浮提人间殿殿主暮修，所谓的桑家百年明主，他到是将桑家上下带去了什么绝境死地…成与不成，只怕都要落去地狱永不超生。

　　桑青碧背身站着呼吸窒涩，暮修却动身下轿，冰寒以极不带一丝人气的长指向桑青碧臂上抓来，口中温言“开弓哪有回头箭，踏上这条路便一步紧过一步，二公子还是心无旁骛专注脚下吧…”
　　手臂被人抓住，冰寒气盛直冲心口。此时天己大亮，隔着重重雾气，只见巷内破旧人家柴门打开，有个瘦俏人影正缓步出来，是…
　　桑青碧目中一痛，耳边暮修却言不曾停“区区青楼女子怎么配得上桑二公子，我己与见桢商议好了，将阎浮提殿都斯坦天女嫁与你作正妻，这才衬得起王城首富桑家爱子…”

　　又是娶亲！他们一个两个都只想七七八八将我绊住，再三围四绕捆个结结实实，也好与他们地狱相伴…真是狠呐…
　　什么富可敌国什么如花美眷皆非我所欲，其实我只是想…眼见巷中那人手里捧了本书，一面埋头去读一面缓缓行来越走越近，身形在浓雾中恍恍惚惚却又好似纤豪毕现。
　　指尖剧颤，桑二公子扭过身只想抬脚奔去，可臂上却死死扣着一只大手，冷冰冰寒惨惨直似个弯弯铁勾，破魂灭神，仿佛稍一用力便能将人撕作碎片。
　　上天诸神呐，若能让我与他一处，便是用什么来换也是甘愿！桑青碧咬牙奋起只欲挣脱，却不妨身边那人抬右手一掌劈了下来。
　　无边暗色扑天盖地，桑青碧软到在白茫茫空荡荡一片清晨浓雾中，听暮修念道“爱恨增，因缘灭，勿要执念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又，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