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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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索芸自小体弱，虽比重宵大了一岁，却反是受他照顾的多。
母亲整日恍恍惚惚魂不附体难有欢颜，偶尔笑笑，眼里却添了几分水汽，抱了索芸细细叹道“若不是有你们姐弟两个，母亲只怕早也不活了。大梦人世苦多乐少，留下你们一对稚童又该如何是好？”
母亲性子柔弱思虑过甚，身体好好坏坏勉力持家，倒是重宵小小年纪极为懂事，摇摇晃晃背个小篮去林里拾柴，回来生火造饭，小脸薰的黑乎乎。
索芸看在眼里心疼的紧，重宵却老气横秋回了句“好男儿顶天立地，养家糊口理所当然，女孩儿么生来便是要人疼的。”
打小便知顶天立地的男儿重宵童年贫苦少年坎坷，如今更是一头撞入了监牢大狱。
若说他作奸犯科违法作乱，索芸是打死不信，可是这诺大天下，到底哪里才是讲理的地方？
这事连神通广大财大气粗的桑二少爷都犯了难，咬牙切齿坐了半晌，忽的站起身来，恨恨发了一句“格老子的！小爷偏不信这个邪！”
桑二公子一溜烟跑了，索芸也不能在家干瞪眼坐着，左思右想好像也只有那个人或许能说上句话了。
相王府门前新换了对石狮子，比先前那对足足高了一倍有余，张牙舞爪越是意气风发。
家大业大，门房恶仆自也气焰嚣张。上下打量着索芸，最后将目光停在她明显隆起的腹部，邪邪一笑满脸痞气“赶紧走吧，还不嫌丢人么？我家相王老爷心善，留着你和这孩子的性命是己天大恩情，你还想得寸进尺不成？人呢，可不能这么厚颜无耻。”
“什么？今日你家兄弟落了难，要老爷伸手捞人，那改日你家丢口肥猪是不是也得我家老爷公子发动帝君亲卫帮你去寻呐？！”
此言粗鄙无礼，索芸气的脸色发白却也不好发作，深吸口气拿了个小锭银子塞给那人，低声求道“劳烦小哥向文吉公子通报一声吧。我只说几句便走。毕竟人命关天，求您见怜。”
文吉公子？哼，他在府里说句话的分量，只怕连管家也不如，还能管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不过，银子却是不可不得。门房仆从转转眼珠，将银子收了，抬脚向府内后院行去。
相王文渊一生爱财重权，对女色却无甚兴趣，养了几房妻妾却始终不见热络。三十几岁才得了个儿子，而后便一无所出了。
按理说，这独子文吉应该被疼的心肝宝贝也似，可相王偏不喜他。
这原也怪不得相王，生儿肖母生女肖父，文吉便是随了母亲的柔弱脾性。打小文静的姑娘也似，只爱粘着母亲侍弄花草。
人是温和良善，自小乖巧从不胡闹捣蛋，理当是个踏踏实实作学问的文人胚子。可惜脑子又慢些，一篇短文要背上两天才得。相王文渊看他那憨傻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孩子也不知讨喜，见了父亲阴沉面色，便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相王在庙堂之上舌灿莲花的本事全没传得一星半点。
相王一指戳到儿子脑门上，怒诉道“废物！白痴！”
事无定式，古时便有大器晚成之说，文吉公子虽是性子慢了些脑筋也不快，可是却肯下苦功，十年寒窗文韬武略也算时下才俊。
可惜，在父亲心中废物名声却是落了个实打实，怎么也转不过来。
相王上朝归来，总爱到书房泡壶清茶，安安静静想些事，一般无人打扰。
门房仆从替索芸找文吉公子传话，悉悉索索往后院走，正见相王书房房门大开，公子文吉赫然跪在门口，地下砸了些茶杯碎片，想来相王又是一通大发脾气。
“好呐，长本事了，真有本事你就别来求我！你以为人是说救就救的？那可是阎浮提暮修殿主亲点扣下的人，谁知道是触了什么楣头？如今那暮修殿主气焰嚣张，一天一天疯狗也似，我要去人，不但舍回老脸，只怕要得罪于他。我何苦来哉？”
书房内人影晃动，相王文渊负了手踱来踱去，一身紫衣朝服下朝之后也从不离身，明晃晃的紫金冠扎眼的紧。
门房仆从见这架式乖觉的止了步，贼眉鼠眼在廊外附耳来听，竟有几分幸灾乐祸。
房内文吉公子挨了好一顿骂还不死心，扣个首哀求道“她就那个个弟弟，相依为命这些年，您不让她母子入府也便罢了，如今可是人命关天呐！”文吉顿顿，又扣首“要不然，您去求求帝君吧！”
帝君是说求就求的？眼见儿子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模样，竟在此等事不关己的小事上倔了起来，相王心中狂怒，面上却是阴恻恻的笑。“为了穷酸小子惊动帝君，你倒是出的好主意！是嫌你老子官坐的稳命活的长么？！”
话说着，茶碗当头砸去，披头盖脸。
门房仆从躲在暗处，吓的缩头闭眼，文吉公子却直挺挺跪着，纹丝不动。
“为父武不如将军索尚武，文不及殿阁大学士，你以为为父凭什么坐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位？”
相王沉沉怒气，负手在儿子身边站定，抬眼望着远处天边，一代权臣神色复杂的紧“其实不为旁的，只因我有自知之明！”
“人贵自知，先知己再知人，量力而行，三思后行，谨言慎行。帝君十岁登基王权更叠，多少权臣倒了下去，只有我挺了过来爬了上去。吉儿，你自知么？你可知道咱的帝君主子是个什么脾性？他是不狮子老虎，他是真龙…心如镜智如海，他不要什么谋士智囊告诉他如何取舍，只需要心思通透最懂眉眼高低的执事之人！”
袍袖抖抖，相王抬手指了自己鼻尖，仿佛有几分自嘲“就是，我这样的人。”
“吉儿，你这蠢劲，大官是作不得了。若想守住祖业，为父告诉你，离那些浑水远点！明哲保身，你懂是不懂？！”
最后一句，相王说来语重心长，躲在暗处的门房仆从都深觉受教。可往日小白兔一般的文吉公子却突然狂性大发般顶了句“若有朝一日吉儿得罪权贵入了狱，父亲是不是还是这四个字，明哲保身？”
这话说的不重，却像在相王眉心钉了支箭。
门房仆从忽觉四面起了阵冷风，书房门窗咯吱作响，相王突然抬眼恶狠狠踢到文吉胸口，厉声喝骂“废物！白痴！生你有何用处？！你滚去祖宗面前自领二十板子！下月就应给你填几房妾室。你现下唯一的用处便是给文家添几个男丁，传宗接代继承家业！你这废物算是没个指望了！”
※
桑家大户乃大富之家，一座宅院前三进后三进，旁边还有几重小跨院，处处修的精细规整。
桑老爷却哪里也瞧不上，偏要自己在后面祠堂边建个别院，沿着墙边种了一溜葡萄，厚厚实实的藤蔓遮天蔽日，夏天倒是个纳凉的好所在，入冬叶落就觉得荒凉的紧。
桑老爷脾性怪异，好喝苦茶，又总觉得入口太涩，杯里不过几片茶叶倒配了半杯干果泡着。年纪大了便有些糊涂，答话驴唇不对马嘴，可有些事却记得清楚非常。
桑青碧扯着老爹袖子可怜巴巴的求“不行，你得帮帮我，不然这事可真过不去了！”
桑老爷抿口茶，老脸皱巴成一团“我这院里二十几枝葡萄，每年结果怎么也得十多筐吧，我怎么总共也没见着几串？阿青啊，可是府里遭了毛贼？”
贼？…家贼！这一架密密实实的藤结的果子何止十筐，不过都被桑二公子陆陆续续收拾到重宵家醇酒去了。
吃里扒外的桑某人脸皮厚实，只作没听见，继续干号“上回我求大哥，他反倒将我劈头盖脸教训了通，不但不帮，连银子也不让我使了！这可让人怎么活？老爹，你可得替我出头，将这事平了！”
见桢啊…桑老爷终于有点还魂了，点头道“见桢是有点过了。这小子办事不牢靠，成天不着家，上个月连你母亲的祭日都没回来拜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只不知整天在忙些什么。”
“哎哎，听说他在羊皮弄烟什么楼寻了个相好，可有此事？”
这我哪知道？最近火上眉心，哪有心思去那种地方。
桑青碧不耐烦的将老爹手边茶碗拿走，索性直说了“老爹，这事钱是摆不平了，咱家不是跟相王文渊交好么？可请他出面呐！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那阎浮提殿主高高在上，总不至于跟一介布衣平民动什么真气吧！”
嗯嗯，桑老爷连连点头，口中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只听他郁郁叹道“要真有个相好的也没什么，只要能生养大可能弄回府来。唉唉，这些年也不知是冲了哪路神灵，你大哥小妾收了好几房，个个干吃米不下蛋，全是些废物！”
桑老爷眼冒金光，盯住小儿子“哎，你也老大不小了吧，也该纳妾生子啦！”
左绕右绕竟说到这事上来，桑二公子真是急了，扣住老爹双肩一阵摇“我不管！必须去找相王出面，给我平了这事！”
眼见儿子发怒，桑老爹总算回了神，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别过头去，弱弱道“什么相王啊，我可没这么大面子。你也知道，这些年府内府外大小事宜都交给你大哥了，想平什么事你都得寻他去。”
得，一通兜兜转转又绕回了见桢身上。前些天刚爆吵一通不欢而散，这回准也落不着什么好。
自家兄长什么脾性，桑青碧一清二楚。性子倔认死理，认准的事就别想有个回环。冷心冷面，不知疼人，一点情分也不讲。
打小桑青碧就认为这大哥和自己浊同宗血亲。
桑二公子幼时玩劣，一日突发奇想要下湖游水，不通水性胆子倒大的出奇，又哭又闹拦也拦不住。
见桢过来一言不发，将其倒拎了头朝下浸到水中。这下桑二公子更是生龙活虎，手足乱舞拼命挣扎，水花四溅中喝了个大饱。
被拎起来后倒真老实了，小脸惨白双目发直，三魂没了七魄，当晚便发了高烧。
自那时起，桑青碧便知道，自己若是无法无天不服管教，第一个手起刀落将自己毫不犹豫劈作两半的人，便是这个亲生兄长见桢公子。
可现在重宵落了难，他就是真将自己砍作两段，若能救人那也认了。况且…桑青碧翻个白眼，他还真当小爷是面捏的？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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