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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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去求相王？见桢瞄弟弟一眼笑了笑，慢条斯理脱了外袍，用湿帕子抹了抹脸，坐下来端碗茶四平八稳的喝，半盏茶落肚方才开了口“真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一层上来。”
“别看你成天有手好闲饮酒作乐，一天到晚不着家，这家里的事竟还心里有数。你说你这份脑子用到哪里不好，偏要往这种事上挤。”
茶香满室，见桢垂头淡淡道“不过，你这心思动的还不够，相王就是那么好求的么？你八杆子打不着的一个平民，漫说相王，便是桑家也不愿意趟这浑水，你倒是让我拿什么因头去求人？”
最烦这奸商腔调，桑青碧眯起桃花眼，细蜜蜜软绵绵笑道“怎么八杆子打不着？上次我便说了，这世上有他才有我，没他也自然就没我了。”
“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么？”见桢放下茶杯，翻了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弟弟的脸。
那是张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脸，面容清秀鼻梁挺直，泛着水样光泽的桃花眼与母亲有七八分像，百年桑府前前后后攒下的那点灵气好像都注到了他这副血骨里。
“我自然知道什么意思！”桑青碧索性收了毕恭毕敬的面皮，转身寻了张了椅子坐，翘了二郎腿一脸痞相。
“咱也别藏着掖着，今天就照直说吧。我桑青碧也不是傻子，别家的混水烂帐别想沾我一星半点，但重宵不是别人。他的事我不但要管，而且要管到底管上一辈子！别说银钱面子，就是取了我这条命，也成！”
嗯，这倒说的轻巧。这世上夫妻情重抵不上百两白银，兄弟义气又能算得了什么？欢场混迹的胭脂过客竟有了这般孩子气的想法，到底还是少不轻事。
见桢思忖一刻，又平平静静开了口，脸色也淡的紧，对方才一席话仿是充耳不闻“你老大不小也别在外面飘着了，桑府家大业大，手里几十个行当，你瞧上了哪个尽可接过去作作。过阵子给你娶房妻室，好男儿成家立业，你也该收收心，别往羊皮弄和破巷子里钻了。”
自家兄长冷脸一板，张嘴就是一通教训，若是平时，桑二公子左耳进右耳出，嘻皮笑脸全不当一回事，今日却难得认真起来了。
他端起桌上茶杯，将半盏冷茶一口灌入肚腹，嘴角勾出来个嘲弄笑意“成家立业？看来我的话你根本就没有听懂。什么勾栏婊子官家小姐，不过逢场作乐，全都作不得数。少爷我这辈子谁也瞧不上眼，就盯上重宵了。”
“行行，别那模样瞧我。重宵什么脾气我最清楚，他若一年不从我，我便在他身边等上一年，十年不从，便能十年。若总也不成，那我从了他什么不妥。别拿桑府来压我，我受不起。”
桑青碧说着起身站到自家兄长面前，居高临下垂眼瞧他“大哥，你瞧你这些年，都成了什么样子。里里外外处处操心，枕下垫了算盘，梦里也来回算计不能消停；早上起来一脸官司，恨不得万事亲力亲为。累不累？”
“这般活着有几分意趣？桑府家业我一分不要，只求个纵情恣意。”
纵情恣意？！他凭什么？
有那么一瞬，见桢觉得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桃花眼里包含了毒汁，落到心底就烫出个洞来。
他抬起手臂，全身关节咯吱作响，怔了怔神咬牙切齿向弟弟脸上挥了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
桑青碧身量本就高些，见桢坐着一掌挥出，只打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指节撞的生疼，不得不紧紧蜷起指来。
眩晕中，见桢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来人呐，将二公子给我关到祠堂去！”
※
刑部再次提审重宵声势比前次大了许多，竟像是六部会审的模样。公堂两侧坐满官员，个个一脸凝重，目色沉沉，脸色青的能渗出水来。
又有道淡黄纱帘将偏堂与大堂隔开，不知其中又坐了哪位朝延大员。
刑部司职满脸正气，惊堂木拍的啪啪作响，恶声恶气一叠声来问“金甲大营纵火烧将军帐的可是你？你还有何同党？谁是主谋？…”
真乃无稽之谈，重宵直挺挺跪了，抬眼望望着满堂重锦官袍，心中只觉可笑的紧。
司职老爷见他这般神色当下大怒，点指骂道“好你个无礼小贼！你以为本官拿你毫无办法么？你不招供自有人招！”说罢招手吩咐左右“来呀，将重犯锁了上来！”
官差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用竹架抬了个人来。身上罩着块白布，己被鲜血浸湿大半，手臂软软垂着，不知是死是活。
旁边有年青文官惊道“怎的打成这样，还要怎么审？”
刑部司职拱手陪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贼子武功甚是高强，江湖上小有名气，号雨枫先生，若不用点重刑恐怕还困不住他。无妨无妨，这老贼早己认罪画押了。”
说着取出供纸给众人传阅，转头对重宵道“你不认罪也无妨，来来，带证人！”
所谓证人重宵识得，竟是桑府管家。
老头跪在堂下，翘了山羊胡点指重宵“这贼子与我家二公子幼时相识，几年不见竟变作这般坏！那雨枫先生本是我家公子的授剑师傅，他却不知怎的摸进来偷师，一来二去两人臭味相投，倒把给我家公子授剑之事忘的一干二净！”
“可怜我家老爷白花花的银子，可怜我家少爷一招半式也没学到！平日瞧他二人贼眉鼠眼窃窃私语便是没安好心，可谁知竟犯了这么大的事呐…”
管家老头滔滔不绝捶胸顿足，只恨自己没长火眼金睛，早日识破二人奸计。
刑部司职老爷阴笑来问“怎样，这所谓的雨枫先生己经认罪伏法，你认是不认？”
这也算罪证？！重宵怒道“无罪可认！”
这小子不到黄河不死心！刑部司职面皮抖抖，狞笑道“来呀，再带证人！天理昭昭乾坤朗朗，本官倒要看你如何抵赖！”
官差领命去了，好一阵子才推推搡搡带进来个胖大男子。重宵转头去看，见这男子缩手缩脚进得堂来，大有几分怯懦模样，眼神闪闪躲躲，肥脸皱作一团。竟是大江公子！
高柱阔匾大堂深暗，两侧列着各式刑具，大江公子刚一进来便觉肉疼。
前些日子共患难的牢友重宵抬头来看，一双墨瞳清亮似水，落到心头竟是万般的沉。大江公子心头一颤，垂头跪了下去，全不敢与他对视。
刑部司职怕怕惊堂木，大声问道“你可认得堂下之人？”
大江公子抬袖拭面，初冬时节脸上竟然满是汗珠，嚅嚅答道“小人认得，天子监学时宿一舍，前些日子又住了同间牢房。”
刑部司职颔首道“你与此贼子多有交情，必知秘事，现在你便可将他如何与他人秘谋纵火之事一五一十尽数道来了。”
我…大江公子张张口却没发出声来，下意识向身旁那人望去。
那人仍穿着破破烂烂的囚衣，背上背了个大大的粉白死字，看上去比前些时候又瘦了些，肩膀薄薄一线，垂下眼静静跪着，唇角紧抿，口里含的不知是嘲弄笑意还是悲怆苦楚。
他怎么可能是凶匪呢？
深牢大狱里昏黄的灯火，潮湿腐败的草梗气味，皮肤上灼灼的痛意，少年水晶般纯粹的瞳，修长的手指静寞自守的姿态…
无数光影纷叠而来，大江公子头晕目眩，四下望望尽是冰冷朝服与刀锋般铅灰色的眼。不知怎的便让他想起天子监学时，重宵被他捉弄欺负愤恨又无计可施的模样——
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没向自己发过一句像样的恶言。
这人太蠢了，被人横挤竖早晚是个死…
“不知道…”大江公子额上爆起段青筋来，张大嘴嘶声号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众人愕然。此时，圆滚滚的江父自堂下奔来，拽了自己儿子一阵捶打“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你知道啊！快说呀，你这蠢孩子，咱不是说好了么，你是想逼死老爹…”
如此一闹堂上登时大乱，重宵离的近，急忙伸手欲拦，司职老爷惊堂木拍个不停，一叠声大呼小叫，一群官差围上来，高举木棒不由分说一通乱打，将大江公子赶去一旁，却对着重宵打个不停。
※
棍棒乱飞，官差面目狰狞凶猛如虎，重宵倒在地上紧紧蜷起身来，咬牙受着，并未发出一声痛呼讨饶。几棒下却便被打破了额，蹭的满头满脸都是血。
虽隔了淡黄纱帘倒也瞧的真切，宫毗罗心花怒放，心中恨恨不止：该！最好今日便被乱棍打死在堂上！
就为了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身无二两银的穷酸小子，苏摩这贱种竟敢背弃暮修殿主，哈哈，殿主高明，将他押至此处，今日就让他瞧瞧阎浮提殿的手段！
让这穷小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平白背这一身冤，身败名裂，最后被活活打死在公堂之上！看那苏摩贱种还敢使什么花招！
越想越是舒畅，心头恶气总算轻了几分，宫毗罗扯着嘴角正自冷笑，后半句笑声却忽的被一只凭空出现在眼前的白皙手指堵回了喉间。
那根手指白皙修长，指端还带了些微微透明的色泽，樱瓣一样美妙，轻轻盈盈直冲自己双目刺来。
宫毗罗大吃一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高手面子，使个铁板桥就往后倒。那根手指那穷追不舍，轻轻一转，往他颈下划了过去。
乖乖不得了，这一指若是受实了，只怕自己喉骨立时要碎！宫毗罗大汗淋漓，左掌后翻掌风按地，硬生生往右移了一尺。
同为阎浮提殿殿侍的大汉因达罗见势不妙，慌忙来救，高举了乌背狂刀向那只心狠手辣的妖精劈去。
围槐求赵当是好计，可那苏摩妖精却像铁了心，长指一晃直奔宫毗罗额角罩门，竟对背后刀锋置之不理。
苏摩这贱人难道真要一命换一命？不就笑了几句么，何至于此？还动了真气不成？招式己老再无变式，宫毗罗只好使个懒驴打滚就地滚开，使是如此，指风如刃竟在颈畔划了道长长血口。
这要命的贱人…鲜血淋漓，宫毗罗脑中一炸，眼前只剩了苏摩似笑非笑的蜜色双瞳，诡秘柔韧饱含毒汁。
此时因达罗刀锋己至，苏摩拧身退步，却将缚住双手的赤金铁链迎了上去。金戈声中铁链应声而断，苏摩两指一弹，架住刀锋余势，眨眼间人己飘身而起。
不好！这妖人要逃！他那暮修殿主亲传的蹬莲九式使出来，便是将自己捶成骨渣也追不上了。那与殿主又要如何交待？
情势危急，宫毗罗翻身跃起，颈边伤处也顾不得了，只想把苏摩扣下来再说。因达罗模样憨厚，出手却狠，横刀变式削向苏摩双足。
宫毗罗因达罗同为殿侍，一精细一狂放，联手来攻，实力非同小可，足以力敌当世一流高手。
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小小苏摩不过殿主身边娈童一样的贱物，武功竟高明如斯。
杏袖横展人若浮云，轻轻软软毫不着力，足下还栓着九转乌金索，以腕间断链为兵，小小年纪功力精纯无比。电光火石几番起落，眼见便要脱身。
宫毗罗双目通红，伸出残手去摸腰间暗器花翎，只想将这妖物射死罢了。
此时场中突然多了道黑衣人影，不讲什么武功路道，疯了一般跃起扑上前去，一把将苏摩按倒在地，身手快似鬼魅。气息盛大坚似寒冰，一下子罩住了内堂四角。
“你想到哪里去？”暮修一双灰瞳逼视而来，唇上挂了个恍恍惚惚的诡秘笑意，眼神却是放空，焦点尽失，仿佛己望穿血肉看到了地狱深处“你又能到哪里去？尸山血海你何曾皱过眉头，毁家灭族都不在话下。如今他不过挨几下打，你便受不得了？看来，你真是中了魔…”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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