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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己完) ...

  •   第二十二章
      按王朝风俗,一年中当有两次守岁,一是在大年夜,另一次便是在这中秋佳节。
      传说这天夜里会有月神降世,足踏素白云朵飘然而来,抱了赤目玉兔,降福乐祥和于四方,无病无痛无灾无祸。
      其实不过传说而己,越是美好便越是虚幻,只是大家闭眼掩耳面带微笑,一心一意只想信他。

      子时己过,重宵提了盏兔形彩灯将门口红莲灯换下来,打开破旧柴门准备迎月神入户。
      哪知迎来的不是慈眉善目足踏祥云的月神而是身披狐裘面覆严霜的贵公子湮宸,与其同来的也不是雪白可爱的红眼玉兔,而是只威风凛凛的黄目大猫。

      这…这是从何而来?四下无人寂寂无声,重宵昂头望望从天而降的寒冰公子,心中自是诧异。
      湮宸并不答话,垂着眼神色有些恍惚,脸上刀刻般的线条绷的紧紧的,仿是倦与哀。
      主人寥寥落落披了月色,黑猫尚食倒是坦诚直接的多,它喵呜一声弹身跳起,蹿去重宵怀里,挨挨蹭蹭口中呜咽不停,像是饱受委屈。水汪汪的金黄大眼,盯紧了重宵,真像有万语千言。

      重宵家门寒破,还真没来过这等贵客。
      桑二公子虽然也算个有身份的,可是从小皮猴也似,嘻皮笑脸蹿来跑去,打小与重宵一起长起来,早与自家人无异,怎么都随便的多,与这皇子湮宸自是不同。
      银龙滚边的白裘纤尘不染,白鹿皮短靴上镶的南珠都有龙眼大小。真龙之子自然天生一身富贵气。
      见冰雕一般的俊美公子携重宵手进了房门,索芸连忙站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湮宸却默不作声坐去炉边,环手抱了双膝,全不顾灰尘污秽,一幅泰然处之的模样。
      重宵抱着黑猫尚食在他身边坐下来,含笑抬手替他卷了卷袖,又从炉膛里扒了只荷叶草果,细细帮他来剥。

      王朝民间有中秋夜守岁食草果的风俗,糍米磨粉用精炼的牛羊乳和成小团,中间包了苜紫、桂花、细红豆等馅料,外包细茸草再包荷叶,埋到碳火里细细去煨。
      草香清雅是以甜而不腻,粉团晶莹剔透,中央馅料或金黄或赤红,格外诱人。
      这等传统小食宫中也做,不过均用细白瓷碟盛了,剥的白白净净,全不是现在刚从炉火中扒出来黑团团的模样。

      这倒是新鲜。白宣宣热腾腾的粉团被重宵长指托了,不知怎的就那么好看,软软淡淡的茸草香慢悠悠直透心肺。
      湮宸细细端详了一阵,就着重宵的手轻轻咬了一口,细嚼两下咽下肚去,这才缓缓长出了口气,软下身来像是忽的卸了全身甲胄。虽是倦意翻涌,却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重宵揉着黑猫尚食肥厚小爪,笑他“这哪里是回宫家宴,分明是乱军阵中走了一遭,刀风剑影,瞧把尚食小猫吓得。”
      炉火融融月色浸窗,与自己相伴十作年几与分身无异的黑猫摊在重宵怀里,舒服的直打哈欠,湮宸垂眼弯弯唇角,仿是极淡极浅的笑了一笑。

      索芸擅厨艺,重宵能酿酒。难得有贵客,埋在家中梧桐对下压箱底的梅子酒也被搬了出来。
      酒坛不大,灰蒙蒙甚是不起眼,哪知一开封却有异香,凛冽却不锋利,似桃而非桃,又有些木叶清香。酒色浅清,倒入碗中竟有些稠。
      索芸身子弱,守到夜半便自去歇了,留下重宵湮宸二人坐在炉边,捧着粗瓷碗细细品酒。

      此二人原不是善谈之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上几句,言语亦是极简,倒是黑猫尚食鼾声如雷,翻了肚皮豪放的紧。
      坐了许久,重宵喝的七七八八,以为湮宸渐渐睡了,却听他忽然启口问了一句“若是有种错误与生俱来根植于血脉,无法更改无路回头亦无处可避,又该如何?”
      三碗酒下肚,重宵就有几分醉,凑身到湮宸身这,迷迷离离叹了句“与生俱来根植于血脉,那便不是错误了,而是…”
      他靠去湮宸肩头,狐裘茸毛细细,像倚上了一朵云“而是命呐~~~”

      ※
      明月当空,夜半刚过便起了些风,夜色转淡颇有些清寂颜色。帝王所居泰来殿后有齐清阁,阁外疏疏离离植了几株高大月桂。
      树影横斜,花只珍珠大小,香气却是极浓,沉郁而不腻人,随风悠悠散开,给无边月色添了一抹浓情艳色。

      帝君斯言身处阁中凭栏远眺,六顺门笔直宽阔的宫道宛如一条玉带,直通宫外,直通遥远天边。
      一个时辰前,皇子湮宸驽白马自此飞驰而去,愤然而绝决的马蹄踏碎了月夜无边。
      少年昂着头,全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你说,他会去哪?”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帝君突然开了口。
      索菲跪在缅玉地面上,前额触地并不敢抬头,阴寒潮气在四周结成了细碎暗涌,仿是蛰伏的兽。
      “你说,太后会跟他说些什么呢?”帝君似是在笑,声音里揉了几分暗哑,听起来只让人心底发寒“大约是说,江山社稷重于泰山高过一切,还有祖宗名声皇家脸面更胜于性命,是以没什么不能退,亦没什么不可舍。”
      “又或许会说,吾国吾民皇天在上,宁可千夫所指天地罪名尽归吾身,却不能纵容一国之君沉沦魔道。”
      “对列祖列宗不忠不孝,对天下万民不仁不义。那舍大义而专小情,横穿地狱毁天灭地的…魔道!”

      这最后二字说的极重,仿是由牙缝中生生挤了出来,苍凉晦暗又伏了些森森血气。
      魔道…索菲伏在地上越觉阴寒,禁不住打起抖来。帝君突然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来,勾了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手里端着碗黑漆漆的汤药,笑道“瞧,这便是太后每日赐下,救本君于地狱魔道的保命汤药呢!只消喝上那么一口,便能挖心换肺重塑肉身…”

      帝君斯言本是俊美男子,笑起来尤其好看,少了些帝君威严杀伐气度,俊郎明快还有几分温和,可口中言语却大是阴森。
      什么保命汤药,那分明是太后每日赐下的金龙补药啊!
      传说其中揉了几十种刚猛补药的药性,喝这一碗下去,便是七十老翁也能在床上生龙活虎大战三百回合。用到对女色无甚兴趣的帝君身上,应是再对症不过了。
      可这到了帝君口中,怎么就与魔道扯上了关系?
      索菲显是不解,却并不敢问,只觉今夜帝君性情与往日大异,像是酣睡大猫突然露出了狰狞爪牙,只不知要将什么撕成碎片。

      开枝散叶多子多孙,千秋万代永享福泽…身为一国之君,骁勇善战勤勉持国是不够的,他还要是匹合格种马,无心无情最是上佳,这才好雨露显沾呐。
      帝君笑意愈深,手腕轻拧碗口微斜,浓黑药汁淋淋漓漓洒了一地。“所谓保命,不过就是将本君剁碎揉烂,再捏成她和这天下想要的模样,谁也及不上的心狠手辣…”
      药汁流至萦菲手边,粘稠稠尚有余温,竟像乌黑的血。她睁大双眼,心中狂跳不止,脸上却忽然传来一丝温热。
      帝君抬手缓缓抚摸索菲温玉般的脸颊,瞳中悠亮,宛如迷境残火“你好,你很好。抱了本君的腿拖出持孝殿,胆子不小,且大知分寸。”修长手指移去索菲脖颈,缓慢摩挲“很好,就让本君赐你一份无尚荣耀。”

      当今世上最舒服的床大约就是泰来殿的龙床,铺了六厚三薄九层锻面垫被,软绵绵厚实实,躺在上面像陷入云朵。
      金黄团龙的湖锦床面柔滑胜水,织云围幔缀了明黄流苏,中夹金线上缀白珠,又薰了清和雅正的楠丝香,便是梦中亦觉富足安和。
      当今世上最尊贵的床自然也是它。
      但凡上过它的女人,都飞上枝头作了凤凰,便是帝君一夜风流,也能册封个九嫔十二玉女;
      若长长久久占了它,必是宠冠后宫富贵不尽,连家中亲族亦能广受荫护,搞不好子子孙孙都能富贵连绵。
      后宫三千粉黛苦命女人,这一生都寄在这床上了。

      现今典持索菲躺在了这张床上,明黄帐顶双绣游龙飞凤映了满眼,灿金颜色刺痛双眼,迫得她不得不闭起眼来,只想流泪。
      拔了她头上珠钗,解开她领口盘扣,那双手柔柔抚摸她脖颈,并不急切,却带得索菲心跳如鼓,血脉潮汐般鼓动,有什么在胸腹间蠢蠢欲动。想动动身,却僵的很,只在喉中发出声细细呻吟。

      帝君低笑一声倾身过来,雍和雅正的龙项香瞬时涌来,只让人心摇神移。长指轻缓的抚过索菲额头眉目,最后停在双唇之上。
      顿了一顿又软软揉捏开来,直揉的朱唇肿涨呻吟之声不断涌出。
      索菲不过十八九,年轻女孩未经人事,今日遇上情场老手自然不敌,不过几次逗弄便全身摊软,香汗淋淋。
      燥热难耐,索菲伸手欲拉帝君长袖,却抓了个空。那人嗤笑一声,调子竟有些冷,接着一颗红丸被送入了索菲口中。

      嗯?!
      红丸略带桂香入口即化,索菲大吃一惊。帝君却掩了她的口,将她死死按在榻上,寒凉的眼逼的索菲一阵寒瑟,性情淡漠的高傲大猫终于欺进自己,帝出了锋利爪牙。
      只是,他究竟要做什么?
      “别怕,只是一颗红荔丸而己,于身体无损的。”帝君扯来床边系纱幔的缎带,将她双手缚在床桩之上,垂着眼带了几分嘲弄笑意“受不住便叫吧,叫声越大,太后便越是高兴,没准要赏你个贵姬做做。皆大欢喜,你也称心如意不是?”

      ※
      月朗星稀秋风四起,中秋夜己微微有些凉,泰来殿中红烛长燃火光摇曳,此时也渐渐暗了下去。
      殿外侍从女官轮值休息,从两列八人换作一列四人,领职女官站在殿外忽听内室有女声婉转,当下一愣,眼珠转转贴耳过去。
      此时内室女声越发大了起来,婉转如莺啼,时高时低,显是拼命压抑又情难自禁。再听,又有踢被腾转之声,呻吟百爪挠心,渐渐变作细细哭泣。
      哎呀,帝君神威果真不同凡响,非是精气不济,只是不发威而己。女官掩口窃窃一笑,挤眉弄眼去福寿宫向太后报喜。
      可是却无人知道殿室,索菲衣衫凌乱如遇火烧,小腹酥麻涨痛,春情泛滥却无处可解,直恨不得一头撞死。
      而帝君斯言却席地而坐,双目紧闭,几分颓唐几分悲苦,双唇咬的渗出血来。

      轻风送凉银辉千里,王城之东围了数万盏长明莲灯,罩着响彻天地的颂经声的阎浮提殿里亦有一场情事。
      十二天女足下宝相庄严的金梵莲花祭台上,暮修殿主一口咬到苏摩赤裸的肩膀。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芬芳腥甜的血反倒令他越发不能安宁。
      身下那人一如继往全不反抗,扭着脸默不作声,唇上竟还含了三分笑,眼中蜜意流转,全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没有半分心神留在此间。
      该是勃然大怒,暮修却不知怎的只觉惶恐不安。他在想什么,念着谁?那个,重宵…么…
      他牙齿咬的咯咯响,阴恻恻来问“你可还记得,四年前这人间殿诸位天女座前立下的誓言?”
      誓言?切…苏摩扭着脸仍是笑,玉做的脖颈纤细修长“誓言那东西有几分效用,殿主应该最清楚才是。若真有用,这天下何至如此,你我又何至如此?”
      你…暮修面目扭曲,沉沉血色涌入瞳中,他一把掐住眼前这白玉颈子,真想将它掐断,一了白了。手上青筋直跳,却终没下去狠劲,颤颤微微抬手,第一次重重给了苏摩一记耳光。

      桑府家丁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夜,到了也没把要命的桑二公子青碧大爷弄回府去。老爷子雷霆大怒,连杨镇瓷的金鱼缸都砸了。
      迫不得己,大公子见桢也只好亲自出马。
      天色欲晓薄有轻雾,羊皮弄里人影寥寥,各房粉头姑娘喝尽杯中残酒,扭回房里准备歇下了。
      大公子见桢刚到烟寻楼门口,桑二公子便得了消息,慌慌张张一头钻去了床下,拼命摆手要静裳姑娘到房门应付。
      大公子怒冲冲上得楼下,眉心拧作一团,抬脚轰的一声踢开房门,正见小厅四角花灯下俏生生立了个姑娘。
      浓发黑裙一双沉黑的眼,立在浓香艳脂斑斓华彩中真如一枝墨荷一般。

      夜色茫茫万家灯火,一眼望去俱是温暖平和,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又有谁能说的清。
      自酿果酒后劲奇大,半坛下肚,重宵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倚着湮宸肩膀围了厚暖狐裘,睡相平稳,梦中想必亦是一片安和。
      被命运二字压弯了腰的湮宸公子却没这番平和心境,他望着炉中残火,展臂将身旁那人缓缓收进怀里,双臂紧一紧再紧一紧,一颗硕大泪珠终还是坠了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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