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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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时逢中秋月圆夜，王城宫中也有家宴。
皇太后、帝君帝后、三妃九嫔十二玉女，封过品次进得典籍的各院妃嫔都得参加，不像新春迎年时，各地郡王朝中重臣还须入宫请安，中秋月夜可是场纯粹的家宴。
帝王之家规矩众多，便是家宴不招外戚也繁繁复复足足准备了月余。
皇太后满头银丝，脸上却年轻的紧，皮肤白嫩没几道皱纹，想是平常保养十分得当。
身上穿了大红宫袍，其上用金线绣了整整百个福字，前襟袖口飞凤掐边，端坐在大堂正坐，脸上溢着喜洋洋的笑，仍是前朝国母端庄慈善的模样。
各院妃嫔盛装前来，先上前行礼拜安，笑语嫣嫣媚眼横波，均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
帝君斯言端坐在太后旁侧，板着张脸，漫不经心应付几句，脸上不见喜乐只管心不在焉。管他什么环肥燕瘦，纱裙金钗全没一分瞧的进眼去。
久而久之，太后便有几分不悦神色，见儿子垂着眼全不理会，移目望望帝君脚边埋头跪着的典持索菲，沉声吩咐了句“人也差不多了，先上果子吧。”
月出云海清辉千里，持孝殿里宫人来来去去，将素果点心用镂金高盘盛了，一盘盘摆至各桌。
索菲跪在桌边将食具杯盏小心翼翼摆去帝君手边，却见他动也不动，一手支额，侧头望着殿门，似是仍在等着什么人。薄唇紧抿，脸色越是难看起来。
于是乎，方才还暖洋洋的气氛，悄悄的一丝丝凉了下来。
上好点心果子本就该开宴，太后几次示意，帝君均扭着脸只作不见。
掠掠耳边银发，太后面上薄怒一闪而过，终还是掩了怒意，扬起慈祥笑脸吩咐道“瞧着人来的也差不多了，咱这就开始吧…”
哪知话未落地，一直神游天外的帝君忽张金口，定定的吐了个字“等！”
帝王金口一字千金，简简单单干脆利落的一个等字，压暗了满殿灯火，压熄了众人脸上暖融融的笑意，宛如一块巨石咣当一声砸在殿中央的描花金毯上，朔风四起，顺势往众人口中塞了一把砂。
索菲跪在地上，将头埋的更低，一面是帝君一边是太后，她正巧跪在二人中间，只觉无尚寒气由头顶长驱直入，尖茅一般将她硬生生钉在地上，是以额生冷汗都凝成了冰珠。
好一个等字，不吝于在众妃面前往持掌后宫的太后脸上狠狠甩了个耳光。
等。等什么呢？
身为一品典持，亲自操办了中秋家宴，索菲不用抬头也知道，诺大的持孝殿几十个位子只有两个还空着。
一是皇后之位，皇后己是半个出世之人，俗务向不理会，今日定不会来；二是，当今帝君独子中洲王湮宸之位。
寻常富贵人家商贾大户，妻妾如云儿女众多，表面光鲜，家宅内往往颇不安宁，勾心斗角不断。索菲生于将门索家，其中事端见的多了，进到宫中更是一下子掉入了是非坑。
嫔妃之间恩怨是非层出不穷，便是太后与帝君这对高立于云端的母子之间也颇有些不睦。
索菲升为一品典持常侍帝君左右，当值第一天就被太后叫去训话。
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千把条规矩当头砸来，索菲听得头昏眼花，跪的双膝欲裂，却只记住了太后那不知涂了几层粉的惨白大脸。
太后乃帝君生母，传闻当年进宫时才只有十二岁，一朝受宠便封了贵姬，可谓一飞冲天。
斯言幼年登基内忧外患，起初各种机要政事均由太后指点，凤驾伴帝王之侧足足三年，言传身教，亲手为儿子扶稳了君位。
如此，即有生身之恩又有养育之情，母子关系理应亲密无间十分贴心才是。
可是，每日清晨按祖律向太后请安，帝君斯言一向是冷着张脸，不咸不淡敷衍几句抬腿便走，心情不佳时更是从始至终金口不开。
儿子如此冷淡，当母亲的可还是慈祥的很挂念的紧，当面脸上总堆了几分笑，差人来问长问短送衣赠药，背过身去，一双眼却寒的冰锥也似，真不知道是有了什么深仇大恨。
索菲进宫时日尚短，旧时秘闻自是不知，只模模糊糊听人传言，说三年前宫中出过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这事，帝君决心禅位让贤，身去边疆小郡做个富贵闲王。太后当然不允，披头散发抱了先帝牌位跳了花园莲池，这才将帝君拦了下来。
事到此处己是十分骇人，哪知太后被救醒，拣回条小命还哭天抹泪不依不饶。皇后去劝，被狠狠打了个耳光，自此之后潜心修行再不出世。
而后不久，一直住在宫中的帝君长子湮宸也搬离出宫。
索菲听的目瞪口呆，呐呐问道“到底是何事这般了得？竟把帝王一家搅的七零八碎？”
列荣滨盈殿里的长年女官与索菲最是贴心，一把掩了她的口，惶惶道“菲姑娘这可问不得呐！咱们在宫里当差的，有手没耳有眼没口才是福分。你可知道，这事一出，太后福寿宫里上上下下百十个侍女侍从都去哪了？”
索菲满头冷汗轻轻摇头，只见年老女官伸出根枯指在她眼前晃了几晃，然后缓缓指去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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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险恶不下于塞外杀场，自己一条小命不过轻尘一颗。索菲战战兢兢跪在帝君身边太后脚畔，一边是帝君寒流，一边是国母重威，自然难过的紧。一动也不敢动，冷汗尽出，只怕受到迁怒招来祸端。
诺大的持孝殿静到极致，高台上灯烛哔啵之声轻晰可闻，众位嫔妃垂头敛气，心中鼓声大作。便在此时，殿外忽然有人传了一声“中洲王湮宸到~~~”
帝君独子、统中洲郡、领五爪银龙袍、持王朝正统之宝。随便拿出哪个名头都能压死王城里那些不可一世的贵族老爷。
帝君正值壮年，未立储君，纵是有一日发昭立储，十有八九也便是他了。
此人声势如日中天，索菲却并未见过，她随着众人抬头向殿门望，心底猛得打了个突，暗暗喝了一声好。
中秋佳节，众人盛装出席，他却只穿了件素白长袍。银线绣团龙暗纹，十字扣袢缀了珍珠，精致却不张扬。腰畔挂了块明黄流苏的玉，款步行来扬扬洒洒，其他再无半分配饰。
再往上瞧，一下子便撞上了那双眼。
纯黑颜色却有着冰湖一般的寒，皂白分明却少了勃勃生机，周遭一切倒映入瞳中，只是深深浅浅一些影，像是怎么也入不得心。
细瞧面容，有七八分像极了帝君，却生的更为俊美，少了帝王凛冽，镌了些少年独有的青涩静寂，仿是一杯清冷的酒。
素衣少年步步缓行入殿，满堂的烛火红光琳琅珠玉便一寸寸暗了下去，缩到边角暗影里，殿中像是忽的涌入了初冬飒爽的风。
殿中还是静极，众人纷纷行礼却无人说话。
湮宸自去桌边坐下来，大家才发现他身这跟着一只黄目黑猫，体型不大，毛色油光滑亮，脖上系了两只精巧的纯金铃铛，轻轻跳到桌案上，转着头睁大金黄猫眼将四下众人打量了一番，模样甚至是倨傲，倒有几分气派。
此猫名为尚食，湮宸年幼时养得，如今跟在身边己有十余载。据说极通人性，聪明异常。
黑猫尚食左右瞧了一圈，自去果盘里拨了只青枣出来，踩于脚下揉来撵去，自顾自的玩。
青枣咕噜咕噜的滚，索菲伏身垂头不敢再看，却发现帝君原来抚在膝头的手寸寸捏紧。
太后软下声，好像格外的亲“宸儿呐，些许时日不见倒越发的俊了，不知迷倒了多少闺秀小姐。”她顿声向帝君望了一眼，又笑“话说今年宸儿快十九了吧，按律早该大婚了。”
帝君斯言十岁登基封王，十二岁大婚，十三岁便有了皇子湮宸。若这般算来，湮宸的婚事实在有些晚了。
可是好像除了太后以外，也没人上心。
当事人湮宸垂着眼，淡淡应了声是。帝君斯言干脆置若罔闻应都没应，将这事又晾了过去。
太后与帝君这对母子之间本就冷冷淡淡多有不睦，今日加上湮宸公子，气氛非但没有转圜反是更加沉郁了。
中洲王湮宸到，这中秋家宴终于可以开始了。宫人们来来去去布菜添酒，太后与众嫔妃们闲话几句，帝君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又快又狠，似是有什么事窒在心头，大有不快。
这样喝法定要伤身。索菲跪在帝君脚边为其添酒，添完一壶便偷偷换了清醇梅酒。
梅酒色清，帝君执杯不饮，轻轻一哼“自作聪明！本君便是醉了，也比那些自欺其人滴酒不沾的人来的清醒。”
此言必有所指，索菲摸不着头脑自也不敢多言。
酒至半酣，湮宸公子却一直枯坐着未动一筷滴酒不入，话也少的紧。
旁人与太后祝酒多说些“多福多寿、笑颜常开”之类讨喜的话，他却只祝了一句慧坚如前。
慧坚如前？这是句什么话？聪慧坚定一如从前？这又是从何说起…
旁人听了云里雾里，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皮肉跳了几跳，显是大不顺耳却也没张口反驳。
帝君举杯独饮，微微撇了撇嘴，神色古怪也不知做何感想。
一场家宴如此下去，早晚是个不欢而散。
哪知帝王一夜无话，宴时将尽却扔出来个震天动地的火炮——帝君己拟旨将承恩殿赐作皇子湮宸居殿，改名靖统殿。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齐齐变了个色。
要知道，那承恩殿可是历朝历代皇后的寝殿呐！如今皇后健在，虽说己搬入深宫冷殿修行，这承恩殿空了三年，也断断没有改头换面赐予皇子的道理啊！况且，殿名竟要改做靖统…
王城内有三大殿，正极殿奉历朝帝君英魂；泰来殿乃当今帝王所居，王朝权力中心；承恩殿住了当朝皇后，统三宫六院。
此三殿本是王城权力之颠，如今承恩殿要改为靖统。
靖统本是斯言帝君身为皇子时的封号，亦是当今年号。湮宸授中洲王居靖统殿，入住帝王之侧权力之颠。
帝君几乎要将整个王城送予他了。一个皇子执此权柄，漫说本朝本代，便是追溯千年也绝无先例。
再往后，帝君难道还要将他封作一字并肩王，共享皇位不成？
哪位帝王不是亲持权柄高高在上，将江山社稷权力君位看的比自家性命还要重上几分。这斯言帝君如此做法，是疯了不成？
索菲手里捏了把汗，深深皱起眉来。帝君手里把玩着小杯，瞳仁深黑目光清明，倒是神清气爽。
太后脸上青气缭绕，十指攥了手袖绞在一起，金粉描花的指甲都差点断掉。
她瞪大双目沉默半晌，缓缓站起身来，抿抿嘴角像是咽下了一把粗砂“湮宸，你且随我来。还有…”她直愣愣瞪着前方，眼中慢慢浮起来一层犀利狞色“来人呐！帝君醉了，送他回宫！”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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