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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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八月中秋团圆佳节，重宵起了个大早，收拾行囊要回家团聚。
苏摩这家伙近日一直赖在重宵房里睡着，睡相不佳，且半夜喜欢乱蹿。重宵早上醒来总能发现这家伙长手长脚在自己床上摊着，一人占了大半床铺，倒把自己挤的贴去墙上。
重宵颇为无奈将他推醒，这妖人半睡半醒，眯着眼，温吞吞来笑“是呐，怎么又跑这来了！夜时寒凉，阿宵把我抱过来的吧？”
说着说着便筋软骨松又睡了过去，不待日上三竿坚决不起。
今日却反常的紧，重宵醒时便不见他，摸摸身畔早己凉透，也不知这家伙又想起什么是非，天色未明便飘出门去。
重宵自己收拾停当，又替苏摩将被褥拾好，某位妖人才施施然现身，摇着把紫纸描金的扇子靠在门边，侍童七离却捧着各色点心盒子满头大汗先冲进了屋。
怎么这么多~~~重宵慌手慌脚上前帮忙，却听苏摩捌着脸道“一时兴趣买了这许多，左右吃不完，不如分你些拿回家去。”
小童七离撇着嘴在一旁拆台“那也叫一时兴起？大半夜爬起来去王城砸点心铺子的门，要人家开炉做糕，哪有这么折腾的？”
唔？重宵取盒点心来看，上面一行小字“王城东皇庙桂珍斋当日品正”。
苏摩斜了斜眼，小扇摇的哗哗响，哼了一声“本公子乐意！”说罢扭身上楼。七离吐吐舌头，一脸讪笑也跟了上去，留下重宵对着一堆盒子发傻。
桂珍斋呢…天朝久负盛名的糕点铺子，位于王城东郊，便是骑马来回也需两三个时辰。
玫瑰糕、马蹄酥、碗豆黄…各色点心清香扑鼻，飘到重宵近前却把他薰的红了眼。
这个苏摩啊…
苏摩这家伙笑起来软绵绵，实则个性着实别扭，肚子里九转回肠，便是句好话也要拐上七八个弯来说。
时值中秋，重宵书生耿直自尊过头，若送银钱贵重之物，必不肯收。苏摩公子半夜拍马入城，竟买了这堆糕点回来，不知是笨还是用心良苦。
前些日子重宵曾随口提及，年幼家贫，过年时分得一块糕点便满心欢喜，藏了半月都不舍得吃。谁想到那时淡淡一句，苏摩困的昏天黑地却还记住了。
若说情谊，追根究底不过是些琐碎累积。
点心虽小品种却多，拣来拣去又拾了一大包，重宵忙着，黑猫尚食不甘人后也来送行。连拉带拽急得喵呜直叫，终于拖进来块巨大肉脯。而后坐去重宵脚边，仰着脸只等人夸。
天之骄子皇子湮宸驽马等在门边，身上披了快雪披风，淡淡的郁蓝色衬的越是面白如冰，眉眼却是极温和。
他向重宵伸出手来，淡声道“来，我送你一程。”
妖物苏摩备礼，皇子湮宸送行，重宵一介布衣平民，面子之大，着实骇人，当朝当世恐怕也没几个人及的上。
大门口柴门半掩，老板娘的儿子金藤正踮了脚在门前挂避邪桃符，见重宵回来只是笑，烧水倒茶倒把他看作客人一般。
姐姐索芸气色比前些时候好了些，却还是瘦，肩骨薄薄几乎人不胜衣。
中秋佳节，三人围在灶边包米团。糯米蒸好团成球，中间填金桔蜜馅，用意便在团团圆圆。
馅料虽然普通，但胜在索芸手艺极好，蒸出的米团个个晶莹可爱清香扑鼻。蒸笼打开热气四溢，薰薰然衬得大家脸庞都朦朦胧胧温暖起来。
索芸取个小篮，芭蕉叶打底铺些菊瓣，快手快脚拾进几个米团，要重宵给樱湖姑娘送去。
樱湖姑娘？重宵怔怔，送去…那？
索芸笑笑推他一把“怎么去不得么？谁不愿作好人家的女儿，偏要落去那种望不到头的火坑？樱湖是个重情重性的，你可别瞧低了人家。”
名妓樱湖与家居陋巷的索芸能成为手帕姐妹，其中来龙去脉重宵也不清楚。只是上次回家探望，便突见樱湖姑娘正在自家井边提水。
穿着索芸的棉布围裙，头上包了碎花棉布，直起身来大大方方的笑，没一分不自在和窘迫之感。
重宵怎么也想不到，烟花楼里的当家姑娘收拾家务竟是一把好手，烧火造饭不说，还拎着把斧头去后院劈柴！
言语却是不多，神色颇淡，仿是格外踏实。索芸拉了她坐在床边，一面绣花一面闲谈，倒真像是对姐妹花。
英雄莫问出处，勾栏院里的姑娘看来个个光鲜，背地里谁没些伤心事，又有哪个不是苦出身？重宵自是没有半分瞧不起她，只是一想到要去那狂风浪蝶四处飞舞的地界，未免头痛。
他提了小篮走出院门，忽见巷口停了顶绘花小轿，一位姑娘披着湖色披风站在轿旁，身材高挑亭亭如花，微拧着眉神色怅惘，正是樱湖。
“即是来到门外，何不进去坐坐？”重宵颇感意外。
樱湖行个礼，淡淡笑道“中秋佳节亲人团聚，樱湖怎好打扰。况且公子门户清洁，樱湖自知身份，这时叨扰难免生些闲话。虽说市井妄言，却也好说不好听了。”
这…樱湖说的虽是直白却也肯切，倒叫重宵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只呐呐将手中小篮递了过去“这是家姐新蒸的米团，正要给姑娘送去…”
纤纤素手接来小篮，十指细白如玉，指端染了樱花色浅粉。姑娘垂眼盯着手中半新竹篮，神色恍恍惚惚有些悲。
团圆团圆，没有家哪来的团圆？重宵有些窘，轻声问了句“姑娘不如进来坐坐，晚些时候桑青碧应该也会来。”
桑二公子么？他啊，他今年怕是没这心思了。樱湖抿嘴一笑“桑二公子今夜恐怕不得闲吧，最近整日守着烟寻楼的静裳姑娘，公子不知道么？”
静裳这名字耳生的紧，桑二公子春情横生，只不知还记不记得眼前这昨日旧人。
重宵尴尬一笑，樱湖姑娘言语淡淡，却像是看开了一般“他啊，散散漫漫的性子，其实最是心狠，比水上萍雾里花还难捉摸，再怎么近也不能踏实。我们姐姐妹妹都是些没福的，也不知最后谁能留得住他，都是枉痴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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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转暗夜暮欲笼，各家各户在门前挂起火红色的莲花灯笼，欢声笑语中，厨房里清甜米香徐徐飘荡，中间夹了几缕金桂酒香，将一家人团团围在一起，让人只觉从内而外的温暖舒畅。
酒肆茶店关门谢客，家家户户院门紧闭。谁不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儿，有家有去处，街上自然冷清的紧。
只有一队家丁急匆匆跑过洋槐桥，朝烟柳巷羊皮弄直奔而去，手上持了火把，一脸燥郁，衣服后背上背着个大大的桑字。
别看见桢大公子外管生意内执家政，似是大权在握，凛然一副老爷派头。实际上，诺大个桑府里，最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二公子青碧。
王城里风流公子有的是，他桑二公子才是拔尖的。桑老爷前前后后给他寻了十几个通房待女养在房里头，却怎么也拦不住他往羊皮弄里钻。
到底是家花不比野花香，整日喝酒经夜不归是常有的事，不过桑二公子嘻皮笑脸却也懂得进退。外宿两天回家一日，倒也不曾做的太过分。
可是，一入天子监学他便跑脱了缰，溜出来四五天不曾回去，今夜中秋佳节合家团圆，他竟也人影不见。
桑老爷大早晨便端杯茶在葡萄架下等，等到中午日头老高，气哼哼换了柄马鞭握在手里，待到日头西斜就己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踱步，晃着皮球般的肚子四处打转，甚至还跑到府门口望了一望。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桑老爷终于耐不住了。
桑家大批家仆聚在庭院里，等着中秋开宴前老爷派发红包点心，左等右等却等来老爷一声狮吼。
大公子见桢沉着脸出来，捧着家法站在门边，不待桑青碧小孽种回来他便不许进门。
所有家丁被派出去寻人，抓也好绑也罢，需得弄回府来。若不然，这中秋团圆夜是谁也不必过了。
月破云海清辉皎皎，青砖绿瓦如披严霜，桑府豪宅富可敌国，府门青玉石阶光洁胜冰，浸了月色宛如一池泓水。
大公子见桢捧着铁尺家法站在月下风中，脸板成一块石雕，眉心正中的皱折仿是刀刻痕迹。
桑府鸡飞狗跳，天杀的桑青碧正在烟寻楼里，倚朱窗挽碧帘饮酒赏月，简直没心没肺惬意至极。
前些日子，桑二公子醉酒闹事，冒冒失失从二楼滚下来，撞的满身青紫，摔了个头破血流。
跌了一跤脑筋更不清楚，冲着献艺台上的静裳姑娘没头没脑一顿号，死活扯着人家不松手。
劝也劝不听，拉又拉不开，这桑二公子简直魔障了也似。烟寻楼老鸨叫苦连天，只得派人将他抬去了静裳房里。
桑某人第二天中午才幽幽转醒，雾蒙蒙坐起来，只觉周身上下痛的直抽，吡牙裂嘴软绵绵又倒了回去。
这下旁人可不依了，红衣侍女笑着推他“桑二公子要耍赖到别人房里去，我家姑娘可没要留你。”
接着伸来只滑嫩小手，在桑青碧脸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强迫他睁开眼来。
穿了墨绿纱裙的静裳姑娘坐在床边，素白着脸粉黛不施，她用酷似重宵的那双眼逼视过来，直截了当的问“重宵是谁？与我何干？”
呃…桑某人干笑两声，准备死不认帐“什么重宵，你怎么识得他，总不会是我说的吧！…便是说了，也是梦话…”
静裳一哼“发梦话也要念着，必是心上人了。”
桑某人抽着嘴角翻个身，口里昏天胡地“哎呀，这被可真香，就是少个软滑细嫩的美人…”说着说着，手便开始不老实。
小侍女红着脸吃吃笑，静裳姑娘横他一眼，反手倒是捏了他几把，性子真真辣的紧。
天下男人爱这风月之地，流连忘返念念不忘，一是逢场作戏之地，没了那些教条理术繁琐规矩，脱了朝堂上宗庙里那层假面，在金红帐美人床上乐上一乐，真是快活胜似神仙呐。
再就是青楼女子风尘姑娘个个心思通透的很，人说香花解语，欢场一醉枕了美人玉臂，那是无论何种烦恼也能放得下了。
是以，欢场打滚，温柔风情最是少不得。可这静裳姑娘却是不行，心高气傲，漫说陪笑，便是温和笑脸也少见的紧。
舍了温香软玉，来抱这硬梆梆的木头美人，八成是得了失心疯，可是不真就有人好这口。
头上用了药，用棉布包个严严实实，桑二公子赖在静裳房里养伤死活不走。老鸨见留住了大金主，自然高兴，静裳却臭着张脸爱搭不理。
午饭摆了一大桌，她眼也不抬专捡自己爱吃的，桑青碧喝着酒但笑不语，只死盯着人家眼睛看，没多久就被美人狠狠踢了一脚；
静裳午后小睡，桑二公子在一旁坐着看，抬手去摸人家稍显凌厉的眉峰，漂亮的桃花眼半阖着，不知怎的仿是有些痴。
静裳那凶婆娘一夜之间成了桑二公子的新宠，各房姑娘均艳羡不己。静裳的侍女小红得意洋洋“桑二公子眼光自是不凡，不爱胭脂俗粉，独爱我家姑娘那种有风骨的！”
独爱风骨或是不假，可桑二公子自己的骨头却没那么硬。
中秋夜泡在烟寻楼里不肯回家，嘴里说的硬气，忽见桑府大批家丁来寻，二话不说酒杯一抛，身手利落的钻去了床下，口中急道“你们快去床上坐着，千万别露了马脚！”
静裳啼笑皆非，侍女小红却是个胆大的，抖开棉被笑道“床下脏的紧，公子怎么去得？不如快和我家姑娘躲进被里，你桑府家丁再大的胆子，难道还敢掀人被窝不成？”
此计甚妙！桑青碧躲去被里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心动手痒，却只在细细绵绵亲吻人家男儿般俊俏的眉目。
可怜那大公子见桢，一直手捧家法等在门口，遭这无妄之灾。
夜半子时明月高悬，侍妾出来为他披衣，远远见见桢一头华发竟作斑白颜色，大吃一惊。奔至近前，才发现是大公子头顶双肩披了薄薄的霜。
是霜啊…侍妾踮脚将披风为夫君披上，心中怅怅的叹了一声，天降霜露，今年的冬天仿是来的格外早呢。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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