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Miss2

13、第十三章 围湖夜谋

　　夏日的深夜从来不是万籁寂静，蝉鸣声、蛙鸣声、风声交响齐鸣。坐在自家亭子里的张翩然烦躁的挥手打着蚊子。花园最里面的围墙洞口，一角粉色的裙子灵巧的飘过。
　　“翩然——”春雨叼着裹了冰糖的山楂糯糯的轻唤。身后跟着的姑娘高出她半头，神色小心的捧着两只糖葫芦。
　　“有新跟班儿了？赵胖猪呢？”
　　“玉珠今天溜不出来了，赵姨外祖父的弟弟的儿子的妹夫今早仙逝了，他们要驾车马连夜去合城祭奠。”
　　“合城？往返一趟也要小半个月了……这个没用的，关键时刻总不在。这亲戚都出了五服了吧？好端端的奔什么丧？那家人很厉害？”
　　“说是合城的知府……”
　　“我就知道，不提她了，你后面这只小鸡崽儿又是怎么回事？”翩然不耐的从小蓉手上拿走一串糖葫芦“你可别总往我这瞎带人。”
　　“这是娘亲配给我的婢女、以后也是我们的姐妹小蓉——小蓉，这是张大人家的张小姐。人美嘴又损。”
　　小蓉规矩的行礼：“张小姐。”
　　“到底是丫鬟还是姐妹？入京半年多才想起来当小姐……而且，我和你们也算不得姐妹，大家不过搭伙儿解个闷子罢了。”
　　“随你怎么说吧，不过……这里蚊子怎么这么多？”
　　“你非要风雅的约在水边，可不是蚊子多么。我已经让小月拿熏香去了。”
　　“还不是因为你在你家没什么地位，除了这么个小湖，其他院子都不让你过去~”
　　“我再没地位也有院子和园子，你们家连个风筝都藏不住！”
　　“两位小姐，糖葫芦要化了……”

　　缕缕香气向上飞散，乘着夜色与星光，大有直上九云天的飘渺。飘渺的湖边小亭，两个少女面对而坐，吃着打烊前买到的最后几只糖葫芦。晚风带着白日里没散尽的热气，翩然的丫鬟小月在她身后懂事的扇着风，春雨的丫鬟小蓉懂事的想起来自己和小姐都没带扇子。
　　“山楂裹得太甜了，我不喜甜食，下次换一个。”
　　“有的吃就不错了，我可没你张大小姐有钱！”
　　“行了，还要吃到什么时候……我是对你说的‘报仇’感兴趣才大半夜在这喂蚊子等你的，不说就滚回去吃！”
　　“咱们虽然人微言轻，但也不是白白吃亏的人。你别急，那几个人连女子都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自食恶果，咱们总要好好商量一下才行。你比我有见识，先说说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连京兆衙门去了人都不敢奈何他们？”
　　“……原来你还没想好？算了算了，我原本也和他们有些仇怨，先让你知己知彼！”
　　那一伙人基本都是京州的纨绔子弟和他们的小厮，在城中吃喝嫖赌，其中值得注意的人有三：
　　第一个是白衣服的是王丞相的独子王原，字同源，看起来像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坊间也没什么具体的不良传闻，甚至圣上都曾夸奖他的才学。却是不知为何常与城中其他纨绔交好。他没做什么明显的恶事，想必是和那日一样，等着手下几个跟班动手了。
　　“爹爹说王丞相权势很大，但并不是什么贪官奸臣，他的儿子……”
　　“王老丞相在京中也算毁誉参半……王原也是如此，他虽然和别人厮混，但并没人看见他直接动手；说他仗势欺人，他也不直接欺人。故而，京州许多人也不觉得他暗地里龌龊，甚至编排出他要感化城中其他纨绔的话本。”
　　“他确实连话也不多，甚至胁迫的语气都好像在说善事，到底也只是旁观，没有真的动手或命令什么。”
　　“我们恐怕也动不了他”翩然停下来喝了口茶水“王丞相一人之下。我爹那个东西连陆家都不敢惹，更何况时王家。”
　　第二个是陆有为，是城北陆家的小少爷，被陆家老太君护着，欺软怕硬，无恶不作，口碑是城中纨绔中的最差。陆家乃是东梁两大皇商之一，又常驻京州，与宫廷内院联系密切，现在更是有女儿在皇宫为妃，嚣张不已。年初来陪着老太君来张府参加宴会，竟生出别的心思调戏府中小姐，与大小姐当众争吵起来，张大人也只是安抚了事。这几年在外头以欺男霸女为乐，唯一一次失败是没开眼调戏了苏家的姑娘，被苏家大少爷绑着扔到府衙，打了二十大板，女儿节这次估计是才康复。
　　“陆有为？”春雨有点迷茫。
　　翩然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就是打的你进了医馆的人，打的我进了医馆的人，那头灰衣服的色驴！那个庸医的药倒是还行，不然我的脸到现在还得肿着。”
　　“不过你勇敢多了，他一巴掌下来，我连站都站不稳了，真是恨自己当时没胆子打回去！”
　　“你一个爹疼娘爱的小村姑，没挨过打也没什么见识很正常，好歹反应过来不能白吃亏，我已经觉得自己没看错你了。”
　　“这话说的，像你总跟人打架一样。”春雨不满的嘟嘴，看到一旁站着也没事干的小蓉，顺手也拉她坐下。
　　“我小时候比现在果敢多了”翩然事宜小月也歇一歇“张翩羽小时候让我揍得娘都不敢叫。”
　　“那人家现在是张家声名远传的小姐，你呢？恶名远扬。”春雨伸出去够翩然糖葫芦的手挨了打，悻悻的缩回来。
　　“恶名也是名，她们想要好名声，我是要过好日子。”
　　春雨撇嘴，不置可否。
　　第三个是抚远将军家的胖儿子，近来随军作训不在京中，肉厚无脑，唯其他两人的命是从。他倒是不好美色，但尤其好赌，曾欠下许多钱，因抚远将军战功赫赫、位高强势，是陆家出面平的账。
　　“但这人没过招我们，姓王的咱们也惹不起，所以，咱们从姓陆的下手。”
　　“听你这么说，陆有为你我也惹不起吧？”
　　“我倒是突然想到一计了。”翩然信誓旦旦。
　　“你快说说！”
　　“不过我倒是想先问问你：你天天念叨的‘静春哥哥’不是回来了吗，看样子对你很是照顾，若说京州有谁家世能与王家相较，也就是他们苏家……你怎么不去请他帮忙收拾一下陆有为那个崽子，反倒大晚上来跟在湖边我喂蚊子想些小计两。”
　　“静春哥哥单纯又高洁，哪像你这么百无禁忌，我怎么能麻烦他做这种仗势欺人的事。”
　　“嗯？说是好朋友，但你喜欢他啊？”
　　“你怎么也这么说啊？”
　　一直怏怏的张大小姐突然来了兴趣，神秘的凑过来：“哦哦，还有谁这么说了？”
　　“还有我娘和苏大夫人苏小姐啊。”
　　“啧啧，婆家你都见了？她们怎么说？”
　　“我娘亲当然希望我嫁得好了，但是苏夫人……”
　　“骂你了？打你了？还是泼你茶水了？”
　　“我被欺负的话，你这么兴奋做干嘛？”
　　“说呀，别吊我胃口！”
　　“苏夫人送了我一盆魏紫牡丹。”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这个我家都看不上的小村姑，被苏家看上了吧？”
　　“……苏夫人说‘杂草长远些尚可得到照料，若是影响了牡丹就不得不除掉’，还说‘你和他只能做朋友’。”
　　“这也太委婉了吧？”
　　“我回家路上才知道夫人说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确是是你做的出来的事情，我这个月就指着你开心了哈哈哈……不过……你真的不喜欢你的静春哥哥吗？我以为你们两情相悦来着。”
　　看着翩然目光炯炯，春雨难得的沉默思索。
　　“要不，我从今以后喜欢他？”
　　“啊？”
　　“静春哥哥太美好了，我听你们说的多了，也觉得自己应该喜欢他！”
　　“……我开你个玩笑罢了，也不用这么勉强”翩然扶额，这小村姑又聪明又傻，偶尔打趣又忒实在。
　　“嗯，不勉强啊，反正我决定今天起先喜欢一下静春哥哥，如果以后我及笄的时候还喜欢他，我就告诉他！”
　　翩然惊讶之余又有点歉意：“苏家的话应该不会认你当媳妇儿的，除非刘大人高升……不对，高高升才有机会。你还是算了，养好你那盆牡丹吧。”
　　“无碍，喜欢就是喜欢，娘亲喜欢苏家，我只喜欢静春哥哥就行了！”
　　“真乐观啊……算了，我先给你讲我的办法吧，月底正有个好机会。”

　　半个时辰后。
　　“虽然有点悬……但就按你说的好了。小蓉，你到时候小心些，这事可别和我娘亲说！”
　　“小姐放心，小蓉是您的丫鬟，您的恩情小蓉不会忘的。”小蓉握紧春雨的手。
　　“哎，跟我这玩儿什么主仆情深啊……这两天我爹那个老东西白日里听人说了陆有为和我的事，这几天让人守着园子口让我禁足，外面你们布置好了，到时候别耽误事就行了。”
　　子夜已过，春雨和小蓉熟门熟路的穿过园子，走向“出口”。春雨回过头，亭子里蚊香早就燃尽了，冷面的美人拄着脸，手指拨弄着数盘子里的山楂。
　　“她真是长得又好看又不善良啊……”春雨喃喃道。
　　“小姐，您说什么？”小蓉凑过来。
　　“没什么，亏我特地绕路去买的糖葫芦，她吃都不吃，冷血！无情！走——”
　　小蓉看自己小姐孩子心性，掩面笑着开解“或许张小姐就是不爱吃甜，同小姐您不爱吃辣子一样呢……”
　　“才不是呢，她上次还拿了好多甜糕……”
　　主仆二人相携着走出园子。
　　后来，十六岁的春雨搬进浮云轩的时候才知道，翩然确实不爱吃甜。但此时，她满心只想着如何同姐妹一起，先报了那一巴掌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