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Miss2

11、第十一章 婢女小蓉

　　出了苏府，刘夫人带着春雨直奔人伢市场买婢女。见识了京中危险，刘夫人后怕了整夜。听得苏公子建议，想来想去，女儿确实大了，也不能总拘在家中，既然早晚要出门应酬玩乐，也就早晚需要有个人照应。
　　她们家欠着债来京，日子虽然清苦，但刘大人的俸禄也较之从前宽裕，自己与夫君省一省，怎么也能给的上小丫鬟这一口饭吃。
　　人伢集市不同京州其他市场般喧闹，走进来寂静的很。几家商行正讨价还价，声音也是极轻，生怕扰了街道的清净。
　　东梁王都权贵间最盛行哑奴。
　　前朝时期，东梁东南边陲曾有一城名唤丽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东西梁分裂战争时期，水源遭敌方暗中投毒，城中数万住民突发急疾，死伤极重。时有洛氏先祖神医赶赴边陲，全力救治，病愈者万人却皆因毒患上失语之症。后来大战六年，天下二分，丽水归属东梁，水源余毒仍未清尽，边陲民不聊生。新皇为表补偿，封闭丽水，将住民迁入京州。见丽水城民众身有隐疾不便谋生，便号召权贵大臣在自家产业雇佣丽水人，为讨圣上欢心，京州权贵纷纷响应，哑奴风潮一时无两，连最普通奴从价格都曾达月钱二两金。
　　其后三百余年间，世上已无丽水人，且奴从地位渐低，风潮稍退。但因哑奴能闻不能说，能看不能写，乃是最适宜高门大院内宅隐秘的仆从，故除了少量家生子和品相好的大丫鬟，各府杂事岗位仍均喜用哑奴。春雨曾在自家爹爹的书册上看到过，为此，先皇年间还曾出过伢行买来穷苦人家的子女，却恶意使药致人失声的重案。自那之后，京州的伢行才从城周四角挪进这条街，由官府监督。

　　无论京州的伢行还是其他处的伢行，春雨从前都没去过，此番刘夫人带她进来挑选哑奴，站在京州最大的伢行里，春雨略觉得有几分新鲜，想想这里住的都是卖身为奴的人又有几分不忍。
　　伢行的掌柜倒是都欢快的很，又或许夏天是卖奴的淡季、客人不多，总之，娘亲一进去便被热情的迎进去了，那样子比街口的酒楼都更好客些。
　　“夫人小姐里面请，小六上茶——两位贵人看着眼生些，是才迁来京州？”
　　“确是如此。”刘夫人回答的不冷也不热。春雨看看娘亲，突然就想起外公乃是爹爹之前云城里唯一的秀才，还做了唯一的教书先生，算不得大富大贵，但娘亲出嫁前也是习文绣墨的小姐，生活还好过现在些呢。
　　“我就说嘛，这京州里就我家人调教的最懂事，城里的掌家夫人们可都是我们的常客……小六，再端些枣子来！夫人小姐，你们初来定要先尝尝这枣子！王都气候干燥，生出的枣子比蜜都甜，这是我们家中庄子新打的。夫人这次是挑整批走还是看眼缘呀？”
　　“不劳掌柜了，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家大族，挑上一个丫鬟就回了。”
　　“欸！夫人讲哪里话！您气度不凡，小姐又貌美如花。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最缺您这样的贵人气儿，夫人什么时候路过进来喝杯茶，我们都觉得蓬荜生辉啦。”
　　掌柜的三十几岁，身材微胖，满脸胡子，看起来便忠厚老实让人亲近。听闻自己与娘亲只买一个丫鬟，也未露出不满之色，眉目间满满是尊敬和善意。令人看了就好感倍增，连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娘亲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瘦小的刘子很快上了茶，又端来了一盘洗净的枣子，水珠从枣皮上滚落下来，有几分晶莹剔透，春雨听着娘亲与掌柜的交谈轻咬了一口枣子，果然甜的似蜜。
　　“夫人想挑个什么样的丫鬟？我们现有的哑奴都训练了两年以上，有能做饭的、能洒扫的、会绣花的、会推拿的……”
　　“这些丫鬟如何价位？”刘夫人打断了掌柜的介绍。
　　“啊，瞧我，竟忘了说正事了。我们福禄阁的人有常奴和哑奴两种。常奴就是平常人了，近年各府里都习惯用知根知底的家生子，不怎么在外头买常奴，所以您要是寻府内能说会道的大丫鬟或是能算账写字的大管事，还是得提前下订，我们寻好了送去给您挑，常奴和二等的哑奴差不多价，您挑不同的人看的也是不同的价。”
　　“那哑奴呢？”刘夫人又问
　　“哑奴我们家分三等，一等哑奴需得是身家清白、身量正好、容貌美丽，至少在阁里培训五年，各类才艺活计都会，且要听力过人的，一等哑奴三十两银子；二等哑奴要十岁到十三岁少男少女，相貌端正、乖巧听话，还得有一行做的特别出众，在阁里学满三年的，卖您十五两；三等哑奴年纪大的小的都有，也是要在我们阁里学上两年规矩的，最适合带回去做些杂事的，只三两银子一个人便可。”
　　“这……三等是比前面的差了多少呀……”春雨扶额。
　　“哈哈哈这位小姐，你有所不知，现在朝中好多世家，那可都是用我家一等听奴做贴身的丫鬟小厮的，可谓是供不应求。一等都的要伢行花时间心思培养，自然贵些。”
　　“掌柜的，我们小门小户，只要三等的便是了。”刘夫人柔柔的说道。
　　“好嘞，三等的现在就有几个给您挑，现在正是划算的时候呢——胖婶儿，带三等的哑奴们出来见主子！”
　　“来啦来啦~”后院传来呼应声，掌柜的笑嘻嘻坐下又给刘夫人和春雨添了：“都放店里也要成本，您要是对今儿这几个没满意的尽管直说，明天我亲自挑些送您府上请您掌眼！”
　　“您有心了。雨儿，这是服侍你的丫鬟，待会儿你就自己挑个合适的吧。”
　　“嗯！”
　　“好，我等下让胖婶说细点儿！小姐也好慢慢挑……”后院掀帘儿走进来的胖婶儿打扮的很精致，热情比掌柜只多不少，一进门脸上就笑开了花。可怜身后跟着进来跪好的几个孩子，在胖婶稍肥硕的身子旁边显得更瘦弱不堪了。

　　见掌柜的点了头，胖婶儿清了清嗓子。
　　“见过夫人，见过小姐！”身后的六个高矮参差不齐的孩子齐齐的叩了一首，春雨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别别别，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欸~应该对主子恭敬的！小姐、夫人请看——”说着伸手捏了捏第一个矮个子姑娘“这是小芳，捶腿捶肩力道很好！”
　　见客人不语，又接着指了指第二个麻脸姑娘“这是小花，梳头的手艺可是老婆子我亲自教的！”
　　然后看了看第三、四个“大的这是乐乐，这丫头是她们里最大的，煮饭烧火都很熟练，平日里会看眼色又懂事。最小的草儿，今年七岁，勤快的很，正是好调教的年纪！”
　　胖婶儿介绍的细致，看客人们还是不给回应，自信的走到第五个姑娘面前，把她扶起来拉到春雨身前：“这丫头叫红香，是最近老婆子最满意的一个了，看看这丫鬟的衣服，花都是自己绣的！长得也标致，要不是个子太高，基本上都算是二等了。这要不是夫人和小姐，婆子我还不舍得放人嘞！您二位要是信我，就挑她准没错！”
　　看春雨点点头，胖婶儿笑的更是灿烂：“现在这些名字都是便宜起的，买回家去您跟他们起个名、再到衙门里一登记，就算跟了您了的户了，以后搓圆捏扁生死由命都只认您是主子了。”
　　“那她呢？”春雨指了指最后一直低着头的姑娘。“她会什么？”
　　“今儿的哑奴就这五个，您问的是？”胖婶儿边回头边问，回过头后却垮了脸“你这丫头怎么敢自己跟到这来了……小姐，小蓉这丫头是为来要送去别的地儿的，不是今日候选的你看……”
　　“别的地方？有人定了她？”
　　“这倒还没，但这丫头不太卖的出去……您要是不满意今天的，明儿一早我们就带新的……”
　　“没人定不就得了！我刚才看着就属她长得漂亮来着……小妹妹，你抬起头呀？”
　　跪在地上的姑娘瘦弱的衣袖都拖了地，怯生生的抬起头来，容貌确实如春雨所说那般清丽漂亮。
　　刘夫人也很是满意：“这个丫头确实生的不错。”
　　“夫人……小姐……不是我不卖她，这……这丫鬟有残缺，是我家老板捡回来当军中妓子养的，她……她什么都不会呀。”
　　闻言，名叫小蓉的姑娘把头埋的更低。
　　“娘亲，我们就要她不行吗？”
　　“这……雨儿，我们毕竟是买丫鬟……”
　　“……喂，小蓉姑娘？” 春雨蹲下来盯着她看了半天，失落的自言自语道“那你会什么啊？”
　　小蓉死死咬住嘴唇，抬起头祈望着春雨，眼里蓄满了泪水：“小姐，我……我只会说话。”
　　“啊？……”
　　春雨看看强忍着不哭出来的小蓉、看看擦汗的掌柜、又看看无奈的胖婶儿，最后看向自家娘亲，语气坚定：“娘亲，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