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词夜谭》夜弥散

18、第十七章：水穗之谋

　　“寒风——”黥急忙撇下水穗跑过去拉住寒风，不舍道：“你答允我的，早些回来。”寒风侧头望望黥焦急的容颜，淡淡一笑，低头亲了下他的颊，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今晚，再过来同我一起睡。”
　　黥脸色豁然透红，扭捏地绞着自己衣摆，怯怯点头，小声道：“早些回来，早些回来……”
　　寒风点点头，放开黥转身离去，黥目送着她高挑美丽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只觉心中空落落的，极为难受。
　　水穗在一旁冷冷望着耳鬓厮磨的情侣，待寒风走远后，她才上前询问黥：“寒风大人，待你可好？”
　　“嗯，一直很好。”黥就地坐了下来，抱着双膝，黑豹夜翼从乘凉的树上爬下来，乖顺地倚着黥闭目养神。
　　水穗也坐到黥身旁，微笑点头道：“那就好。大人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刚才看见大人待你的模样，真是吓了我一跳呢。”那种无法言喻的怜惜之情，从寒风的眼底，寒风的指尖，寒风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就能表现出来。
　　黥脸上掩饰不住喜悦地轻笑，伸手抚着脚边黑豹，红着脸轻道：“昨夜……我和寒风做了夫妻了……”他单纯地觉得，水穗一直都是能与他无话不谈的要好朋友。
　　水穗猛然一惊，煞白着脸，气得难以言喻，生怕黥看出破绽，急忙问道：“做了夫妻？那是怎么回事？”
　　黥脸色更红，吞吐道：“就是……就是……那个呗。我以为水穗知道那种事……”
　　水穗笑道：“便是我不知道，也能猜出来，大人近日对你很好。”
　　“嗯。”黥激动地抚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口，道：“好得让我总觉得像是在梦中，飘飘悠悠的，踩不着地。”
　　水穗觉得眼前的纯真少年，真是碍眼又讨厌，他倾倒众生的容貌让人讨厌，他的愚蠢让人讨厌，他在说到寒风时的神情更让人倍感讨厌。于是笑道：“那么，寒风大人一定跟你说了，再过不久我们族中要专门为她举行大祭的事吧？”
　　黥愣了愣，摇头道：“她没说……怎么族中要为寒风举行大祭么？大祭是什么？”
　　水穗道：“就是祭典，族中凡是有喜事，都会举行盛大祭典的，像丰收，婚嫁啊，更何况此次要婚嫁的是大祭司——”说到此处，水穗猛然捂住自己的嘴，惊恐无比地望着脸色瞬间煞白的黥。
　　“你——你刚才说什么？”黥只觉全身血液似乎都被抽干，冰凉凉的没知觉，他难以置信地再出口询问：“谁要婚嫁？”
　　水穗尴尬地侧头道：“我——我什么也没说，黥听错了。”
　　“你说了！”黥伸手狠狠揪住水穗衣襟，漆黑似子夜的眼眸渐渐被殷红渲染。旁边黑豹夜翼突然感受到主人身上传出的可怖戾气，吓得猛然站起身，缓缓朝后退去。
　　水穗更是怕得瑟瑟发抖，惊恐万状地推开黥，慌乱道：“寒风大人答允嫁给岩刚，就在夏至最后一日举行婚礼，所以全族才筹划祭典之事……黥，对不住……我没想到你不知道，对不住……”说话间，水穗狼狈地爬起来跨过水域，慌不择路地逃走远去，她越过水域时，悄悄侧头看一眼像木偶般跪在当地的黥，他那种惶惑惨败的模样，那种瞬间从天堂狠狠跌入地狱的模样，实在是叫人好笑。水穗脸上不由得泛起万般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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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天色刚一黑，寒风便遵守诺言回到了岩洞，她到处找寻牵挂了一天的人儿，却诧异地在自己卧房的石床上找到了他。
　　黥抱着双膝坐在石床最暗处，旁边夜翼趴在他脚边，睁着惨绿色的双眸，宛如两盏阴惨惨的幽幽鬼火，喉间发出糊糊声。
　　寒风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轻道：“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伴随着诡异而阴惨的邪异声音，黥猛然伸手揪住寒风双臂，妖邪地呵呵而笑，“我的寒风回来了，我的寒风回来做什么呢？戏耍我？怜悯我？还是……想看到我变成这种模样？！”
　　黥从暗中伸出头，让火光照射在他脸上，殷红如血的小唇边还残留着血渍，一双邪艳绝美的眼睛泛出饥渴的妖红光芒，手指长出的尖长指甲锐利地划破寒风衣物，上面带着浓郁腥臭的血渍。
　　寒风倒吸口冷气狠狠推开黥，反手支在床上，但手上传来的又一阵诡异触感，把她吓得连忙离开床榻，定睛细看，不禁脸色煞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见石床上血渍斑斑，全是小动物的死尸，兔子狐狸鸟儿……无不是内脏被掏空，血被吸尽，满床满地都是，多得数都数不清……
　　“寒风，你看，这是你说的比翼鸟呢。”黥略嫌苍白的细弱双手沾满鲜血，各拿着被撕碎的半只小鸟，他把两瓣尸体拼在一起，呵呵笑道：“黥找到了，寒风说的比翼鸟，对么，夜翼？他们很美味吧？因为他们是自由的，所以吃起来格外美味。”黥陶醉地享受着浓烈馥郁的血腥味，双手用力把两只小鸟的尸体挤在一起，发出一阵头皮发麻的骨头碎裂之声。他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妖魅挑逗，却冰冷无情，仿佛在做世上最好玩的游戏。
　　寒风冷冷望着黥，一言不发，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黥阴邪地笑道：“寒风，你不说话？愧疚了？害怕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
　　寒风突然大步上前，反手便狠狠一巴掌打在黥美艳无双的脸上，冷道：“带着你的垃圾滚回你的洞穴，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黥缓缓回转过头，抚着灼痛无比的脸颊，极度的悲切和愤怒使得浑身颤抖不已，突然大吼道：“你再也没资格指示我，更没有资格打我，你讨厌我，你恶心我是个怪物，那你便走啊！！今夜你就去找岩刚做夫妻，颈项缠绵至天明，不必在想着百般隐瞒和欺骗我！！寒风，我恨你——”
　　寒风倒吸口冷气，倍感疲倦地坐到一旁石椅上，抚着额久久不语，触目之处，全是动物的尸体和血迹，耳中传来黥肝肠寸断的哽咽声。
　　“我和岩刚的婚事，是水穗说的吧？”寒风深深懊悔，她不该把黥托付给自己以外的人的，谁都是这般肮脏，会深深伤害到纯净无邪的黥。寒风更加懊悔，自己软弱地回应了黥的心情，给他带来的伤害更加摧枯拉朽。
　　可是她也是不由自主，意乱情迷地回应着他呢……
　　“不要哭。”寒风淡淡说道：“很早很早的时候，当时还没有你，岩刚就趁我不防备，一直向族长进谗言，就是对族长说我的坏话，说我其实不能生育，没有能力传承下一代大祭司，说我没资格担任凌霜一族，提议把我赶出水族群，重新寻找更强大的大祭司人选等等等。族长起初是不信的，但是说得多了，疑心也就生了，族里的人都认为我不挑选丈夫，只是想一直隐瞒我不能生育的事实。黥，这些对我来说，我不在乎的。从不在乎。”
　　寒风轻咽一声，续道：“但是后来，你来到了我身边，我开始害怕了，因为我怕不能担任大祭司后，就无法再保护你，我更怕被迫和你分开后，你将会过怎样的生活，我连想都不敢想。所以我答应会嫁给岩刚，因为我知道他只是想要得到我后那种胜利的快感。——但是不行啊，单单这样，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他要名正言顺地成为我的男人，我只好答应，同时提出要他保守住关于你的所有秘密的条件。为了能永远守护你……”寒风坚定地抬起头，皱眉沉声道：“我什么都愿做。”
　　这也是我遇到你之后，毕生的信念。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呢？为什么总是要瞒着我，让我对你做下这么过分的事才告诉我？”黥双手抱着头，无助痛哭：“难道只因为我是妖魔，所以就无法分担寒风的一切痛苦吗？寒风……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寒风苦笑道：“因为我除了一句‘不必放在心上’，再也想不出其他更多安慰你的话。而你却最讨厌这句话。”
　　黥扑过来跪倒在寒风脚边，把头埋在她膝上，失声哭泣，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