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的说书人》巧碧螺殿下

2、第二章：说书人

　　疑云重重——说书人走出岛上岛（二）

　　“今天外面来了一个男人，长得好生俊俏。他好像很着急，一上来就要脱我的外衫。我使劲反抗，可这人就是个傻的，不仅力大无比还不怕疼，我打了他两拳也不松手。硬是把我的外衫给脱了，又从身后变出了一件银白色的外衫，一看就是高级料子。他要给我穿上，我自然不要，直喊他滚出去。没想成还没把他轰出去，王甫那小孩闻声而来，张口就叫他老板。老板？？？不妙！要被轰出的人是我咯……”

　　明亮透光的清净宅院里阿离正翻着手札出神，昨晚茶馆老板扔下一句“明早出发”就飞快地起身走了，背影还透着一股心虚。想到他唤自己“阿【ｌｉ】”，也不知是哪个字——阿梨？阿黎？阿骊？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阿离的思绪，他赶紧将竹叶书签放进手札盖好，抬头说道：“请进。”
　　阿沐端着一碗素面进来，他头戴一支羊脂玉发簪，身穿一件靛蓝色云祥蝠纹劲装，腰系犀带，缀一枚白玉佩，清爽干练。眼前的美男子招呼着吃面，呃？这面……

　　这面成功地转移了阿离的视线，本该是细若发丝、洁白光韧的手工挂面黄里透黑，一筷子夹起，面条稀稀拉拉段成几截，更有甚者几团糊做一坨。
　　阿离将这姑且称作面条的条状物送进嘴里……味觉爆炸！！！咸！齁咸！发苦！还酸！条状物被煮得烂熟，到嘴就成了糊状物。啮檗吞针，难受至极！

　　阿离青筋暴起，慌忙地背过身去将其吐出，又用茶水漱口。
　　阿沐面无表情，用同一把筷子夹起一截面条，尝了尝。
　　“哎！别吃！”阿离转过身来，面露不豫之色，说道：“这是哪个厨子做的？这也太难吃了！要是有昨晚那菜十分之一的味道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难吃。”

　　阿沐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说道：“这是同一个人做的。”
　　“哈？？？是吗？这……不可能吧？”阿离惊愕不已，吐槽道：“这面煮得太烂了，放多了盐，还倒多了酱油。醋倒得也很没水平。料是水没烧开，就下面了，又没有好好地搅拌面条，都团成糊了。”
　　又总结道：“跟昨晚的菜相比，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昨晚的菜，我做过千遍万遍；今天的面，我是头一回煮。下次改进，包你满意。”阿沐轻声说道，那双瑞凤眼清澈如水，眼波流动，饱含深情。

　　阿离不敢与之对视，思忖半晌，好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我就是喜欢夸张，这面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我还能再吃一口。”说着就拿起筷子扒着碗想要吸入一大口面。
　　阿沐连忙阻拦，按住他的手，说道：“不必勉强，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手上转按为握，牵他起身，走到屏风后面。

　　阿离心下松了一口气，嘴里还滔滔不绝道：“这面还挺好吃的，我觉得还行，一尝就知道是精面，不掺半点杂质……”
　　阿沐也不放手，单手从身后变来一套衣服，打断他的絮絮叨叨，说道：“要我帮你换吗？”
　　“不用！”阿离忙忙抽出手，将他推了出去，心跳加速，目光涣散。若是阿沐在这肯定能看出他又神游天际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离才神色自若地走出门来，墨色的缎子衣袍衬得他肤色白皙，袍内露出银色镂空玉芝的镶边，尤显精致。雕花玉带环腰，身形高挑，墨发高束。面容英俊，一双杏眼明亮有神，又不显女气。浑身上下更是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阿沐不由得看直了眼，眸光潋滟，眼眶发红，深情如止不住一般倾泻而下。
　　目光灼人，阿离实在是站不住了，含羞得开扇掩面，细声说道：“出发吧！”

　　阿沐上前握住他的手，抚过棕竹折扇。只一瞬，折扇就变成了象牙骨的，扇面焕然一新，莲下游鱼栩栩如生。
　　“这还是我的扇子吗？”阿离心下疑惑，问道。
　　“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阿沐垂眼，掩下内心翻涌的情绪。从背后取出一支茶柱。
　　打开布袋，里面是圆柱形的大长竹篾篓。细细嗅来，空气中都漫散着淡淡的木草香。
　　阿沐说道：“这也是你的。”

　　阿离伸手一提，“嚯！”
　　心中暗自腹诽：好重！
　　面上丝毫不显，道：“走吧！”

　　走出院子，街道两边有酒馆、当铺、赌坊、作坊……还有不少摆摊的小商贩。街上行人不断：挽高发髻，戴银花冠的女子坐在轿子里嬉笑；穿蓝黑色大襟短衣的男人正挑担赶路；头戴小毡帽，身穿马蹄袖袍褂的汉子驾着牛车；身着大襟，前襟处绣着鲜花的姑娘驻足挑选脂粉……琳琅满目的商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阿离感到兴奋，心想：这才有人味嘛！

　　一个高大粗犷的壮汉牵着两匹马走来，一抹满脸的络腮胡，热切地说道：“殷老板，你看这两匹马怎么样？”不等回答，又接着说：“这两匹马是我那养马场里体格最好的文西马了，性子温顺又稳，可抗造了！”
　　阿沐颔首道：“多谢！”

　　“在下穆骞，不知这位贵人如何称呼？”穆骞行了一个夸张的抱拳礼，问道。
　　阿离背着千两茶柱，自然不方便，见状仍是抽出一手扶起穆骞，说道：“穆大哥好，贵人不敢当，小弟就是个破说书的，你叫我……叫我阿离就好了。”阿沐一滞，面色发沉。穆骞听了喜笑颜开，一边猛拍他的肩膀，一边说道：“阿离好，阿离好，这名字好听！哥就是喜欢这爽快人！哈哈哈！”阿离被拍得直踉跄。
　　阿沐轻咳两声，见他即将摔倒，一把扶住。将茶柱取下，挂在马上，暗地用身形挡住两人。

　　穆骞好没眼色，竟越过阿沐，哥俩好地搂住阿离，笑道：“听说你们要出城，我送你们一趟！”“那就多谢穆大哥了……”俩人肩并肩向前走着，留下阿沐一人在后面牵着两匹马，眼角直抽。

　　阿离走出几步，回头喊道：“殷老板，走啊。”阿沐无奈，只好跟上。大汉身形魁梧，公子气宇不凡，两人大步流星走在前头，谈论着街头繁华。反观落在后头的阿沐倒像是个牵马的俊俏侍从。

　　永安地处大陆西南边陲，地广人众，多民族混居，虽说民族文化风俗不同，但相处几百年来也算融洽。

　　三人快马加鞭，傍晚行至城门外。
　　“好生痛快！”阿离大笑，脱口而出道：“好久没骑过马了。”他的前额渗出了细小的汗珠，齿牙春色勾得阿沐痴痴望着。穆骞皱眉道：“从永安到淮原有两条路，这路可都不好走啊！走蜀南需越高山，走幽南需渡急湍。想当年我从幽南过来，也是汗毛直竖，一身冷汗。小兄弟，你可要当心呐。”“多谢穆大哥了，穆大哥请留步。”阿离拱手作揖。

　　两方别过，继续前行。阿沐从身后取出一方手帕，递过来说道：“擦汗。”阿离接过，同昨晚一样的檀木香气钻入鼻腔，想起一句：檀香是如法香。心有定力，即清净心者方可身发檀香。
　　“殷老板，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阿离心情尚好，问道。
　　阿沐纠正道：“叫我阿沐，你想听什么？”

　　阿离垂首思量，问道：“我想知道你在透过我，望着谁？”

　　“是你，一直是你。”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

　　阿离神色黯然，不知所想。
　　“驾！”他挥舞鞭子，马儿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一个时辰后，夜色愈浓，月亮孤零零地挂在森林上空，光线暗淡，森林越往里走越潮湿，树木和泥土仿佛溃烂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隐约听见远处水声“哗哗”，夹杂着“笃笃”、“噗噗”、“嗡嗡”……

　　“啪嗒！”
　　马儿受惊嘶鸣，阿离险些滚落下马。刚攥紧缰绳，忽听得前方“哑——哑——”的几声大叫，他悚然抬头望去，只见一群黑漆漆的乌鸦扑棱羽翅，一挫身，竟直直地向他飞来。

　　“啊！”
　　阿离惊恐大叫，扭身躲过，挥甩鞭子想要吓退这群乌鸦。怎料他身下的马儿也这般不淡定，竟胡乱冲撞。他一个不稳，径直跳下马来。还不忘捎上茶柱，以此为武器，使劲挥舞。
　　乌鸦死缠不放，猩红的眼珠阴森瘆人，尖喙直逼近身。

　　“铮铮”
　　阿沐赶来，挥剑刺向乌鸦，四五只乌鸦顷刻间落地，其他乌鸦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啄食同类的尸体。鸦群吞咽肉块与尖细脖颈发出的摩擦声，异常刺耳。阿离不觉冷汗涔涔而下。

　　阿沐注视着惊魂未定的阿离，见他背过身去，安抚好马儿，又气势汹汹地在找寻着什么。问道：“你在找什么？”
　　“害马受惊的‘罪魁祸首’！”
　　阿沐暗笑：小孩子心性。

　　阿离张望着前方，掉落在地上的好似一截枯枝。他不以为意，走近前正欲一踢，才发现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手骨！
　　他猛然抬头一望。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