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的说书人》巧碧螺殿下

3、第三章：小公子

　　人心叵测——说书人入尸林落尸坑

　　林子里稍微粗壮一点的树上都摆满了尸体：
　　新鲜的有刚刚膨胀腐败长尸斑，蝇蛆蠕动；也有尸身化成血水浸湿衣衫，恶臭无比；更多的是森森白骨。蓝绿色的鬼火，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正上方的死尸头颅上黏附着黑色潮湿的长发，肚子已经被乌鸦剖开，血淋淋的肠子不久前才被享用，留下腥臭的残渣。

　　“啊啊啊！”阿离毛骨悚然，一连退了好几步，跌倒在阿沐的怀里。

　　乌鸦在啄食尸体——“笃笃”
　　尖喙插入血水泡中——“噗噗”
　　苍蝇在舔舐血泥——“嗡嗡”
　　还有蛆虫在烂肉里钻来钻去，无声的狂欢。

　　阿离冷汗直冒，嘴唇颤抖，紧紧地抱住阿沐说道：“快走，快离开这！”
　　“不必惊慌，这只是少数人特殊的丧葬仪式罢了。”阿沐温声安慰，嘴角却是噙着一抹微笑。
　　阿离直嚷嚷着要走，两人也就快速绕过尸林，来到一片旷野。

　　旷野上开满了红白交杂的野花，远处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称为靖西河，因湍急的河水淹死了许多过往的路人，传说靖西河底有吃人妖怪作祟，又被称为吃人河。

　　从远方刮来一阵风，拂过花海，清香沁人。
　　阿离无意赏花，只觉得花海下掩盖的就是一处埋尸地，内心发怵。又想到吃人河的传说，不寒而栗。

　　阿沐关心道：“你累不累，我们稍作歇息吧？”
　　“我们再走一段？我不想留在这。”阿离支支吾吾地回答。
　　阿沐瞧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轻声说道：“马跑了一天也累了，天色太晚，路上反而不安全。放心，有我在这，不会有危险的。”又连声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阿离颔首，低垂的眉眼异常乖巧。

　　“传说天上有一位花菩神，专司生育。花菩神赐花送子，还花收灵，人的生死有如花的盛败，循环往复。于是就有人将亲属的尸体摆放在树枝上，虔心祭拜花菩神。期盼随着树的生长，直通苍天，灵魂由花菩神收去，亲人来世能获得好命，也象征着生命的延续。”阿沐用低沉醇厚的嗓音将故事娓娓道来。

　　阿离神色恢复，不语，眼神示意：还有吗？

　　阿沐沉思片刻，说道：“元京有一位小公子，琼枝玉叶不知人间疾苦。
　　上京赶考的书生恰逢乔装打扮出府游玩的公子见义勇为：
　　疾行的马车撞翻了老大娘的果摊，小公子拦住马车，要求其赔礼道歉。
　　马夫先是好言相劝让行，公子不依。
　　车上的大公子露了个头，他就得了抄十遍家训的惩罚。
　　小公子忿忿不平。书生提醒是老大娘的果摊挡路了。
　　小公子听罢杏眼瞪得滚圆，气呼呼地走了。

　　书生高中状元，受友人邀约，云清阁一叙。
　　前堂热闹，状元郎听见小公子吟诗作对。才华尚可，稚气未脱。
　　周边的公子们都捧着他，暗地里又笑话他守不住家产，让他那哥哥夺了去。
　　状元郎当场作诗讽刺表里不一的小人。
　　小公子竟是维护‘朋友’，对状元郎怒目切齿。
　　两人对诗比试，小公子赢了，意气风发。

　　状元郎封了官，巡查时碰见管辖的地界有人闹事，落魄的小公子眼角乌青。
　　官爷带着小公子去医馆疗伤，小公子一脸窘迫，扭扭捏捏。
　　两人此时才正式相识……”

　　阿沐低头轻笑，他的小公子蜷缩着卧倒在花海中，头枕着茶柱，呼吸均匀绵长，正睡得香甜。红花月下妖娆，浅红新蕊不及他唇色惑人。阿沐将他拥入怀中，轻抚额前的红痕。自从走出岛上岛，他额间就浮现出一抹鲜红的玉芝花纹，昭示着他的不同寻常。

　　——
　　“他出来了！”
　　一道阴冷嘶哑的声音在昏暗破败的大堂里响起。
　　大堂里站立着两人，说话人穿一身白衣，黑色的锁链扣住手脚。披头散发，五官立体，冰眸幽暗，神色复杂。
　　身旁的人则是一身黑衣，一双下垂眼显得无辜单纯，眼底却透着精光。他眼睫低垂，说道：“我去接他！”
　　——

　　第二天清晨，两人抓紧赶路，离开了花海。想起幽南“鬼城”的说法，阿离闹着要走蜀南。进入蜀南深林，就立刻生龙活虎起来，掏鸟蛋、打弹弓、摘野果……好不快活。相比在岛上岛时的漠然随意，现在更像是个有了活气的林间精灵。

　　午后太阳暴晒，林间湿气腾腾，登山难度加大。闹腾了许久的阿离趴在马背上直呼累，不肯走。
　　这时恰巧来了四个中年男人架着两乘花竿，看上去老实巴交，穿着赭褐色对襟短衣。走出一个人，谄笑道：“两位老爷可是要翻过这道山，小弟几个抬花竿儿，两位大老爷照顾照顾生意哈！”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阿离美滋滋地坐上了花竿，还招呼着阿沐也坐。
　　阿沐摇头说道：“不用，走吧！”
　　另一乘花竿的轿夫面露不满，被起先站出来说话的人推了一把，也就主动地牵过马跟着走了。

　　坐轿子自然舒服，花竿很稳，有节奏地摆动着。竹筒里还插着几束鲜花，阿离慵懒地躺在花竿上，轻嗅花香，听着林间鸟雀和鸣，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悠悠然睡了过去。

　　“哐当！”
　　突然感觉下坠，阿离猛然惊醒，睁眼就发现自己落入一口深坑中，
　　幸亏是坐在花竿上，没有摔到自己。
　　上面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透过微弱的光，环顾坑内。
　　“啊！！！”
　　又是尸体！

　　阿离这次远比上次淡定多了，甚至起了想要仔细看看的心思。
　　十几具干尸：干瘪灰黑的皮包裹着嶙峋的骨头，眼眶空空，肚腹低陷，死得好生狰狞。
　　阿离一眼瞥去，顿时心生惧意。

　　上面，阿沐听到他的喊叫，心下慌张。不慎被偷袭，刺伤了手臂。
　　他发了狂般将十余人一举击败。冲到坑边，紧张地向下俯视。见阿离尚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他飞身下去，一把搂着阿离的腰，脚尖轻点花竿，借力又飞了上来。

　　阿离正新鲜飞上飞下的感觉，忽见地上又是十几具尸体，口鼻流血，死状凄惨。
　　他死死扒着阿沐，不敢放松，弱弱地问道：“这是你杀的？”
　　“不是！”阿沐眉头紧皱，紧盯着一处。

　　粗壮的树枝桠上斜倚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衣不见半点装饰，身形欣长挺拔，皮肤白皙，五官平平，一双星眸笑意盈盈。说道：“这群人死不足惜，你不忍心杀，我就帮你杀咯。”声音清亮得熟悉。
　　阿离冷声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