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守》无不言中愚

81、骂人

　　何琳住的是高级单人病房，费用不低，按天计算，伍海成对她很舍得。
　　晚上他回家补觉，伍海成留在医院。
　　那天晚上肖屹和宋雨时吵了一架，因为何琳的病情，宋雨时提议暂时不要联系了，在气头上的肖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第一次见肖屹发这么大的脾气，宋雨时在电话那头一声不吭，拳拳打出去却弹不回来，肖屹越来越气，最后把电话给挂了。
　　他知道他是在迁怒宋雨时，但没办法，除了宋雨时他不知道还能找谁发泄情绪，除了宋雨时没人会纵容他的坏脾气。
　　吴小谦说他就是被惯的。
　　“也就是宋雨时脾气好，我告诉你啊，打着灯笼都再找不到他这样的了，别把人作跑了，对人好点。”
　　“用得着你说。”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说实在的，能和宋雨时在一起还真是你捡了便宜。”
　　没错，这他承认，也很庆幸，如果他当初不跑回去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狗东西，想到宋雨时和别人在一起他就来气。
　　肖正鸿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关上门在病房里坐了很久，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最后何琳哭了，情绪很激动。
　　肖屹站在病房门口，肖正鸿出来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是做什么！”伍海成拉住肖正鸿，“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能对孩子动手！”
　　“不用你管。”
　　伍海成放了手，还是忍不住提醒：“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
　　脸上火辣辣地疼，这比上次那一巴掌狠多了，肖屹笑着用舌尖舔了下破掉的嘴角说：“要不是你她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你才是罪魁祸首。”
　　他看得出来肖正鸿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他一点都不怕，大不了挨一顿打，他受得起。
　　“小屹进去守着你妈，我和你爸出去说几句话。”伍海成直接把肖正鸿拉走了。
　　去厕所的时候肖屹看见自己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心里一阵委屈，打开手机想给宋雨时发消息，聊天背景是那张他和宋雨时在车上的合照，宋雨时拍的。
　　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给宋雨时打电话，本来是想道歉的，可他听到郎颖的声音后就把提前打好的腹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句好听的话都讲不出来。
　　“她怎么在？”
　　“她和她爸妈一起回来的。”
　　“哼，是吗？”骗鬼呢！
　　听他阴阳怪气的，宋雨时走到一边问：“又怎么了？”
　　“又”，居然说“又”，看来是早就嫌弃他了吧，早就受够了他的坏脾气，只不过不好意思说明，他说：“我打电话是通知你我已经和他们说了，咱俩已经断绝联系，以后都不用担心了！”
　　“嗯，那就好。”
　　“好个屁！”他刚在肖正鸿那里受了委屈，此刻听了宋雨时的话更是怒火中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逞一时口舌之快，“你他娘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吧！”
　　“肖屹！”
　　“呵！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不要无理取闹了，有事我们晚上再说。”宋雨时不想吵架。
　　无理取闹，他竟然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说个屁，以后都不要说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怎么不说话了？”他一只手撑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两个人，“宋雨时，我们在一起就让你那么害怕吗，怕毁了你的前途是吗！”
　　前面那些胡言乱语宋雨时都忍了，唯独最后这一句，这简单的一句话可以说直接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肖屹，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宋雨时沉声问。
　　对方凝重的语气让肖屹愣了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说：“我……”
　　“我是为了我吗？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宋雨时情绪明显有些失控，声音越来越大，“除了你，除了你啊！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
　　这是肖屹第一次听宋雨时骂脏话，把他听傻了。
　　刚刚宋雨时说了什么？说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除了他，除了他啊，那说明什么，说明在宋雨时的心里没人比他更重要。
　　这比“我喜欢你”四个字隆重多了。
　　“骂得好！”他转身靠在墙上笑了起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脑子抽了，说话口无遮拦，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别生气了好吗？”他们隔得这么远，暂时又不能见面，他不想冷战。
　　这次宋雨时是真的生气了，不想搭理他。
　　他继续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宋雨时无动于衷：“我挂电话了。”
　　“别呀，乐乐，亲爱的，宝贝儿，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嘛~”
　　“别恶心我了。”
　　“我下次一定负荆请罪，任打任骂绝不还手，你就别生气了，气坏身体多不划算，这么远我又没办法照顾你。”
　　宋雨时舒了口气，放缓语气：“你就贫吧。”
　　他摸摸脸故作可怜地说：“刚刚被我爸呼了一巴掌，脸肿得老高了，头现在还晕着呢。”
　　“你爸打你了，是因为我？”
　　哈哈，紧张了吧，他说：“当然不是，他自己有错不愿意承认，我是无辜遭了秧，谁让他是老子我是儿子呢，没办法，巴掌下来也只能挨着。”
　　“很痛吗，擦没擦药？”
　　他知道宋雨时气已经消了大半，笑着说：“擦了擦了，你还没吃饭吧，时间不早了，快去吃饭，我晚上回家了再给你打电话。”
　　“嗯，你也别忘了吃饭。”
　　“知道了，拜拜，mua~”
　　打完电话他回病房，何琳坐在床上发呆，看见他进来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摸着肿起的半边脸说：“这一巴掌打得好。”
　　“你爸爸他也是在气头上，不要怪他。”何琳知道他在说反话。
　　他看着何琳苍白的脸，到这时候了还在帮肖正鸿说话，真不知道肖正鸿哪一点值得她这样。
　　伍海成回来的时候带了饭，肖正鸿回去了。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伍海成让肖屹回家，何琳说想让肖屹在医院陪她，让伍海成回去休息，昨天晚上为了照顾她就没休息好。
　　“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那我明天来接你们。”
　　何琳对他勉强笑了笑：“好。”
　　伍海成走后病房里安静了许多，肖屹不愿意先开口，何琳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肖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本杂志在手里翻看，他怕玩手机何琳又疑神疑鬼，只能等何琳睡了再出去偷摸打个电话。
　　等他靠在沙发上快要睡着时听到何琳叫他。
　　“小屹。”
　　他放下手里的书问：“怎么了，要喝水吗？”
　　“不喝。”何琳靠坐在床头，“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讲过我跟你爸爸的事，你想不想听？”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看见何琳回忆往事的样子，在他心里何琳一直是个要强的女人，宁缺毋滥的个性，既然已经离婚了，完全没必要把时间耗在肖正鸿这里，何况还只是回忆。
　　“好啊。”他站起来，“我先去上个厕所。”
　　他在厕所给宋雨时发了一条消息，说他在医院陪何琳，可能没办法打电话了，让宋雨时早点睡。
　　他上完厕所出来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说吧。”
　　还没开口何琳就笑了，她说：“其实当年我和你爸爸认识算是个意外，记得那时候刚上大学，进入大学就意味着恋爱自由，大家上大学的第一大事就是谈恋爱，我的朋友喜欢他的朋友，我的朋友那天拉我一起去看他们跑步，结果一不小心被你爸爸绊倒了。”
　　“当时我穿了一条新的白裙子，他把我扶起来，说谁让我站到跑道中间去的，说完就要走，我拉住他，说我的新衣服蹭破了，手也受了伤，让他给我个说法，因为那件事我们算是结了仇，互相看不顺眼。”
　　“他那时候的性子就很冷淡，学校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其实他在学校很出名，成绩优异，长得帅，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不屑一顾，觉得他虚有其表，可谁能想到有一天会和他产生纠葛。”
　　“那时候的火车不像现在，那时候过年回家特别挤，虽然要不了几个小时，但也很难受，尤其是有些人还会趁机动手动脚……”
　　“我和那个人起了争执，还差点挨打，幸好他及时出现，让那人给我道了歉，然后护着我一直到下火车，虽然下车后被他数落了一顿，但也就是那时候让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他没几个要好的朋友，他家住在县里，那时候放假我老和朋友到县里玩，偶尔就会叫上他，他不出来我就到他家楼下去逮人，那时候自己还没察觉对他的心意，就是觉得把他当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单亲家庭，从小是你奶奶一个人把他养大的，那时候你奶奶的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我一直闹着他赔我裙子也不是真的想要他赔，只是想找个借口和他说话，谁知道他被我说烦了，当真赔了我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
　　“我怪他不解风情，但又不好明说，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难免矫情，一气之下我当着他的面把裙子给扔了，他根本无法理解，他觉得我在无理取闹，转身就走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联系，而我也在那段时间里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直到他快毕业，你奶奶病重，我从没见他那么憔悴过，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我就陪在他身边，也就是那时候我对他表明了心意，他说如果你奶奶平安无事就答应我，我天天祈祷你奶奶赶快好起来，其实那时候医生都说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没多久你奶奶就走了，他也去了外地，那之后的一年我们没有任何联系。”
　　“我以为我们缘分尽了。”
　　“大四那年放寒假回家，过年期间我在县里遇见了他，那天他和几个他的高中同学在KTV喝了酒，他站在包厢门口打电话，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打算从他面前路过，没想到他叫住了我。”
　　“我丢下朋友和他一起走到河边吹风，天气特别冷，他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我还调侃他终于懂得怜香惜玉了，我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他说没有，那一年他都在还债，你奶奶生病时欠下的，他说还没还完，他告诉我他除了外债一无所有。”
　　“那天之后我们又重新联系上了，一开学我就出去实习了，和他在同一个城市，我把我挣那些钱全都存起来给了他，但他不要，还说那点钱没什么用，我当时就哭了，毕竟是我辛苦半年才攒下来的那么一点钱。”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我哭，当时他整个人都慌了，手足无措，怎么哄都没用，最后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在一起了，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但很幸福，他说还完债就娶我，从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我天天都在盼望赶快把债还完。”说到这里何琳已经泪流满面。
　　“在第三年终于把债还完了，过年我们就回家结了婚。”
　　“那些年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因为遇见了他，没想到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
　　肖屹走过去把纸巾放在她手里，她没有擦眼泪，而是把纸巾攥在手里，眼泪更加汹涌：“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承诺过我一辈子，是我想当然地以为他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个，我质问他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告诉我时间长了是会厌倦的。”
　　到现在肖屹也不清楚肖正鸿对何琳究竟还有没有感情，说没有好像不是，说有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或许就应了那句话：朝三暮四是男人的本性。
　　他弯腰抱着何琳，轻声安抚：“都已经过去了，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