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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传策关山--灰红色--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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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
小姑娘撑着下巴,饶有兴致,漫不经心。
卫摄:“说什么?”
宁队看了卫摄一眼。
鱼玄策微微挑眉:“问题啊。你们现在应该有不少问题,对于我的或者对于人贩子的,或者对于卫关山的。我可以选择性回答。”
这话说得骄傲又狂妄,让宁队不由自主皱了眉。仿佛下马威一般,宁队加重了语气:“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人贩子的?”
鱼玄策歪头。
卫摄莫名其妙从她的面无表情里看出些许厌烦,近乎下意识地强调:“必须回答。”
“啧。”鱼玄策摆正坐姿,瘪瘪嘴,“好麻烦的,说出来就太长了。”
卫摄:“那就长话短说。”
鱼玄策手指一撩头发,“他们看到小孩的表情是掂量货物的表情,他们看到小女孩的表情是掂量货物加垂涎的表情。”
卫摄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鱼玄策继续说,于是开口道:“没了?”
鱼玄策摊手。
宁队一拍桌子,语气很重:“胡闹!”
卫摄:“你能证明吗?”
鱼玄策眯起眼睛。她上下扫视了宁队两眼,再环顾四周。她看看卫摄,卫摄看看她。
——你确定?好吧,这是你想要的。
——小孩子能懂什么,一会儿必须得好好教育她和鸢鸢。
鱼玄策开口了:“宁国强,金坛人,四十九岁,工龄二十九年,目前任梁溪市公安局重案刑侦大队一组组长。为人正派务实……”她仔细端详宁队的表情,斟酌了一下语句接着说,“比较保守,有轻微大男子主义倾向。”
“有一个儿子,目前在梁溪技师学院读书,今天刚刚回家。妻子性格传统,是家庭主妇。家里养了两只狗,一黄一黑,院子里有一小块菜地。”
“肺炎很严重,还有高血压,病因大概是吸烟过度。手肘风湿骨病,右手手肘比左手更严重些。膝盖受过伤,有积水……”
鱼玄策并没有在意宁队越来越青的脸色,自顾自结尾,“现在您应该很疼?我建议您先坐下,再问王扇王警官借一副护膝来,就在他工位的右手第三个抽屉里……还建议您去医院看看您的食管。”鱼玄策抽了两下鼻子,闻到浓重烟味间隙似有若无的辛辣味道,从宁队原本工位那里飘来,“有很大可能性,它们正在发炎。”
宁队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红红青青,沉默片刻:“你是怎么……”
“用你们能听懂的方式来讲,我在进来时看到了你们各自的桌椅和桌椅上的物什,特别是笔迹。”鱼玄策打断他,就好像她根本没有停下过论述一样,“恰好,沙发上就有一叠‘优秀大队’申报表,上面有你们各自的笔记和简略评价。”
“宁组长,哦王警官好像称呼您‘宁队’……宁队桌上有圆珠笔,上面绘着校徽,儿子还是女儿是根据宁队我提到‘有一个儿子’时的表情来判断的,猜了下,侥幸猜对了。挂历上有画圈,圈起来的基本都是处在月末的周六,很大可能性是学生放假。正好,今天,五月末的周末。”
卫摄觉得从鱼玄策口中听到“侥幸”二字挺讽刺的,让人觉得她在讨打。
“手指上有被划伤的痕迹,工位旁边地上还有黄竹杆……梁溪城市化程度很高,保有耕地都在北面与市中心差了很远,而这是拿来做丝瓜架黄瓜架的东西吧,所以是家里有一小块田,可能不超过二十平。有菜地的房子一般是独门独户的小院,按照宁队的年龄和籍贯来看,农村家家户户养狗是约定俗成的事情。看家狗肯定是有的,我在您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上看到了至少两种颜色的毛,于是猜有两条狗,又很侥幸地,您的表情告诉我猜中了。”
“通过观察宁队的表情,姿态,语调可以判断出部分病症。很正常地,你们会觉得这很神奇是因为我调换了语序,混淆了逻辑顺序,带上了例如‘妻子性格保守’这种模糊形容,并且做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鱼玄策双手合十撑着下巴,一双凤眼在那一瞬间锐利如刀,“包括现在,我仍然在用隐去绝大部分观察成果,大部分推断过程和调换小部分逻辑的方式来使自己显得更加神秘而强大。很明显地,在我告诉了你们这些非常浅薄的简单事实之后你们仍然觉得这很神奇。”
……她看到了一万,分析了一百,推测了十,说出了一。
而这“一”让卫摄和宁队倒吸一口凉气,悚然汗下。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宁队深呼吸,迅速按下心绪,“这次的事就不和你计较了。以后不要多掺和,那些都是亡命之徒,很危险的,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好好读书。”
鱼玄策歪头,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青黑的眼圈。
……警察都这样的吗?看起来凶狠又严肃,实际上全是嘴硬心软的那种,黑切白?
卫摄突然开口:“班长对白板上的案子,有什么看法哎。”
宁队瞪了一眼卫摄,警告他闭嘴。卫摄没管,只是顶着压力,定定看着鱼玄策。
宁队:“老蛇!”
——她只是中学生,这些案子都是重大刑事案件,小姑娘聪明归聪明,心理素质不一定好,看到这些石块照片吓到,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这是我们刑警的工作,你不能……
鱼玄策瞬间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让她刹那间肾上腺素飙升,感到热血沸腾,非常刺激,仿佛棋逢对手。她毫不客气地回望过去,甚至舔了下唇。卫摄脖子上的大金链子隐隐露出一角,金色一闪。
……卫摄之前无论怎么生气怎么严厉,都注意着收敛自己的气势,而现在……
卫关山知道自己的父亲本质是这么一个狂浪的人吗?
带着中年人早就应该失去的少年气。
鱼玄策双手合十撑着下巴,语气少有的带着认真,“我没有系统地了解过法医学和痕迹学,对于破案也毫无经验。你要问我看法的话十之八九是不准确的,推论与真相相符的可能性极低的。”
卫摄目光灼灼,“你的意思是,告诉你系统的知识后你就能做出可能性极高的判断?”
鱼玄策笑了,十分的自信,万分的骄傲。
“当然。”
宁队沉默片刻,“老蛇。”
卫摄打断他:“我们试了那么多条路,每条都到头了。哪怕不要一步登天破案,也要一些新的思路。”
宁队看着卫摄,神情复杂。卫摄的表情很坚定,也不知道是倔强还是固执。
——只要能尽早破案,他完全能不择手段。
宁队软了声音,“新的思路可以去问问其他大队的人,你怎么就相信一个中学生能……?”他看看那个在座椅上的小姑娘,突然觉得自己这话没法说了。
毕竟正是这个晃着白嫩双腿的小姑娘,刚刚看出了自己大部分个人信息。
小姑娘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卫摄:“宁队,我做担保。”
声音很沉。
鱼玄策心想,要你们达成共识了,而我不同意,那就好玩了。她看着一言不发的宁队,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他其实已经同意了。哪怕他们两个人的决定并没有在意鱼玄策本身的意志。
——鱼玄策能看穿人们是怎么想的,但她并不在意人们是怎么想的。
所以枉顾她的意志也不会让她感到冒犯。
两人貌似达成了什么共识。宁队朝卫摄挥挥手,“随你吧。记得补写报告。”
卫摄露出个“你好麻烦”的嫌弃表情,然后转向鱼玄策,又变成酷盖脸,“我可以给班长提供经验丰富的刑警和法医,你可以吗?”
……怎么和打游戏似的,“刑警法医经验包安装完毕”。倒是很像卫关山平时叨叨的话,“好的,老师提供了英语试卷*2,语文默写*20,预计耗费200体力……做完我血也基本掉光了。”
鱼玄策笑了,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当然!听你吩咐。”
卫摄心底有些什么东西绽开,他豹一样的眼光再次扫视小姑娘,小姑娘白嫩的腿,小姑娘精致的衣裙,小姑娘垂下的头发,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她毫不害怕,甚至胸有成竹。
“跟我来。”
卫摄站起来,往外走。
鱼玄策再看了一眼白板,从沙发上跳下来,拉直了裙子,跟上去了。
……
卫摄和鱼玄策并排走着,三言两语达成共识。宁队眼睁睁地看着一大一小往鉴定室走,也不好拦,只能跟上去。
卫摄:“尸检报告和照片不够哎?”
鱼玄策:“不够。”
卫摄:“啧,你好麻烦。”
鱼玄策:“……”
鱼玄策少有被哽住的时候。她仔细地看卫摄的表情,没看出来一星半点的愧疚。于是鱼玄策开始迷惑。
——普通人求人办事时态度都这么大爷的吗?
卫摄说归说,还是领着鱼玄策直接去鉴定室看实物。一推开门,凉飕飕的冷气就漫出来,冻得鱼玄策一个哆嗦。鉴定室里不光阴气阵阵,还安静,就只有空调轻轻的“呜呜”声。
说实在的,挺骇人。
卫摄好像完全不怕,他拿了几件白大褂,分给宁队和鱼玄策穿好,然后推开里面一个小隔间。小隔间里一张停尸台,三面墙壁上都是不同规格的架子,架子上放了各类小玩意。鱼玄策眼睛一一扫过去,看到了装在透明物证袋里的丝袜,纸巾,眼镜盒,还有被塑料纸包裹起来的好大一个行李箱。
“班长要怕的话就跟紧我。”卫摄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受不了的话就不要再看也不要再想,警方有你没你都能破案。”
鱼玄策收回视线,落在卫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她转开视线,低声说:“但我可以节省你们的时间。”
说着她走上前去,直直面对停尸台上的尸块。
宁队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唯恐小姑娘尖叫。
鉴定室里安静的可怕。小姑娘面无表情,大致地把两条腿一条手臂都看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卫摄,“手套。”
卫摄挑眉,递了双医用手套给她。自己也拿了双带上,一边带一边简述案情,“死亡时间四天前,两天前接到机场报案说有装着尸块的行李箱。架子上是放在行李箱里搜出来的东西,丝袜,纸巾和眼镜盒……”
他噎住了。
鱼玄策带好了手套,小心地把尸块翻过来翻过去地看,看切面,看关节,看手掌。特别是看手掌,鱼玄策看得过于仔细,神情过于专注,像在看爱人,以至于旁观的宁队和卫摄莫名觉得毛骨悚然,失了言语。
一个漂亮得近乎妖冶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举着人的一截手臂……这个场景诡异得像恐怖片。
鱼玄策的视线黏在那些痕迹上,心念电转,无数个想法划过。
切面从粗糙到平整,新手?协助?
血液凝滞,死后分尸?放血?
瘀痕,捆绑?撞击?
戒指,情杀?已婚?
涂着指甲油的指甲下端长出了新指甲……
皮肤粗糙,体力活?家政?不注意保养?
大腿肌肉松弛,疏于锻炼?长期坐班?
脚跟不厚,平跟鞋?非销售类人员?
……
鱼玄策放下尸块,走到一边去看行李箱。行李箱很大,看起来非常新,能把整个鱼玄策都装下。她思考了两秒,然后招呼宁队,“把塑料撕开。”
宁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摘下了塑料纸。鱼玄策刚刚低下头去,就闻到一股香味。她一愣,站远了点闻闻空气,再凑近,确定是行李箱的皮质把手上的味道。
?
香水?
残留四天以上的香水?
卫摄和宁队就看到小姑娘果断转身跑停尸台旁,提起手臂根部,深吸一口气。
……血腥味直冲鱼玄策鼻子,让她差点吐出来。
然后闻到了细细的,将散未散的香味。
“到目前为止你们查过了什么?查到了什么?”鱼玄策突然问道。
卫摄的回答脱口而出,像是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行李箱买家记录,机场监控。监控拍到把行李箱从厕所带出来的人侧影,身高178厘米,有4公分高的鞋跟,长发,带着帽子墨镜口罩,穿着根本看不出款式的黑衣服。”
鱼玄策动作一停,“女性?”
卫摄本来想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顿,“……可能是。”
鱼玄策:“指甲油买家记录和香水买家记录呢?”
卫摄默了片刻,“和人品牌代理扯皮到现在了。等等,什么香水?”
鱼玄策指指行李箱,再指指尸块,“把手上的。和这位,嗯,腋窝里的,同一款香水。”
宁队倒吸一口凉气。
卫摄沉下脸色,扔了手套掏出手机,发短信。
鱼玄策垂着头,一动不动好久。她抬起左手想揉太阳穴,却仿佛突然发现带着手套,只能把手放下,“香奈儿五号。”
卫摄捏着手机,眼色晦明难辨,“香水吗?”
“嗯。”
鱼玄策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后脑勺隐隐作痛。自己对于音调和旋律是最敏感的,所以歌和言语听过一遍就能记住,调用也简单;其次是图片,最好是有规律的文字,所以速记能力也还可以;而气味和触觉算是最不擅长的,不是说记不住,而是记住了也很难调用出来。
没有关键词,就相当于没有锚点。没有锚点,就相当于站在浩如烟海的记忆宫殿门前,却不知道文件夹的位置。
与其寄希望于她突然找出“锚点”——闻到香味时的音乐或文字式的感受,倒不如直接依次回想母亲的香水,没有想起来就回想母亲带自己去过的专柜,闻过的香水。
搜索量,挺大的。
头疼。
宁队也陷入了思考。受害人的香水出现在行李箱外壳上,说明这个行李箱是受害人的,还是?
鱼玄策再次走到行李箱面前,把行李箱打开阖上,里里外外仔细查看。看完以后又转向那些小物什,一边看一边说,“把手上那个香水的轮廓,是手印子状的,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宁队开口了,“凶手和受害人用同一款香水?凶手是女性?把受害人分尸,这得多大仇多大怨?”
鱼玄策看看宁队,“香奈儿五号,一小瓶一千多,”她张开拇指食指,比划了个大小,“这个指甲油是什么牌子的?”
卫摄:“……香奈儿。”
鱼玄策又比划了个大小,“一小瓶,两三百。”
宁队:“嘶——怎么这么一小瓶就要这么贵。”
鱼玄策有些吞吞吐吐,“如果这位,嗯,她的化妆品护肤品全是用的香奈儿的话,那,挺可观的。”
宁队恍然:“人为财死,那什么,防火防盗防闺蜜?”
“嗯……”鱼玄策不置可否,她转向卫摄,表情很认真,在卫摄看来非常欠打,“可以帮我拿一下我的书包吗?我想打个电话。”
卫摄皱眉,一副“你好麻烦”的表情,“用我的不行?”
鱼玄策只是认真地看着他,也不解释。
卫摄“啧”了一声,推门出去。一会儿回来,身后又带了一个人,娃娃音非常引人注目。
“嗨,鱼班长,我刚刚送卫关山回家了,要不要也送你回家?”
王扇在门口这样说,一边说一边走进来,看到鱼玄策带着医用手套捧着断臂,嘴里话一噎,“啊这……”
鱼玄策完全忽略了他,“最前面的夹层里,谢谢。锁屏密码18931917,请拨通通讯录里唯一一个号码。”
“034343i6?”卫摄念出来唯一一个号码的名字,“这是谁?”
鱼玄策没回答,她第三次捧起手掌,分开了手指仔细看。电话通了,卫摄把手机拿到鱼玄策耳边。
“Hi……”
鱼玄策的声音很轻,带着隐隐笑意。
“What’s the matter? Hmmmm……”
(出什么事了?嗯……)
王扇和宁队都听呆了。鱼玄策的英语不算多标准,也没有辨识度很高的牛津腔,但胜在流畅自然,毫无滞涩。仿佛英语也是她的母语一般。
她语速不慢,还有一些听起来语调很奇怪的词,仿佛并不是英语单词,而是其他语言音译过来的。
十二岁的漂亮小姑娘,手里捧着尸块,怡然自得地用英语流利地讲电话。这个画面带给王扇的印象太深,以至于让他记了很多很多年。
……没有谁会以讨论宴会沙龙该穿什么裙子的语气来问尸体要怎样才能被切割的,除了鱼玄策。
“……Of course I have! From your point of view, where will ordinary women spray perfume?”
(…………我当然有! 从您的角度来看,普通女性会把香水喷在哪儿?)
对面说了什么,让鱼玄策唇角上扬,“I think so. Oh I can certainly understand what you say, you know that, ‘quel beau temps \'est-il pas ?’”
(我也是这样想的。哦我当然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你明白的,“天气真好不是么?”)
王扇心想,最后一句话是法语吧?反正肯定不可能是英语。
嘶,少年班,恐怖如斯。王扇佩服地看着鱼玄策,想起自己刚刚把老蛇的女儿送回家,小关山也是少年班的……吔,平时温软认真的小关山也是天才?
电话对面不知道讲了什么,鱼玄策俯下身凑到手掌前,红艳艳的指甲都快戳到她嘴里了。卫摄不得不也俯下身,不然没法把手机按在她耳边。鱼玄策一边看一边“嗯”,然后放下手掌,脱掉手套,从卫摄手里拿过手机。听了两句,突然停下了。
就像机器一下卡住,或者时间凝固。鱼玄策就站在那里,表情却有些骇人。
“Are you truly sure?”
鱼玄策的声音极沉,极慢。这是卫摄从来没听过的声线,好像这个小姑娘从来都是胜券在握的,漫不经心的,少有这种,这么严肃的言语。
当然,自己和小女孩认识也没多久,不一定了解她。
小姑娘沉着脸按掉手机,把手机扔回自己书包里,转头问宁队,“多了一条线索,经验丰富的刑警会做出怎样的行为和判断?”
宁队愣了一下,“会去查香水的销售记录,然后把嫌疑人锁定在和人合租公寓的单身女性身上。”
鱼玄策:“为什么……是合租公寓?”
她看起来很迷惑。
如果卫关山在这的话,看到她的表情绝对会警铃大作。鱼玄策会迷惑?你怕不是在讲笑话。就算她真的疑惑,她的骄傲也不可能让她表现出来。在你猜测她是否疑惑的下一秒,她已经通过你的表情知道了正确答案,解决疑惑了。
可是宁队和王扇都和鱼玄策不熟,自然没意识到什么。宁队组织了下语言,直接回答:“香水是受害人的物品,杀人动机是钱财的话,很有可能凶手在杀死被害人后就霸占了被害人的部分财产,比如并不便宜的香……奈儿的产品。结合监控里的女性,能轻易窃取财产、杀人并且不被外人知晓,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们都住在单身公寓或者是合租室友。鉴于梁溪单身公寓的租金价格,不应该能支付租金却无法支付一小件奢侈品,连香水都要……”宁队那张老脸皱成一团,和地里的红薯似的,“能浸润皮质把手的香水量,她得涂了多少才能,才能……这很明显是情绪上头,泄愤的表现。”宁队感慨了一句,“之前我们一直在排查妻子失踪的丈夫或者男友,现在看来是我们看得太狭隘了。你那个朋友是……外国人?不要随便透露案情啊。”
鱼玄策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相当认同他的看法,“警察叔叔,给我看看尸检报告和物证鉴定报告?”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不算吧。我没有透露案情。他说法语我说英语的原因,只是为了保密。”
卫摄把尸检报告递给她,再绕到架子那里抽出物证报告。一回头,就看到小姑娘一手捏着报告一手撑着下巴,手指比报告还要苍白。
……说法语的朋友,意思是她自己也听得懂法语?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冒出来一句法语也是为了回答那个朋友?
他抬头看看打了二十度的空调,再看看鱼玄策,低声说:“报告可以去外面看。”
正说着,大门被推开,急匆匆走进来一个带眼镜的男人,飞快穿好白大褂带好口罩手套,熟练地拉开小柜子拿出一溜不同规格的刀和剪刀。
王扇有些惊讶,“老K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休个屁!”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你问问老蛇,谁一条短信把我叫过来的,非说我漏了线索。”
宁队开口:“确实,漏了香水的线索。”
法医老K很不开心,“去去去,都跑我鉴定室来干嘛,空调都被你们蹭热了。回你们办公室去,有结果了我会去找你们的。”
“可以请你看一看她的右大腿吗?”
一个很轻细的声音很突兀地出现,像黄鹂。
老K动作一停,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拿着他熟得不能再熟的尸检报告,一双妩媚凤眼初见成型。
他顿了下,没有多问什么,直接回答,“看什么?”
“股直肌,股外侧肌,股内侧肌,吧。”鱼玄策看着挂在墙上的两张人体解剖图,声音有些迟疑。
一张是肌肉图,一张是骨骼图。
凉飕飕。
鱼玄策现学现卖,“看一下,有没有长期被重物积压引起的慢性劳损。”
老K动作很快,剖了几刀,左右对比,结果就出来了,“是的,确实有,但是很轻微。”
他抬起头,目光幽深,“你是怎么知道的?”
鱼玄策放下报告,眨眨眼,“这,说来话长。”
宁队:“等等,这又是新线索?”
“我建议以荟聚为中心,一环一环往外,查一下琴行。”鱼玄策看着宁队,目光专注,“查一下近半个月内上完吉他课程的无职业女性或家庭主妇,吉他价格在一千到四千之间。还要查拥有体态丰腴生活单调的妻子,且妻子回乡探亲或者出国旅游的丈夫,年龄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身高一七五,体态瘦弱,面庞清秀。”
“不用去查指甲油买主了,她并没有买指甲油。查大宝sod蜜的买主还差不多一点。香水可以查,重点男性买家。行李箱也不用查了,要查可能得把近三年的全国买家都查一遍。”
全程寂静。
宁队听着这个和他的假设南辕北辙的结论,张口结舌,“这……这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鱼玄岑没有解释。她走到自己书包旁,捞起手机,开始面无表情地发短信。
几个大人互相对视,王扇吸气,宁队开始反省是不是漏掉了其它线索,老K放下手术刀看着卫摄。
卫摄走到鱼玄策面前站定,“班长,解释。”
鱼玄策发完短信,直接关机。她抬头看看卫摄的表情,思考能不能不费口舌。
卫摄高大的身躯把她的去路全部堵住了,给予了她过分的尊重。
鱼玄策早就发现了,无论王扇和宁队再怎么叹服,他们仍然是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的,带着家长式的关爱和高高在上。不是说这不好,反正“家长”这个概念对于鱼玄策来说近乎于无。
但有一个把她当做平等的,可以为自己言行负责的“成人”看待的卫摄,这对比就比较强烈了。
她愿意因为王扇和宁队的职业而给予应有的尊敬,但只有卫摄能让她因为他这人本身而给予尊敬,或者说,偏爱。
就像对卫关山的偏爱一样。
所以鱼玄策叹了口气,开始解释了。
“从头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