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檐下猫

14、武林大会·序章

　　仲春的早上稍显冷冽，临水而居的人家门户里响了起来，阳光勉强穿过薄雾，透过窗棂，照在林一的发梢上。日光渐渐带上了温度，床上的人终于缓缓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主上。”林一低垂着头，听见动静，立刻拜下去，铜盆落地无声。

　　“唔…”白旌懒懒的翻了个身，转眼看见床边的两个人，他感觉自己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白旌掀开被子，光着脚下床，走到林一面前。林一跪伏在地，主上的目光在头顶盘旋，他感到主上有些愠怒，虽然他不明白是不是他惹怒了主上，他看到主上光着脚踩在地上，地面有多凉他是知道的，跪了一夜的膝盖早就没了感觉，刚才一动，现在又疼又麻，那酸爽差点让他倒下去。

　　“主上，属下替主上更衣。”先让主上先把鞋子穿上再罚他吧，地上凉……

　　“滚回你的房间，收拾一下陪孤出去。”他要再在他面前跪着，他早晚要被这榆木脑袋给气死。

　　“是。”没有责罚，主上连他近身都不愿………林一重新行了礼，低垂着头毫无声响的退了出去。林八则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跟守在外面的暗卫汇合。

　　白旌坐在床上，刚刚下地一会，他就感觉自己脚底冻的发麻，那人还跪了一夜！！！算了算了……自己的人，慢慢来，他还就不信了，手把手还改不过来了！白旌自己穿好衣服，走到被林一临走前放回盆架上的脸盆边，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盆里没水吗？

　　待他们梳洗好走出客栈，日头已经到了半中天，本来他想多等一会，让林一回去歇口气，谁知道他就回去换了个衣服就在外等候。白旌故意冷落他在外面半柱香的时间，出门时看到林一指间被压出的红痕和低垂着的头，头顶上的几根碎发颤了颤，就像羽毛滑过他的心底，所有的脾气瞬间就消失了。

　　“走吧。”

　　“是。”

　　“公子，公子来看看这里，我们的刀剑都是上好的精铁。”

　　“刚出笼的包子嘞，热乎的包子。”

　　“新酿的青梅酒，没开坛的青梅酒啦。”

　　一大早就出门白旌被杭州热闹的早市给感染到了，拉着林一在路边小摊上吃了热乎乎的包子，喝了一大碗粥，又逛了一圈，才慢悠悠的向今天的目的地走去。

　　“呦，爷里面请，最近小店刚进几匹新布，爷来赏个眼？”站在门口的伙计笑嘻嘻的将他们两人引了进来。“爷想挑个什么色的？这秋香色和绛紫色都是今年新兴的颜色，小店量体裁衣，保证让爷穿的舒舒服服的。”

　　“也不用那么麻烦，你们看着给他做两件衣服。”白旌回手把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林一朝店家那边推了一把。林一愣了一下，不是主上来买衣服的吗？怎么成了给他买？他慌慌张张的回头，看到主上朝他微微点头。可能是主上嫌他穿的破烂，给自己丢人，才屈尊来给他买衣服的吧。他这次出来是明侍以侍卫的身份，他还特地去暗影堂拿了件新衣服，还是被主上嫌弃了。碍于在外面不宜跪地谢恩，林一只得微颔首道：“是。”

　　白旌坐在一边喝着茶，看着林一因为伙计给他量脖子时瞬间绷起身体，吓的小伙计不敢上前一步。他叹了口气，放下茶盏上前，接过伙计手里的尺子，拍了拍林一肩膀示意他放松，然后尺子卷过他的脖子，看了一眼报了个数字给店里的伙计。林一又一次愣住了，这……这是主上亲自给他量身吗？他迷迷糊糊的在白旌指挥下抬胳膊转身，主上刚才下令给他做衣服，他看到伙计拿着尺子就想往他脖子上卷，一时没忍住杀气，才劳的主上亲自动手。这样的话，自己是已经抗令了吧，还要主上为他着想。他越想越怕，别说是影从了，他现在连一个侍卫都不如，他紧紧咬着牙，不敢将情绪透露出半分。

　　白旌的手指在林一身上游走，他能感受到林一在面对他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放松了肌肉笔直的站着，他喜欢这份信任。林一大他三岁，却比他矮了一点点，可能从小营养不良吧。林一很瘦，削肩，窄腰，比普通人要瘦很多，白旌在量他胳膊时却感受到了他肌肉里蕴含的力量。他报出一个数字，旁边的伙计记下一个，很快也量好了尺寸，但是在面对布料和颜色时又犯了难，最后在店家的推荐下选了松柏绿和绛紫色，交付了定金又约定了日子，白旌带着林一出了门。

　　林一始终落于白旌身后半步的位置，他也不计较。左右回客栈也没什么事情，倒不如在外面逛一逛。街上路边的商品琳琅满目，也不乏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白旌也没注意到他每看到一件东西时，总要先想想林一会不会喜欢。走着走着，身后跟着的人气息越来越弱，在噪杂的街头竟隐不可闻，白旌正待回头看林一时，前面的人群开始吵了起来。

　　“快跑，快跑，前面有马惊了！！！”人群向后涌着，四散开来，林一身形一闪，挡在白旌面前，低着头小声道：“主子……”

　　“嗯。”白旌也不想惹事，正打算向后退去，却听到一女子尖锐的声音响起：“快滚开，撞死了本小姐可不管！”白旌眉头一皱，向前看去。透过人群的间隙，他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骑在高头大马上，锦衣华服，就连眼神，都是高高在上。她一路骑马冲过来，路上的行人躲避不及，有小孩扑倒在地，又被周围慌乱的气氛感染，嚎啕大哭。

　　白旌眼色一暗，大街上纵马横行，伤及无辜而又毫无愧疚之心，飞扬跋扈之极，看着周围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吧。他朝林一暗暗点头，林一会意，右手腕一翻，同是从指间射出的两颗石子的轨迹却不相同。一颗石子打在马腿上，另外一颗石子直直击中那女子高高举起的拿着马鞭的右手腕。马腿吃痛，立刻就倒了下来，那女子也没想到有人敢在马路上对她使用暗器，一时不查，马倒地的时候竟将她从背上甩了出去！本来马就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她一飞出来，就是朝着白旌他们的这里摔过来。

　　周围的人们一见，立刻像见了瘟神一样向后挤着，被人群冲撞到的白旌也不可避免的被踩了几脚。林一看到自家主上被踩，一边内心责怪自己护主不利，一边手上加了内力向刚才在混乱中踩了白旌一脚的男人脖颈处砍去。电光火石之间，白旌抓住了林一的手，救了那个男人一命。

　　“走吧。”他换了个方向继续握住林一的手，拉着林一退出人群。底下一片混乱，楼上茶馆的人们也把脖子伸着向外看去。临窗而坐的女子看着二人离去，收回目光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道：“果然是个人物，能让你刮目相看。”

　　远处没有被混乱波及到的卖冰糖葫芦和年糕的小摊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子缓缓张开口，蹦出一个字：“帅！”

　　林一头昏脑涨的向前走着，他的右手还握在白旌手中，街上的注意力都在被马摔下来的人身上，也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他想跟主上说这不合规矩，他是影从，怎么能脏了主上的手。早上主上好像生了他的气，但是主上没有责罚，还带他吃了早点，买了新衣服，所以他现在只要乖乖的就好了…

　　林一偷偷抬眼看了白旌一眼，主上的手掌温热有力，力度不大，没有戒备，他确定以他的速度绝对可以在主上反应过来之前把手抽回来。可是，他不会，不是不敢，而是不会，林一嘴角轻微勾起一个角度又立刻拉平。主上马车上那句“信你”仍在耳边，他就像吃了定心丸一般。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贪心了，主上信他与否，他都应该将自己的忠诚剖心奉上的…

　　“凌风殿布在杭州的暗桩有多少？”白旌拉了一把，强迫林一和他并排而走。

　　“有…有二十余处，”林一也不知为何的突然就咬住了舌头，“最大的是杭州第一乐音坊，还有茶馆，青楼，赌场，客栈，其它的是伪装成普通人家。”

　　“他们可认得出来孤？”

　　“主子恕罪，属下…不知。暗桩一离开听风楼就被派到各地，应该是不曾见过主子。”林一斟酌着话语，想着要不要请主上叫林八出来问问，可是要是林八出来了，主上岂不是要放开他的手了？有点不愿呢………

　　手突然一凉，林一抬眼，主上果然放开了他的手，手背上的温度一点点失去，一阵小凉风吹过，林一第一次觉得初春的风，好像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