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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常相思(八) ...

  •   是常安好先一步发现了柳绵晓,热情地招呼她来到亭中躲雨,“今日原本是你差人送来雪蚕冰丝的日子,但是由于阴雨天只得改日再送来,你今日是特意为了说这些来此的吗?”

      柳绵晓的视线慌乱地从闻时涧身上收回,一双凤眼剪水,含情脉脉地望向了常安好,使得他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撞在了胸腔上。

      她的面上悄悄浮上了两抹红晕,她小声道:“是啊。”

      常安好爽朗的笑声扬起,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有磁性,跟他年轻俊俏的样貌不符,像是饱经沧桑的中年男子,“这样的小事情何必劳烦柳姑娘亲自跑一趟,想必不仅仅是为了来说句话吧。”

      柳绵晓一噎,含春凤眼里泛着潋滟的光色,此时此刻更是赫然地眨了眨,纤长卷翘的睫毛像一只扑棱棱挥舞着翅膀起飞的长尾雀儿。

      常安好心下了然,从怀中掏出那一支五光十色的七色堇发簪,狭长的丹凤眼眼尾挑起,嘴角微翘:“是为了这支发簪吧!”

      那一刻柳绵晓心里又是羞又是恼的,就跟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不痛不疼,不痒不麻,却堵在了胸口,闷得慌,她抬眸望向常安好,却对上了他墨色如渊的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是啊。”既然都被戳穿了,柳绵晓便也不藏着掖着,大方认了,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向闻时涧,心海掠过飓风。

      闻时涧被常安好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放下了酒杯,走到了两人中间,乌黑澄亮的瞳仁悠悠转转地看向了常安好手中的发簪。

      他还是那般润泽如玉,气质怡然,只是说出来的话语让人心寒。

      他微微侧目望向常安好,语气轻飘飘地,带了点揶揄的意味:“安好兄弟,你可以啊,我还以为你终日不是战场便是练武场的,身边都是一帮糙汉子,不懂怎么讨姑娘欢心呢。”

      常安好俊脸微红,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他小声道:“这个发簪是人家柳姑娘的,我只是代为保管而已。”

      闻时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唇边扬起寡淡的弧度,像是随口一提般风轻云淡道:“发簪上面的七色堇倒是挺别致,可惜了在我们长安城无缘见到,据说只有在荒漠深处才有。”

      常安好挺了挺胸膛,剑眉扬起,语气是无所无能的霸道嚣张:“这有何难,不就是七色堇嘛,我去那荒漠深处取了来便是,事在人为嘛!”

      柳绵晓离闻时涧是那么近,一步之遥,却是隔着若隐若现的雨雾,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海角天涯。

      闻时涧不记得她了,准确地说是装作不记得她了。

      装作不记得她,装作不记得送她的发簪,可是他的表演实在是太过于拙劣,那有着七色花瓣的花叫做七色堇,是沙漠奇花,分明是他在买发簪给她时,听到摊主说的。

      他什么都记得,却偏偏选择了遗忘,再见不识。

      这场等不及的夏日清风终究是等不到了。

      夏日的天气变化多端,阴雨倏地转晴,澄澈的湛蓝天空就像是被洗涤过了一样,如水般澄明和洁净,空气中是清新淡雅的芬芳,天边隐隐出现了七色彩虹。

      常安好浅笑道:“雨后的彩虹可真美啊,淋一场雨又何妨!”

      *

      那日过后,常安好便频频出现在柳绵晓的眼前。

      不是定下料子指明让她送来,便是亲自去柳韵绸庄看她。

      懂兵法懂兵器懂上阵杀敌的少将军,唯独不懂如何讨心仪姑娘的芳心。

      只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滚烫又笨拙的真心,踏着炽热的艳阳,朝她行进。

      他对诗词歌赋一向没兴趣,一看就犯困,为了博她一笑,作起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酸诗。

      他对弹琴奏曲一向没兴趣,一弹就跑调,为了逗她一乐,弹起了让人捧腹大笑的曲子。

      他对精细的手工活一向没兴趣,一做就暴走,为了引她一喜,做起了让人惨不忍睹的精致繁琐的走马观花灯。

      ……
      ……
      ……

      可是柳绵晓始终都没能接受他的心意。

      她说不上来不能接受他心意的理由,他哪哪都好,还对她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她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常安好身为一代武将,拿得起放得下,也不多做纠缠,坦然接受她的拒绝,恰逢边境领土扩大,布防需重做规划,他便应允了这项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临走之前他照例走到了柳韵绸庄门口,正欲走进去,想到了自己连日来的打扰纠缠,给她增添了不少烦恼,如今走了不是更好吗,跟她说什么呢,指望她来送自己吗?

      他怔怔地收回了停在空中的脚,转身将那万千情丝藏在了广袤无垠的云烟里。

      她可能也许肯定看不见,但它确确实实存在。

      *

      常安好突然消失了,在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混乱,在把她的心闹得一阵阵乱了步调,在把她的梦境偷了个一干二净之后。

      她从来都不是个矫揉造作的姑娘,但是此刻却畏畏缩缩的,她无数地“碰巧”路过将军府,昔日的门庭若市,今日的门可罗雀,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常安好离开了。

      闻时涧不记得她,她只是心塞,但是常安好离开,她的一颗心都空了。

      原以为只是一湖涟漪翻不起波浪,谁知却是滔天海啸的征兆。

      她茶饭不思,她相思成疾,她度日如年。

      “阿菊。”

      “哎,小姐。”

      “把我的发簪拿来。”

      “可是这七色堇发簪就在小姐你的手上啊。”

      “哦,那给我拿下去吧,看着心乱。”

      “好的,小姐。”

      “慢着,放着吧,我一会自己收起来。”

      “……”

      *

      常安好离开的那大半年里,长安城内发生了很多事,几位皇子之间斗的你死我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均是元气大伤。

      一向最不起眼,最无望夺储的闻时涧仅是按兵不动便坐收了渔翁之利,在朝中也有了拥护他的党羽。

      事情的转机在与邻国大夏国公主雅诗的联姻,邻国实力强大,繁荣昌盛,朝中上下都在传得了邻国公主雅诗的青睐,半个储君之位便到手了。

      “我要迎娶雅诗,不惜任何代价。”一向温和谦逊的闻时涧终于卸下了伪装,披着羊皮的狼终究还是狼,终会张开大口露出阴森可怖的獠牙咬住他的猎物。

      闻时涧迎娶雅诗公主。

      闻时涧被封为太子。

      皇帝薨逝,太子闻时涧继位。

      ……
      ……

      听到这些消息时,柳绵晓的眼眸抬都没抬,心跳平稳,手中还是摩挲着七色堇发簪。

      闻时涧,当今圣上,那个记忆中的青衫男子,她现在只能记得他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了。

      *

      来年三月,天下尽春。

      常安好终于归来。

      这一次并不是战胜而归,并没有多大的排场,没有锣鼓鞭炮,没有人山人海,没有欢呼呐喊。

      常安好骑着棕红色烈马一路行驶至将军府,马上的少年郎英姿勃发、桀骜不驯。

      他的视线紧紧攥着眼前的女子,在女子回眸的瞬间,狭长饱满的丹凤眼划过一丝错愕诧异,倏地勒马停了下来。

      柳绵晓穿着水蓝色云烟长裙,鬓发低垂,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斜插着一支七色堇发簪,因为赶来的匆忙,她的发丝有些许凌乱,松散地垂在了耳边。

      她的面色苍白,眼袋处微微泛青,一看就是这段时候怀揣着心事都没有休息好,一看见他,她峨眉挑起,美目圆瞪,又想生气又想笑。

      “怎么了,柳姑娘?”常安好从马上一跃而下,动作行云流水,身姿矫健极为好看。

      “没怎么。”柳绵晓没好气道。

      “那你为何要赶来?今日将军府可没定丝绸。”常安好的声音依旧沙沙的,很有质感,就是不会说话。

      “我……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你不愿意看见我,我走就是了。”柳绵晓委屈极了,声音都带了哽咽,他当初一言不发便离开,她不计前嫌拉下面子来找他,他竟是这样一副淡漠样子。

      柳绵晓说着便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刚走没两步,就被男子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的动作很轻柔,没使劲儿只是轻轻环抱着,只要她一挣便可以挣脱,但是她没有。

      常安好的声音响起,带着张扬的痞气:“原本是打算先回府沐浴更衣,换身干净衣裳,收拾打扮一下再去见你的,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形象着实不太雅观,谁知道你这么沉不住气,知道我回来了立马堵我门口。”

      柳绵晓娇滴滴道:“你为何要来找我?今日将军府又要定丝绸了吗?”

      常安好轻声笑了,笑声发自胸腔,惹人迷醉,“今日将军府不定丝绸了,定你可好?以整个将军府为聘。”

      柳绵晓面上火烧云似的红,她嗔怪道:“你又拿我打趣!”

      常安好松开了她,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将她转了过来,他的眸光温柔又缱绻,像是一泉深潭映进了她的眼底,狭长的丹凤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肺腑之言。”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棕色木匣,剑眉下神采飞扬的眸子一展,像是一个讨要奖赏的小孩:“你要看的七色堇,我给你弄来了。”

      柳绵晓兴致勃勃地打开,嘴角一抽:“所以你就给我带回来一盒子土?我连个花的影子都没看到。”

      常安好想起了在荒漠取花时碰到的白衣游客说过的话,猛地一拍脑门,懊恼道:“七色堇三年才开一次花,我长途跋涉赶回来的路上错过了花期,七色堇败了,下一次开放得等三年。”

      柳绵晓撇撇嘴:“那好吧,我就养它三年,三年过后要是没有开出七色堇,我拿你是问。”

      常安好一手夺过了柳绵晓手中的木匣:“我来养吧,你粗心大意地万一把花养死了怎么办,那肯定开不花来,到时候又得赖我。”

      柳绵晓想要夺回木匣,不服道:“谁粗心大意了,我要自己养花。”

      常安好将木匣迅速塞回了衣襟里,好笑道:“你要是不粗心大意会在我们初次见面时就把发簪丢我将军府吗?放我这了啊,你要是再动手想要抢回来就是耍流氓。”

      柳绵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常安好倒是很会见好就收,低声哄道:“我的不就是你的吗,我养七色堇,等花开了我们一起看。”

      柳绵晓心里甜如蜜,但是心口不一地嘴硬道:“谁要跟你一起看。”

      常安好宠溺地揉了揉她的秀发,语气温柔到不像话:“是我要跟你一起看,看七色堇花开,三年复三年,与你常相伴。”

      他想把余生的肩膀、七色堇和爱统统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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