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的掌心鼠》右纨

4、做噩梦

　　“哪种书啊？”
　　许枝儿迷迷瞪瞪，在重影中仔细辨认册子上的字。

　　哦，是阿舒送她的《半炷香精通房中术》。
　　她伸手去够聂燃手中的画册，“让我看看，我还没参透呢。”

　　为了给她这个闺中密友送一份独一无二的新婚贺礼，阿舒姐姐这回可是花了大心思了。
　　据她所说，这本册子是她结合自身经验，花了好几个时辰亲历亲为作下的。

　　不过自己不够聪慧，拿到手时简单翻过几页，看着里面交叠的小人是一头雾水。
　　好在阿舒一语道破天机，说这本书讲的是造命的过程。
　　她就知道，这书肯定是个宝贝。

　　寻常鼠类是胎生，可她却是卵生。
　　据说，她这种情况属于天生地养，是灵气汇集应运而生。
　　也就是说，此书是聚灵汇气的秘籍。

　　她正指望着照之勤加修炼，有朝一日成为像阿舒一样厉害的妖精呢。
　　许枝儿越想越觉得心潮澎湃，却因为眼神不稳，怎么抓都抓不到，“这是阿舒姐姐送的，你快还我。”

　　阿舒？
　　聂燃脑中浮现出那只不靠谱的红毛狐狸。

　　这丫头，该交的狐朋狗友怕是一个没少。
　　算了。

　　聂燃将许枝儿安排在坐榻上，拿册子在油灯上一撩，便将之引燃，尔后将着了火的画册丢进水盆。
　　火焰燃烧极快，册子在入水前一刻悉数烧成灰烬，一触碰到水面，便化为无物了。

　　“哎呀你烧它做什么……”许枝儿嘟囔着嘴嗔怪起来，起身要去拦他，行动却十分迟缓，什么也没拦着。
　　“睡前玩火是要做噩梦的。”她蹲在水盆边一脸愤慨，眼皮已经连架都打不动了。
　　头一点一顿，眼看就要栽进盆里，聂燃忙伸手托住她的脑袋，将人抱上床，小心掖好被角。

　　酒足饭饱过后，许枝儿的睡容格外香甜。
　　聂燃摸了摸她鼻上的印记，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吻。
　　在她身旁和衣而眠。

　　已经许久不曾安心入睡了，这一觉聂燃睡得格外沉。
　　可闭上眼没多久，前世的景象便如噩梦般袭来。

　　他看见许枝儿在说话，却什么也听不清。
　　耳边是铺天盖地的嘶鸣声。

　　人界成了炼狱。
　　半人半妖的异兽似食人的傀儡般，肆虐街巷，所到之处无一活物。
　　目之所及堆满了形态骇人的残肢断臂，血气冲天。

　　藏匿人界的小妖四下逃窜，来不及去往妖界便被抽尽妖元。
　　吞噬妖元后，笼罩都城上空的浊气愈发壮大。

　　层层浊气包裹之中，孕养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母体皮肤黝黑周身肿胀，形态已然失控。

　　不时有异化的妖元从母体内冲破化形，像瘟疫一般扩散，分身无数，除不尽，杀不死。
　　啖魂灯灯芯遗失，那浊气中的怪物以为没了震慑，膨胀得愈发疯狂。

　　聂燃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他周身泛起点点灵光，凝练自身妖元。
　　没有灯芯，他一样可以以妖元为芯，将灯燃启。
　　啖魂灯吞魂噬魄，只要焚烧的妖元足够充沛强大，便可泯灭一切妖邪。

　　忽然，耳边喧嚣散尽，他听见了许枝儿的话——“灯芯被我吃了，烧我。”
　　聂燃心下一紧，一回眸，许枝儿就被吞噬在焚身烈火中。

　　“枝枝！”聂燃从梦中惊醒。
　　谁能想到，遇见危险跑得比谁都快的许枝儿，竟会义无反顾地舍命呢。
　　不过是为了不让他散尽自身修为罢了。

　　看见身旁的人正安然无恙地蒙头大睡，聂燃失神一笑，“被你说中，昨夜玩火，晚间做噩梦了。”
　　他拨开搭在许枝儿脸上的细发。
　　也不知这丫头昨日吃了多少酒，到现在呼吸间还有淡淡的酒香。

　　许枝儿睡觉不老实，被子被压在了身下，还把聂燃挤在床边，一个人睡得四仰八叉。
　　七尺宽的床，竟让她一人占去了三分之二。

　　聂燃起身坐在床边，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
　　因是他强行施用禁术搅动了乾坤，重生而来时，正是啖魂灯离奇被碎的时候。
　　但事实上，在此之前灯芯已然不见了。

　　若他猜得不错，灯芯应该是在许枝儿体内。
　　掌心灵光下渗，聂燃探了探。
　　果然。

　　许枝儿皱起眉头。
　　晨间她迷迷蒙蒙醒过来着，彼时还是个人，此刻怎么变回一只仓鼠了？

　　四周树上全是猫，咪咪直叫的那种，个个儿瞪大了眼睛朝她的方向看。
　　猫叫声挠心挠肝儿，听得许枝儿哆哆嗦嗦。

　　好在她藏身于一片广袤的浅灰色草丛，那草又高又密，将她掩了个严实。
　　她埋头躲了起来，惊奇地发现，草下的土地竟然是粉色的。

　　一阵狂风掠过，灰草窣窣舞动。
　　风停过后，许枝儿一抬头，周遭已然换了一番景象。
　　一座环白琉璃门廊的金殿跃然眼前。
　　不知何时，她已经化作了人形，先前的草地也消失无踪。

　　“枝枝，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殿里走出来一个青年，他灵光掩面，看不清容貌，其高束的长发上，隐约戴着一支羽簪。

　　“我……”许枝儿莫名心虚。
　　“乖，快吐出来，不然会出乱子的。”青年语气沉缓，带着些不容抗拒的威严，向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
　　指尖将要触上的一瞬间，景致迅速变暗退却。天旋地转间，一切都消散了个干净。

　　“唔——”许枝儿轻喃一声，冷不丁睁开眼。
　　原来是在做梦，这梦委实诡异。
　　不过，现实好像比梦更加诡异？

　　她木呆呆地躺在床榻上。
　　视线缓缓下移，从聂燃俊朗又严肃的脸，扫过他宽直的肩膀，再到他微微屈肘的手臂，最后落在那只比抚琴女子的手还要精致的手。
　　聂燃的左手，正摸在她的肚子上。

　　“夫君？”她如磐石般岿然不敢动，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梦醒后再看他，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聂燃眉间微微蹙动，将手收了回去，就这么一言不发坐在床边看着她，瞅不出是什么表情，看样子也不打算解释。
　　屋外日头已经开始刺眼，阳光从窗扇投射进来，只余光一瞥，许枝儿便感到眩目，额上渗出薄薄一层细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聂燃目光有些松动，“做梦了？”
　　“没。”许枝儿下意识回答道。

　　还没来得及打岔，聂燃就突然将脸凑到她面前。
　　灰褐色的发束从脸颊一侧滑下，落在许枝儿的肩头。
　　他眼睑微拢，温热的呼吸轻柔地洒在许枝儿脸上，浑身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许枝儿感到头上冒起滚滚浓烟，她心虚地吸了吸鼻子。
　　谁知，聂燃只是伸出手，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用完早膳便带你去沐浴更衣。”
　　他将身子撤了回去，“阁里都是男子，伺候你多有不便，这几日给你挑些女侍回来。”

　　“多谢夫君，寻一个陪我说话的便好。”
　　注意力这才被米粥的清香吸引，许枝儿一个起身循着味儿看过去，发现桌上已摆好了早膳。

　　“后日我同你去齐月侯府省亲，”聂燃给她的粥里加了勺盐渍鸭蛋黄，“今明两日我若不在，你还是别出阁的好。”
　　“甚好！”许枝儿盯着腕里，并顾不上和聂燃说话。

　　聂燃没办法地摇摇头，把勺子递给了她。
　　许枝儿捏着调羹在粥里一通乱搅，白粥顿时变得黄澄澄。她迫不及待，舀起一勺就往嘴里塞。
　　蛋粥冷热正好，盐鸭蛋特有的咸香瞬间充盈口中，和着米粥的清甜，顺着喉咙就往下滑。

　　蛋黄和粥已交融不可分，整个儿口感十分顺滑细腻。再一嚼，卵黄细碎的颗粒在牙间被碾碎，油香醉人，口感绵密，白米却尤为弹牙。
　　两口下去，许枝儿双颊透粉，彷佛是要吃醉了。

　　“不必这么急，没人与你抢。”聂燃抬手擦掉她嘴角淌下的米汤，又看着她吃了几口。
　　他拾起昨日许枝儿磕给他的那颗瓜子。
　　书简上已浸入一小块油印子。

　　“为夫今日要入宫一趟。”说话间，聂燃已换好了衣裳，将腰封一收，准备出门了。
　　“夫君是要去做太子太傅了吗？”许枝儿终于舍得放下碗，一脸憧憬地看着他。

　　齐月侯不过是个没有官职的爵爷，便已是家财万贯。
　　好端端的雪花白银不用，竟然拿去熔了十来座假山，堆在侯府后院赏玩。
　　珠玉玛瑙更是烂石头一样随手便散出去。

　　太子太傅可是正一品官职，若他日夫君上任了，这日子还得了？
　　许枝儿想都不敢想。

　　聂燃轻叩了一下她的脑门儿，“夫人似乎很是亢奋？”
　　“那是自然了，”许枝儿两眼放光，“当今圣上可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
　　“今日你是太子的师父，往后就是皇上的老师了，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慢说风雨了，便是想要那皇位，为夫也能满足你。”聂燃扬眉道。
　　“夫君你真棒！”许枝儿草草敷衍，“快去快去，别让皇上等着，小心差事黄咯。”
　　许枝儿分外积极，替聂燃胡乱理了理衣袖，便连连催人动身。

　　目送聂燃走远后，她悄悄探出半个身子，确认四下无人，便把门窗紧闭，拉上窗帘。
　　走到寝居里侧一处开阔的角落，许枝儿对着手心哈出一口气。
　　“本小妖要来施法了！”她兴奋地搓起手手。

作者有话说

　　聂燃：我做噩梦了。
许枝儿：我做噩梦了。
咕咕：我尿床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