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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在玉京山的后山腰,有一潭三界闻名的深潭,那潭水沉卧山渊,背靠山崖,不涨不枯,名为孑渊。

      玉京山在时孑渊潭便在了,无人知晓它到底有多少年,也无人知晓它到底有多深。倒不是说人们对它兴趣缺缺懒得探究,而是根本无人敢下潭一探究竟。
      那孑渊潭死气沉沉,如一块通体漆黑的墨玉,静静沉卧在玉京山腰。
      说它死气沉沉,乃是因它确实死的彻底。

      孑渊潭是一汪死潭,潭水黑洞洞的。鸟兽不栖,草木不长,潭里头一个活物也没有,潭四周尽是嶙峋的山石。无人踏足,更无人探访。
      这样的一潭水卧在钟灵敏秀,灵气充沛的玉京山实在是一桩怪事,人们称它为玉京山上的一块墨玉,但大家心里都觉得,与其说是如同一块墨玉,不如说像是一块通体洁白的玉石上浓重的一滴墨更贴切,在玉京山上尤显突兀,格格不入。令人叹息,不愿多谈。

      孑渊潭死气沉沉躺在玉京山腰,风评一直不怎么好,传言也大都可怖令人不敢靠近,直到白渺化生。

      那时候天界与妖族的大战过去没多久,萦华初掌玉京山,天界打了胜仗,连着几年连连庆祝歌舞升平,不论是天宫还是地下大大小小的仙山,都喜欢摆一摆庆功宴。
      庆功宴只是个幌子,大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不过是神仙们被天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得久了,成日端着个神仙架子,以清高为贵不敢大肆操办宴会。与妖族的战役过后天君忙着整顿天宫,根本没空理会旁的,众仙便寻着庆贺的由头,接二连三的举办庆功宴。明则以礼相待饮两口小酒诵几首小诗,暗里有没有撕掉外裳光个膀子面红气粗的摇骰子,那就另说了。

      萦华因着在战役中立了大功,被天君赐了旧天宫玉京山,不知多少人想与之亲近巴结巴结。她前脚搬进玉京山,后脚就跟着飞近了大批大批的请帖。
      她对这些向来没什么兴趣,耐着性子趴在桌上将这些请帖一一写帖回了,第二日从桌上撑着醒来,面前又是一摞新的请帖。
      萦华神色变化几回,索性一把扔了笔,以师父的身份压着,将这些请帖全部扔给了自己的大徒弟处理。

      大徒弟天昏地暗地处理了一些,实在无法忍受,便已山务繁多为由扔给了老二。
      老二看都没看,哼了一声直接撇给了老三。
      老三翻了几贴,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递给了老四。
      老四一脸幽怨的回了几贴,委屈巴巴地推给了老五。
      老五......老五有点缺心眼,一转眼便将所有拜帖全部回堆在了萦华案头。

      于是,萦华在寝室美美地睡了一觉后,边伸懒腰边绕到殿前,一睁眼瞧见堆得更高摞在案头的请帖,脚下一崴,险些从台子上摔了下去。
      于是,她又将五个好徒弟重新叫到七宝殿。

      萦华斜倚在塌上,撑着脑袋看向台下弟子,一根手指点了点那厚厚的一摞请帖。
      “几个意思?”
      五个徒弟规规矩矩地立于台下,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好罢。”萦华坐直身子:“为师承认将这些帖子全部扔给你们不大道德,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这些帖子每日都有新增,数量庞大。尔等身为玉京弟子,在为师分身乏术时为为师分担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都不行吗?!”
      老五文素在台下嘀咕道:“师父您三日睡了四觉逛了五六个山头吃了七八顿调戏了十来个俊俏仙君,不要太乏术哦……”
      萦华:“……”

      眼瞧着案几上的帖子越堆越多,萦华与徒弟们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既不能强迫徒弟,又无法感化他们,只好折中一下想个办法。
      她叹口气:“这样,为师也不强迫你们,我们还是看天意吧,天意选谁做这些事,谁便来做,不得有怨言。”
      众弟子:“什么天意?”
      萦华道:“天意嘛……于寻常中出意外,或是寻常中永远寻常。你们知道山后头孑渊潭吧?为师在潭上架根竹竿,若三日内为师能在潭中钓上来什么活物,那送来玉京山的帖子不论多少,为师概不用你们插手。若是钓不上来,你们就帮为师分担了吧。”
      众弟子:“???”
      这是什么狗屁天意?

      老四祝黎弱弱道:“师父不是说好不强迫我们嘛……”
      萦华道:“怎么能算强迫呢?且算是为师与你们打的一场赌,至于结果如何全看天意,天意嘛……又有谁说得准呢?”
      众弟子齐齐沉默。

      萦华为自己这个主意感到略微得意,笑问:“如何?”
      “不如何。”老二凌然冷笑道:“众所周知,那孑渊潭本就是一汪死潭,莫说三日,便是三百年也不见得能钓上来什么活物,这场赌约毫无悬念,您怎好意思问我们如何如何?”
      凌然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毫不客气,萦华也不在意,摆摆手道:“嗳,那都是世间传言,你们没去过潭边吧?为师前不日才去转了转,且瞧那孑渊潭周身灵气萦绕,很有可能钓上来个什么,你们胜算还是很大的。”
      她瞎扯。

      弟子们都清楚她在瞎扯,萦华这两日不是吃就是睡,不是睡就是调戏俊俏仙君,哪来的空跑去后山看那不讨喜的深潭。即便去了,“灵气萦绕”这四个字也万万用不到孑渊潭身上。
      但弟子们清楚归清楚,却都默契地未曾挑破,一是他们皆被萦华这般不要脸面的荒谬赌约震得无话可说,二是……谁让人家是玉京山主,他们的师父呢?

      萦华见众弟子不语,认为他们已经接受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笑眯眯宽慰道:“我们要相信天意眼见为实,莫要听信传言,世间传言大多不可信,传言还说为师是个万年嫁不出去的老太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
      众弟子想说,这倒不是传言。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萦华提了根紫竹杆,带着一众焉巴巴的徒弟,高高兴兴地去了孑渊潭边。
      萦华将竹竿架好,在潭边设塌美美地躺了上去。众弟子围潭而坐,皆两眼发直地望着漆黑的潭水发呆。明知这是场毫无悬念的赌约,还要陪着师父在这里演戏,众弟子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第一日,萦华睡了一天,众弟子兴致缺缺。
      第二日,萦华新作了一首小曲儿,众弟子唉声叹气。
      第三日,萦华啃了三个酱肘子,众弟子脸色跟酱肘子一个色。

      离金乌西沉约莫还有个把时辰,孑渊潭不见动静,凌然率先忍不住,暴躁地狂拍衣服上的尘土,冷哼道:“老子可真是脑袋进孑渊潭的水了才会在这里浪费这般久的时间,当真无聊透顶,各位师弟师妹慢等,我先走一步!!”
      他一走,其余弟子也忍不住了,大师兄凌齐瞧了眼吃饱喝足睡着的萦华,叹口气从地上缓缓爬起,无奈道:“山中事务繁多,需我亲去处理,已是不能再拖了。这场赌约本就荒谬,若师父醒来,你们记得告诉她若当真烦恼那些帖子,还是交给我吧,莫在使小性子了……”
      他絮絮嘱咐一堆,方离开孑渊潭边。

      祝黎等了一会,也起身幽幽道:“我也要回去了,连着三日未曾沐浴,这实在是难受得紧……”
      于是潭水边便只剩下小五文素和老三司云归,以及躺在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萦华了。

      文素抬眼看向三师兄,见他一手托腮盯着孑渊潭发呆,丝毫没有起身之意。以为他心情不愉,一时也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只好清了清嗓子宽慰道:“其实……其实师父她运气很好,每次打赌都能赢,说不定还真能钓上来个什么呢,师兄不必太过担心。”
      司云归一愣,反应过来小师妹在说什么时,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小师妹还是一贯的缺……咳……单纯可爱啊,嗯……挺好,很好。”
      他说完,毫不留恋的起身便走,文素紧紧跟在他身后。

      此时金乌西沉过半,再等下去也毫无意义。司云归拉着文素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孑渊潭水中发出一声破水声响,听这动静,像是有什么从水中跃出。
      萦华在紫竹杆上施了仙术,若有什么东西咬了钩,鱼竿自会提它上来。因此她这几天吃喝玩乐,自在的很,又或者她也没想到会真的钓出什么。

      破水声动静不小,看来钓起来的东西也不会太小,萦华睁眼自塌上一跃而起,手持紫竹杆轻轻一带,边将那东西甩上了岸。
      司云归与文素也不再往回走,迅速折返至潭边。
      萦华与两个徒弟蹲在潭边研究了没一会,其他三个离开的弟子也赶了过来。
      原来那东西被钓上来时除了破水声,甚至在孑渊潭上空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银光乍起,那光芒让人无法忽视,玉京山的众人必然会看见。
      弟子们赶来的路上其实都很兴奋,谁能想到万年死气沉沉的孑渊潭里真的有东西呢?谁能想到他们师父栽到自己挖的坑里呢?谁能想到这种万年难遇的事情会被他们碰上呢?
      天意啊……

      待他们赶至潭边看到那一幕,与萦华一道蹲下研究那东西时,却皆是屏气凝神小心翼翼。
      不因别的,只因钓上来的灵物很是特别。
      那是一尾通体银白的蛟,身上带出的潭水在余晖下闪着细碎的光芒,鳞片荧荧,蛟尾修长,倒是十分漂亮。
      白蛟乃是上等灵物,今日在死潭孑渊潭中出现,不知是令人惊喜还是悚然了。
      这白蛟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十分虚弱。

      “蛟哎……我第一次见到活的蛟……”
      文素感慨着,一边伸手想去摸摸白蛟的鳞片,手伸到一半却被凌然一巴掌拍下去。
      他斥道:“来历都不清楚就敢伸手!还要不要你这只手了?!”
      文素委委屈屈地缩回手。

      祝黎温声道:“不过是尾白蛟,你让她摸摸也无妨,不过……孑渊潭中怎么会有蛟呢?会不会还有些旁的什么?”
      司云归笑笑:“天意嘛……”
      “狗屁的天意。”凌然嗤道:“蛟族是上等灵物,便是天池中也难见几只,何况孑渊潭?此事定有蹊跷!”
      “依为兄看,孑渊潭煞气太重,不大可能化生出如此灵物。这白蛟大抵是从别处顺水游到这里,你们看他虚弱至此,想必也是被孑渊潭的煞气所伤。”

      说话的是大师兄凌齐,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孑渊潭在这里寂静了万年,从未听说过它与哪片水域相通,有灵物顺流来此实在不大可能,但除了这个解释,大家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加之这个猜测又是大师兄提出来的,便都不再说些什么,算是默认了这个猜测。
      弟子们没什么想说的了,于是齐齐看向萦华。

      萦华:“???看我做什么,为师也不晓得它的来历啊……”
      凌齐叹口气,无奈道:“师父,这白蛟是您钓上来的,具体如何处置,还是要看您的意思。”
      “唔……”
      萦华摸着下巴皱眉盯着白蛟看了一会,突然发动,一脚将白蛟踹回孑渊潭。
      众弟子惊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

      “师父您这是……”
      “惊险,太惊险了。”萦华抚着胸口,惊疑不定道:“孑渊潭死得透透的,方圆几里草木不生,突然出现个灵物,谁知道是人是鬼是正是邪?”
      祝黎皱着眉头道:“我们可都瞧见了,不过是尾白蛟,不可能是人,更不可能是鬼,正邪倒是还有待商榷,可即使这样您也不该……”
      她话没说完,便被司云归一把捂住了嘴。

      司云归笑道:“您说得是,踹得对,踹得好,今日回去我们便忘了这桩事,那您看今日这赌约……”
      萦华立马接道:“咳,众仙的请帖代表众仙的心意,为师怎好借他人之手回帖,这不是辜负了众仙心意吗?以后这事,便由为师来吧。”

      其余弟子没瞧出他二人在演什么戏,但司云归向来是他们师兄弟中最有主意的一个,他既然这般说这般做定有他的主意,更重要的是,萦华似乎不大想在这桩事上纠缠下去。反正最初的目的已然达到,大家便都默契地没有质疑些什么。
      回七宝台的途中,祝黎还是有些忍不住,紧走两步追上前面的司云归,问他道:“三哥,方才你为何要拦我,不让我说完?”
      司云归步伐不停,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意义。”
      “什么?”
      “师父主意已定,你说了也无果,既然无果,又何必费口舌?”司云归正经道:“自有记载以来,孑渊潭便是死潭,一丝灵气也无,其中定有无人知晓的玄妙之处,今日师父在其中发现白蛟,你当这还只是我玉京山的事?这白蛟是福瑞也好灾祸也罢,都是个烫手山芋,今日师父若带了他回去,只怕天君明日便要造访玉京山了。”
      他叹口气:“丢了好,丢了干干净净。”
      祝黎哑言。

      司云归倒是真希望萦华处理得干干净净,但他隐隐觉着萦华还有别的打算。方才离开时他走在众弟子最后,亲眼看见那一向怕麻烦的师父临走时在孑渊潭上空布了加持。
      此番举动,到底是在禁锢白蛟,还是在保护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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